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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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可真难伺候,我不话,你们我整天没个话。我话,你们又嫌我话难听。”扭头看到盆里的多宝鱼,顺手捞了起来,拎起刀垮垮两下,拍死处理内脏。

    王与秋阻止不及,瞅着鱼道:“你妈刻意叮嘱了,这鱼是招待李琛的。”

    王宝甃埋头清理鱼,不接话。

    王与祯进来转了圈,戳戳多宝鱼道:“这鱼长的磕碜人,下不去筷子。”

    王与秋笑道:“嫂子这鱼长的吉祥,团团圆圆的寓意好。”

    “我看王八更吉祥。”王与祯道:“我给你嫂子个电话,整天忙的不着家。看她晚上是在敬老院过,还是回来吃。”

    “嫂子包完饺子就回了,年夜饭肯定要在家里吃。”示意客厅问:“四叔怎么?”

    “那支就剩俩西字辈,咱这支人多势众,一帮子长辈欺负一个晚辈?四叔若非要迁,我们爷仨都不会同意。都啥年代了还靠祖坟旺子孙。”王与祯道。

    “这事跟四叔好好,他不是糊涂人。”王与秋拍掉他肩上的烟灰。

    王与祯道:“行,你别操心了。过会你们俩给那孩子封个包。”

    王宝甃问:“什么包?”

    “红包,什么包。”王与祯斟酌道:“要不也给西平包个?他们父子俩一人一个。”

    “今早上你妈,镇里组织五户为一个组,轮流照看生活困难户,一个是陈家的智障儿,一个是眼双盲的张家老太,一个就是西平。”

    王与秋道:“西平算不上吧,咱这么大个家族照应不了他们父子?”

    王宝甃不可思议,“我妈咋想的?陈家那智障跟张家老太,都是失去了生活劳动能力的人。王西平那么大个头,有手有脚……”

    王与祯断她:“不止是物质方面,我也跟你们闹不清,你妈是帮他重拾生活信心……”

    王宝甃歪鼻子道:“我妈可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王与祯拎着扫帚回客厅,王与秋捏着饺子道:“幺儿,你去接过来扫,你爸就会扫个眼皮底下。”王宝甃腌好鱼,洗洗手出去。

    王与祯递了支烟给王西平,王西平接过拿在手上。王宝甃扫帚扫过来,王西平腾空双脚,甘瓦尔搬着椅子挪位置。王国勋道:“你这丫头就不懂事,哪有这会扫地的?”

    王宝甃直起身子,“我爸让扫的。”

    “我是看满地的瓜子皮,没落脚的地了。”朝着王宝甃道:“你就没眼色,不能先扫别的地。”

    王宝甃准备撂扫帚,王西平道:“没事。”

    王国勋指着旁边沙发,朝王西平道:“带着孩子坐过来,这头暖和。“

    王宝甃铲了糖纸瓜子皮出去,刚放好扫帚,王与祯问:“幺儿,你妈买的糖果炒货在哪?”

    王宝甃扒着储物柜,拎了几兜东西出来。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甘瓦尔,往果盘里倒了牛轧糖干货,又弄了盘砂糖桔,端过去道:“吃吧,很甜。”甘瓦尔手抠着裤子缝,摇摇头。

    王西平把手里烟放桌上,剥了个橘子给他,甘瓦尔接过掰开吃。王国勋抽口烟道:“爷们儿抽点烟是好事。”

    王西平道:“不太喜欢烟味儿。”

    “抽两口就习惯了。我在镇里开会那会,每天差不多一包,手指头都熏黄了。现在闲了,没事也就抽个一两根。”

    王西平看着桌上的烟,拿起来点上,抽了两口,呛的直咳。王国勋笑道:“你这憨子,不会抽就算了。”

    王西平掐灭了烟。

    王宝甃开了瓶罐头,递给甘瓦尔道:“要不要去书房?”甘瓦尔看了看王西平,接过罐头道:“不去了。”王宝甃进书房拿了个平板,耳机给他。”

    甘瓦尔摇头:“我不玩。”

    王宝甃开平板问:“想看什么电影?这里都有。”

    甘瓦尔想了下问:“有西游记吗?”

    王宝甃搜到西游记,插上耳机递给他。进厨房盛了碗雪梨汤,端出来给王西平。

    王国勋喝了口茶,看着王西平道:“昨晚上跟老大老二商量,你要是没什么事,坳里的那亩桃园就交给你理。当初没人愿意承包,咱们王家就起个头,你们家也有一块,这些年都是老二在照看。你二爷就是个教书的,虫施肥摘果这事都是请的人。”朝着王与祯问:“有三亩?”

    王与祯点头道:“有,咱们爷儿四个加起来有。”

    “行,那就让西平理,落你们哥俩手里也是糟蹋。”

    王西平想了会,看向王国勋道:“我给承包费……”

    王与祯断道:“让你理就是给你了,提钱外气。当初没人敢承包怕赔钱,是你爸先出头承包了一块。我平日忙得很,几个月不往坳里去一趟,你大爷更忙,他连哪片是自己的桃园都弄不清。赔钱肯定是不会,只是赚的刚糊口。”

    王西平点头道:“好,谢谢太爷跟……”

    王与祯摆手道:“自家人谢啥,等桃子熟了管幺儿吃饱就行。”

    王宝甃在厨房接话,“我不吃坳里的桃。”

    “坳里的桃怎么了?有得吃还挑。”

    “虎仔都不吃。”

    王国勋咳了两声,吐了口痰道:“别听这丫头的,年年她都不吃,年年就她摘的多。去年还弄了十几瓶罐头。”

    甘瓦尔看看手里的罐头,王与祯道:“这是市场上买的,你姑奶要真有这水平就好了。她弄的罐头能甜出糖尿病。”顺手拿走王国勋的烟袋,“咳嗽着还抽。”瞅着烟袋上的玉吊坠,“这花里胡哨是幺儿弄的吧,也不嫌碍事的慌。”

    王国勋道:“幺儿南方祠堂的族长都有吊坠。这是身份的象征。”

    王与祯道:“她净唬你,这跟清末的八旗子弟似的。”

    邬招娣跺着脚进来,跟王西平招呼了声,摘着手套:“爸,这事你得管管,王辉那哥几个把老太太一个人丢到敬老院,过年都不接出来。”

    王国勋道:“我可管不着,他们那支离的太远了。”

    王与祯道:“王辉家的事你别管,入秋的时候咱爸去他家了趟,他媳妇看见咱爸老远就锁了大门。”

    “这家人真不是个东西,四个儿子来回啃,没一个愿意接老太太回去。”进厨房看了眼,夸道:“我闺女跟妹子就是麻利,都捏好饺子准备炒菜了。我还想搭把手来着。”

    王宝甃解下围裙给她,邬招娣盛了碗雪梨汤道:“让我喝口汤歇一会。”端着汤出了厨房。

    王国勋问:“敬老院里还有人?”

    “还有几个外村的,咱镇里就王家老太在,他们哥儿四个也不嫌丢人。”

    王国勋没接话,把果盘推到甘瓦尔跟前,示意道:“剥着吃。”邬招娣拆开瓶酸奶,递到甘瓦尔手里:“别拘着,就当成自个家里头。”王宝甃腾了餐桌,端着菜盘出来摆。

    王国勋坐在主位,左右两侧坐着王与祯跟王西平,邬招娣挨着王与祯坐,王宝甃挨着王与秋坐。王国勋举着酒盅道:“祝咱们王家一帆风顺岁岁平安,家和万事兴。”碰杯喝了酒,拿筷子夹菜道:“都自己人,够不着站起来。”

    邬招娣夹了鸡腿给甘瓦尔,朝着王西平道:“你这孩子就是憨,镇里分给你的居民楼不住,偏住那旮旯院。那条路雨天泥泞的没法走,夜里连个路灯也没有。”

    王与祯道:“那碍啥。住那还清净呢。”

    “院里是土地,屋里是水泥地,那么些年没住人了……”

    “有什么关系,老屋夏天住着舒坦,比居民楼凉快。咱爸的老院不跟西平家一样。”王与祯道。

    “那屋雨天漏不漏?”王国勋问。

    “不漏,墙角有点阴水。”王西平道。

    “开春了找人用沥青补补,院里铺条青石板路,雨天方便。”

    王西平点头道:“好。”

    “堂屋里墙也刷下,有些地都鼓包起皮了。再安置套沙发茶几之类的,屋里太冷清了没人气。”

    “沙发不用买,咱三楼有套闲置的,常年没人上去住,不如让西平搬去。省点开销是点。”邬招娣接话道。

    “没事,等雪化了我一套。”王西平道。

    王宝甃问:“你会家具?”王西平点点头。

    王与祯道:“你时候骑的木马,洗澡的大木盆,都是西平他爷爷给你的。他爷爷可厉害了,那时候谁家要娶亲,提前半年招呼声,八仙桌沙发藤椅都会。”扭头问王国勋道:“爸,你那把摇椅就是与清的吧?”

    王国勋惆怅道:“嗯,有十几年了,右腿那边坏了。”

    王西平看他道:“开春了我再一副。”

    王国勋笑道:“行,我就喜欢那摇椅。”

    王宝甃问:“能帮我一副吗?可以躺着来回摇的那种。”

    邬招娣指着储藏室,“你网购的还在那屋里。”给王西平夹了红烧肉道:“多吃点肉,瘦的脸窝都凹进去了。”

    “网上的不行,刚躺上去眯着眼就散架了,吓我一大跳!”王与祯埋怨道。

    王与秋问:“鱼是不是蒸好了?”起身就要进厨房。

    “我来,你不知道怎么弄。”王宝甃进厨房。

    “还蒸了一条鱼?”邬招娣看着桌上的松鼠鱼问。

    关了火先闷着鱼,煎锅放火上倒了油,油微热,捏进去一撮花椒,花椒变色捞出来。鱼端出来换个盘,淋上一层调好的汁,浇上一层花椒油,摆上两根芫荽,端出去上桌。

    “这鱼咋给蒸了?交待了等李琛来……”

    “我爷爷要吃蒸鱼。”

    邬招娣改口道:“蒸就蒸吧,一条鱼而已。”

    王与秋问:“李琛啥时候来?”

    王宝甃嘴里塞的鼓鼓囊囊。

    王国勋道:“给孩子夹鱼吃,凉了就不好。”

    “这鱼入味,南方的鱼到咱这总水土不服,太淡没味。”

    “蒸鱼就要淡,那样鱼才鲜。”

    “南方才讲究鲜,咱北方讲究味。”

    “这鱼蒸的好,我口味重。”王国勋一锤定音。

    邬招娣道:“你明下午不是进城?问问宝源这鱼在哪买的。这两天她舅舅跟李琛会过来。”

    王与秋点头,“好,我明个稍两条回来。”

    王宝甃放下筷子,推开餐椅坐到沙发上。

    邬招娣看她,“你坐那干啥?”

    “没胃口。”

    邬招娣上了火头:“有本事别吃家里饭。风一阵雨一阵的,谁招你了。”

    “稀罕吃。”

    王与祯道:“快过来吃。菜都凉了。”

    “搭理她干啥,饿死她最好。”

    王宝甃转身上楼,邬招娣道:“你最近是太上脸了?”

    王国勋道:“幺儿,坐回来吃饭。”王宝甃坐回了餐桌。

    邬招娣骂道:“都是给惯的。脾气就怪。”

    “根里带的。”

    王国勋道:“都少两句吧。”

    王与秋给邬招娣夹了筷头菜,转话题问:“明中午不是在大哥家聚?少得摆两桌吧?”

    邬招娣道:“嫂子差不多三桌。”

    “那明一早就要忙。”回头看王宝甃道:“你是不是也要过去帮忙?”

    “我又不是厨娘,忙完这家忙那家。”

    “仗着你爷爷在这,你就继续作吧。看你还能作几天。”邬招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