第 53 章
翌日出门时,西河镇上才多出了几道百姓的身影。
原本他们几人准备瞧瞧附近的医馆是否开张,掌柜给他们指了方向,他们去了三家都被毁的差不多了,末街的那家姓沈的那家还算完好,不过门半敞开着,里面的药包散乱一地,看着倒是像被抢劫了一般。
“请问沈医师在吗?”
云容在门上敲击了两下,并未听到里头有什么动静,刚想进去瞅瞅,余光瞥见似是有谁趴在墙角处,偏头再去瞧,孩转身就跑。
不用吩咐,酆郸已经不知道何时跑了过去将孩拎在了手上。
是个将脸抹的乌漆嘛黑的孩,裹着补丁的厚棉布在酆郸手中不停地挥舞手臂挣扎着:“放开我!”
云容扫过孩瘦巴巴的脸颊,将掌柜塞给他们的馒头递过去一个,还暖呼呼的,有点威逼利诱的意思:“吃吗?”
那孩盯着那馒头许久,却比想象中更有骨气地扭过了脸庞:“我不吃!”
还挺有脾气。
云容笑着将馒头掰了一半下来,笑眯眯的继续问:“我们并无恶意,只是途经此地,找沈医师有些事。运福楼的掌柜你认得吧,昨日我们在他那住下的,这包子也是掌柜给的,若我们是坏人,也住不进去。”
见他被得一愣一愣,云容将馒头塞到了他的手里,软绵绵的,孩下意识地吞咽口水,他都能想到这馒头咬下去的口感有多好了,但——
他想将馒头还给面前穿着道袍的女子,却又被推了回来:“乖孩子,吃些吧。”
饿了许久,又被这样柔声对待,他吸着鼻子,努力让自己的脏手减少同白花花馒头的接触,也不吃,被酆郸放下来之后仰头望向云容,眼里仍含警惕:“你们找沈医师有何事?”
“买些伤药,”云容量着他身上是否有伤,见他只是脏了一些便望向了别处,“力所能及地帮些忙罢了。”
方才他见他们的确是客气地敲了门才准备进去,男孩相信了大半,他迟疑了一会儿:“昨日沈医师被山贼抓上山了,听是要他给大当家的治病,现在还没见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用余光偷瞥着手里的馒头,听到问话连忙抬起眼睛,难掩紧张地回道:“鱼。”
察觉到鱼的窘迫,云容温声催促:“快吃吧,冷了就没这么好吃了。”
酆郸将目光从云容的脸上又挪到了鱼漆黑的脸庞上,他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就这么仰望着云容,那样的视线他似曾相识,似乎……
同他刚出世时从她那得到的第一份善意,她的笑容,她温柔的眉眼,还有她轻声细语将他当做同类对待时,都成为了他如今无法从骨子里剔除的亲近缘由。
她像一团带来温暖的火,但不会灼烧皮肤,在这样寒冷的春季谁会拒绝这样的一份情谊呢。
鱼舍不得吃,家里还有一个妹妹饿着肚子。
云容推了推他:“把你妹妹也带过来。”
四处有人在窥视着,若是她将馒头给了他,许是他们一转头他就保不住馒头了。
鱼聪慧,一下子就明白了云容的意思。
他囫囵吞下馒头,高兴地往回跑。
酆郸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和云容未曾收回的视线,微抿着唇,拉扯着她的衣袖。
他长得很快,不过几日已经比她高了许多,所幸还不足以需要仰视的地步,云容跟随着被扯动的力道看去,少年垂眸遮掩住了几分眼神,他扯了扯嘴角,朝她的笑了一下,转瞬即逝。
她应该多看看他的。
他比那人类孩干净,比他好看,也比他更喜爱她。
但她似乎不懂,也回了一个笑。
“你也饿了吗,酆郸?”
听她这么问起,酆郸不知该气恼她在这方面足够愚钝不曾发现他的讨好,又或者高兴旁人若是想讨好于她也并不简单上纠结,他比人类少了几分委婉和羞耻,因此也更容易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心中所想,让两人的交流显得更为简单。
不知是否因为未曾进食,他今日唇色浅淡,浓睫耷拉着,端丽俊秀的脸庞上竟瞧出几分阴郁。
“我不饿,”酆郸轻声回她,“你以后会像带上我一样带上那个孩吗?”
他微蹙着眉,并不怎么会遮掩自己的脾性:“他没我有用,还吃得多。”
孟元听了很想在一旁反驳一句:你是鬼物,至少鱼还是个人,收入道观倒也正常。
“不会的,我没有这么多精力再带一个了。”
她这么一仿佛很是疲累,孟元顿时多了几分警醒,为了不被赶回去,他立即站得笔直,原本清冷周正的一张脸因为年少,更显得活泼些。
酆郸满意了,他高兴了,甚至愿意在鱼带着他妹妹吃饱喝足准备上山后,主动承担扛他的任务。
在云容的制止下,由被他背在背上的鱼指着路,为他们寻到了山贼的老窝。
“赶紧回去吧,”云容在半路将他放回,“跑得远远的,别被发现了。”
鱼跑了一阵又停下脚步朝他们望来,或者是朝着云容看去,但他只能瞧见的只有一道旧蓝道袍的飘洒身影在林中穿梭而上。
他们应当不会有事的。
山寨不大,如今人手似乎不多,唯一一个看守入口的大汉靠在木桩子上睡得正香,他们进去也容易不少。
云容将孟元留在外面做接应,酆郸跟着她进去的时候,穿着道袍的少年还瞧见了他回头时嘴角挂着笑,似是嘲讽又是得意,露出左边的虎牙。
格外讨。
云容自有她的思量,酆郸不是人,若是被抓住也能自行逃脱,不必为他担忧太多。
酆郸自是不清楚云容的想法,他从跟在身后加快了脚步,追到她的身旁,他如今比她要高,从她脸上扫过时可以不被她发现,这也促使了酆郸放大了胆子从上往下去看她的脸庞。
专注寻找沈医师的云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白日里并不方便在这陌生的山寨中寻人,好在酆郸看出了这一点,他难得主动出声:“那一间……有药味。”
不是熬药的浓厚气味,而是多年混迹在药材中才有的独特气味。
云容看向了他所指的方向,没成想鬼的鼻子还挺好用。
那是一间柴房,云容站在柴房后墙的隐秘处,原本想跳上去,酆郸却速度极快地蹲下身去抱住她的腿往上抬,这个高度就正好了,她撑着酆郸的肩膀透过被木棍围住的窗往里瞧,果不其然,里面站在一个细高挑儿的年轻人,许是没什么武力,被关在里头也没缚手缚脚,脚边破碗里放着一个馍馍,一口都没吃。
因背对着他们,云容看不见脸,鼻尖似乎也闻到一股淡淡药香,隐约觉着应当是这个人没错了。
她透过窗唤了一声:“沈医师。”
原本一脸忧愁的青年猛地转过头来,望着上方的窗眼里满是讶然。
“请问您是——”
“听鱼,你被山贼捉上来了……”云容话还没完,就听到柴房门外响起锁链开的声音,酆郸利索地松开一些,云容只觉得身体往下一落,又被他给拦腰抱住了。
自她将他带在身边之后,似乎这算是两人难得亲近的一次。
所幸这副身体并不像以后那样动不动脸红,云容甚至可以心跳加速但面不改色地拍拍他的手臂,示意放自己下来。
她没能看到少年阴郁下去的眼神,沈医师被带走了,他们跟在后面听到是要给大当家去治病,言语中并不是很客气,相对于柔和政策,他们更喜欢威胁,对付普通百姓,效果快而且不费事。
两人轻巧地跳上了屋顶,挪开一块砖便能瞧见里头的场景了。
他们这个方向正好可以斜视着看到床的方向,落在他们眼中的是一个面如枯槁的中年男人,身体虽被掩在衣物中,但从他的状态下看来,似乎是离死不远了。
沈医师被捉住手臂往床边一丢,还好站稳了身体,弯下腰去听躺在床上的男人话。
他的嗓子也不行了,上两句就要喘口气,但从沈医师僵硬的背影能看得出,他的话应当不会有多温和。
面对男人锋锐的视线,沈医师将身体无碍的话咽了下去,唾沫吞了又吞,含着苦涩:“我自当竭力。”
男人这才满意了,但一顿看闻问切下来,沈医师面色发白,嘴唇发颤地半天不出话来。
“我这得了什么病?”男人觉得喉头一痒,忍不住咳嗽起来,皮包骨的大手一把攥住了沈医师的手臂,猛地拉近,“沈医师不会话了?”
不过普通力气的沈医师抵抗不得,豆大的汗珠从额间落下,声音轻到听不见:“只、只是……略感风寒。”
男人端详着他好一会儿,嗤笑一声将人甩了出去。
头也不抬:“拉出去剁了喂狗。”
眼看着底下的人被粗鲁地扯住后领往外拖去,云容抽-出腰间的银丝鞭破房而入,瓦片落在地上惊起脆响,又见两人从房顶跃下,房间里的几个大汉齐齐挡在木床面前:“清云寨也是你们敢闯的!?”
为首的大汉眼前一晃,下一秒手里拎着的沈医师被鞭子卷走,他伸手去抓却捞了个空。
床上的男人缓缓出声:“恕杨某眼拙,不知是道上哪位来访?”
将沈医师扶起,辛云容拱手客气道:“不过一介道,不足挂齿。”
她要想带走沈医师,虽人多势众,他们也并不是走不掉,只不过她们帮得了沈医师第一次,但救不了他第二回。
云容望着越来越多的人朝他们围来,淡然一笑:“不过是想同大当家做回生意,若有得罪之处,请大当家多多包涵。”
房间里安静了少许,躺在床上的男子片刻后哦了一声,带着疑问的音调并不上钩。
调整了躺姿,杨浦似是不感兴趣喝了口茶:“来听听。”
“大当家身上没什么病,沈医师自然是帮不了忙,但我能帮。”
周围的大汉都提起了心望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娘子,杨浦坐直身体,锐眼朝她逼迫而来。
酆郸挪动步子挡住了她一半的身体,冰冷的目光朝着周围的人瞥去。
他本就是怨气而生的鬼物,仅仅是放出一点就让其他人冷的直寒颤,便是情绪也被调动着烦躁不堪。
“你要什么?”
听到杨浦这么,便知道这桩生意他无法拒绝。
“我瞧见后山上倒是有不少粮食,你们吃也吃不完,不如分三分之一给山下居民,如何?”那些都是从官府仓库那抢来的,自然丰厚,怕是吃两年都吃不完。
听到食物要被抢,一个大汉骂骂咧咧的,被酆郸隔空掴了一巴掌,嘴都给堵了起来。
其他人原本也有怨气,看了同伴变成这样,都不敢再多言。
诱惑和威胁两重压下,杨浦也不得不认真考虑了起来。
毕竟食物他们多得是,要是能救他这条命,又有什么舍不得。
两人做好了交易,云容布下锁鬼阵,掐诀念咒,将杨浦背后背着的黑鬼猛地揪下摔在地上,穿透耳膜的厉声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之一振,云容正欲将黄符贴上,手背上陡然多了一只手。
是酆郸。
他舔了舔嘴唇,似是饿了,望向云容时眼里都多了几分水光,他不话云容也能察觉到他眼里透出的渴求,这样的眼神出现在夫君少年期,让她一时有些扛不住。
云容侧过脸,将手里的鬼塞给了他。
还能怎么办,他撒娇只是想吃一个不要钱的鬼哎,当然要给他吃。
作者有话:
应该这周完结,最近工作超级超级无敌忙,阿槡会尽快的!到时候完结抽个奖,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