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们最近的佣兵工会在一条热闹的街道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走。

    但是帝槐知道，他走在我身边，帮我挡掉了周围挤挤挨挨的人群,带着我往目的地前去。

    “这里平时不会这么热闹的。”

    帝槐微微弯腰,在我耳边：“今天这么热闹是因为光明圣殿要公开赠送圣水。”

    “圣水？”

    我冷冷地问：“就是光明圣殿用来治病的药水吗？”

    “是的。”

    明明他和我一直待在一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他们可是难得这么慷慨呢。”

    “当然了。”

    我看着周围挤挤挨挨的人群，心里为我哥哥感到特别不值：“在光明帝国,一瓶圣水至少要一百金币。”

    “等光明圣殿用这些圣水把医师们都挤走之后,他们就会把圣水的价格提高。”

    一百金币至少能让一个普通的平民之家过上三个月的舒适生活。

    我尖刻地：“到时候这些人就会后悔了。”

    我和我哥哥不一样,我哥哥总是认为平民也能拥有智慧，所以他在我们国家里无偿开设了图书馆,开设了免费学校,是要“开民智”,但是在我看来，平民就是平民,为了一点利益就能毫不犹豫的改变立场。

    看，我哥哥为他们做了这么多,在我哥哥的推动下，这些人看病基本上并不需要花很多的钱,但是尽管这样,他们还是会为了一些蝇头利急不可耐的冲进光明圣殿的怀抱。

    我越想越生气，看着周围这些人,开始希望光明圣殿尽快露出真面目。

    到时候这些平民才会知道后悔，才会知道，只有我哥哥是真心对他们好的人。

    “别这样。”

    帝槐捏了一下我的脸,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您该对我们有点信心的。”

    “你们？”

    我皱起了我的眉头：“什么你们？你又不是平民。”

    “可是我是作为平民长大的。”

    帝槐轻轻摁住了我的肩膀，“停下来看看吧。”

    我不觉得会发生什么出乎我预料之外的事情，这些平民要做的事情无外乎就是跪在光明神面前，然后低着头请求光明圣殿的牧师们赐给他们一些“万能的圣水”。

    除了这些，他们还能做出什么来呢？

    我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们。

    “您看着就好。”

    帝槐倒是很乐观，“您不能总拿标签看人，对一个群体有刻板印象是很不对的。”

    我“哼”了一声，没话。

    帝槐就站在我身后，我们离光明圣殿的距离有点远，这样比较安全。

    很快，光明圣殿开门了。

    厚重的白金色大门缓缓向两边开，露出了洁白的内里，一个穿戴精致的牧师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微笑：“别着急，神的恩赐是每个人都有的。”

    “真的吗？”

    一个男孩问道，“你真的？神的恩赐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有？”

    他身上的衣服带着补丁，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整洁，他背上还背着个书包，我记得，那是我哥哥弄出来的。

    牧师弯下腰和那个男孩对视，“真的。”

    “好耶！”

    男孩跳了起来，“那你先给我一瓶好吗？”

    牧师露出了一个笑容，马上就给了男孩一瓶。

    金色的圣水装在透明的玻璃瓶里，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非常美丽。男孩拔开瓶塞，马上喝了下去。

    他很有礼貌的对着牧师了声谢谢，就在他转身准备走掉的时候，他突然捂住了肚子，大叫了一声：“啊！我肚子好痛！好痛啊！”

    男孩表情痛苦的大叫着：“光明神就是一个邪神！他派他的爪牙们来害我们了！”

    尽管他看上去很痛苦，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他是装出来的。

    紧接着，围绕在神殿周围的人马上群情激愤：

    “我就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对！原来他们是想来害人！”

    “死这些骗子！”

    他们飞快的冲进圣殿开始抢东西。

    银色的烛台被抢出来了，金色的地毯也被抢出来了，桌子椅子也被抢出来了，最后，圣殿里传出来一声巨大的响声：光明神的雕像被砸碎了。

    断掉的头颅从高高的神台上滚了下来，然后被一个肩上扛着长椅的男人一脚踢到了角落里：“真碍事。”

    “暴民！暴民！”

    牧师们惊慌失措，保卫圣殿的武者们和魔法师们开始向人群发动攻击，不过人群中立刻站出来一些人和他们对抗。

    “杀人啦！杀人啦！”那些手上，肩上扛着各种东西的人们大喊了起来：“光明神杀人啦！”

    他们一边喊一边逃跑，很快就全部消失了，连半个人都没受伤。

    我和帝槐站在隐蔽的地方看着这一切，我已经震惊的完全不出话来了。

    帝槐伸手指了指已经差不多变成废墟的光明圣殿，“看，那些圣水都在那。”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被碎了将近一半的圣水瓶，还有流了满地的圣水，它们都好好的留在圣殿里，没有任何人拿走它们。

    “为什么？”

    我有点茫然地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帝槐笑了一下，他没回答我的话，只是轻巧地带着我离开了，他熟稔地穿过几条巷子，然后我眼前出现了一栋建筑。

    星辰学。

    这是我哥哥开办的免费学校。

    我和帝槐站在窗外悄悄地朝里看，教室里现在站满了人，课桌上和地上放着刚刚从光明圣殿里抢来的各种东西。

    “这几个烛台是银的，还挺好看，送给我们太子吧。”

    “长椅子可以摆在学校里，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树下面看书啦！”

    “这个毯子不错，送给我们的王子好了。”

    “光明圣殿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有钱。”

    里面的人挤成一团，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商讨着他们战利品的归属。我听着他们商量着要把这个东西送给我哥，把那个东西送给我哥，还有些东西要送给我，我低下头，觉得特别羞愧。

    他们还在继续话，我从他们的话里，逐渐弄清楚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知道我哥哥不喜欢光明圣殿，不喜欢神明，然而现在光明圣殿这么大张旗鼓地入驻了我们帝国，因此他们觉得我哥受欺负了，所以就要给我哥哥“出出气”。

    “一个破水能包治百病？太可笑了。”那个装肚子疼的男孩咂了咂嘴：“这一点儿也不科学，我才不信呢……不过那个圣水倒是挺甜的，只不过有点腻。”

    “就是，生病了还是要去看医师，医师还会把我们生的到底是什么病，到底要怎么治告诉我们，那个破牧师，什么也不出来，只一个劲的是神明的惩罚，神明的惩罚，惩罚个屁！我看就是骗钱的。”

    “我们干嘛找一个天天惩罚我们的神明来信，我们又不是傻子。”

    他们开始群情激愤地讨伐光明圣殿和光明神，讨伐的理由千奇百怪：切菜的时候切到了手是光明神害的，考试考不及格是光明神害的，昨天丢了三枚银币也是光明神害的……总之各种理由。

    我安静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收拾好了各种东西，看着那些孩子们在课桌前坐好，看着老师走上讲台，拿出一本书念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救世主，美好的生活要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创造。”

    课桌前的孩子们跟着她一起念：

    “这个世界上没有救世主，美好的生活要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创造。”

    ——这是我哥哥写的课本，我也学过的。

    “没有什么事是能通过不劳而获得到的，就算有，它也会很快逝去。”

    我跟着他们一起念，心情非常复杂：

    我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们呢？我才是那个应该被看不起的。

    “对不起。”

    我低低地：“我错了。”

    帝槐摸了摸我的头，很温柔地：“平民也是人，也许他们有时候显得比较愚蠢，但是在他们心里，谁对他们好，他们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好吧，承认自己是一个有很大偏见的傻瓜并不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

    我蔫头耷脑地跟着帝槐去了佣兵工会。

    佣兵工会里的人挺多的，这些佣兵的嗓门也挺大：

    “哈哈，那些娘娘腔牧师起人来一点儿也不疼。”

    ……看来这就是刚才混在人群里对抗光明圣殿的人的勇士了。

    尽管我知道他不认识我，但是我还是连头也不敢抬，生怕他看见我的脸，我错得实在是太离谱了。

    “您干吗脸红呢？”

    帝槐带着笑意问，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恼羞成怒地踩了他一脚，“你怎么管得那么多！”

    注册佣兵团之前要先注册佣兵，不过帝槐不用，他早就有佣兵身份了，是A级佣兵。

    我就需要注册一下，从测试场地出来的时候，我有点丧气：我才是C级。

    “在注册成功三十天内要完成一项任务，不管什么级别的任务都行。”柜台前的金发女郎笑眯眯地给了我一个徽章：“否则佣兵身份就会被取消哦。”

    “我知道了，谢谢。”

    在去注册佣兵团的路上，帝槐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格外夸张的惊讶表情：“您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我告诉你你今天晚上没有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