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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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王国勋过来,侧面点了他两句,镇里人有意见了。溪里的鱼苗是镇上投的,可以抓来吃,但不能叉来卖。

    王国勋委婉道:“我知道他们是眼红,但咱们确实不大占理。要是各凭本事都跟着下去叉来卖,以后潜在的矛盾大着呢。你是不是?”

    王西平点点头。

    “人嘛就这样,要明着穷偷着富。”王国勋敲了敲烟杆道:“就坳里那果园,到现在都是扯不清的官司。当年好赖话尽,没一个人愿伸头承包。去年镇里合作了果汁厂,桃子有销路了,现在陈家闹着要换批承包人。”

    “他们家人坏着呢,朝上头举报我一手遮天,坳里的果树都是咱王家人承包。我才不稀搭理他。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十年,咱们王家熬了五六年,就去年有了点起色,他们陈家就看到眼里了。”王国勋道:“我就瞧不上这种人,眼皮浅。”

    “上个月有人来调查,他们看了我的承包合同。”王西平道。

    “怕他?我身正不怕影儿斜!我这次是不肯让步的。我当初服咱王家人承包,熬了几年刚出头,他陈家就在这作妖?”

    王西平搬了张躺椅过来,王国勋笑道:“哎哟,就这好了!”

    “前几天就好了,一直没送过去。”

    王国勋躺上去,椅子前后慢摇,摸着扶手道:“不错,比幺儿在网上买的舒坦。”瞅着樱桃树问:“这两天该熟了吧?”

    “差不多。”

    “幺儿就爱吃樱桃,她吐核的速度跟一挺机关枪似的,呯呯呯呯呯。抓一把塞嘴里,连着吐出十几个核。”又指着月季道:“骨朵儿虽不多,叶子长的怪热闹。”

    ……

    王西平站在八仙桌前抄经文,王宝甃发过来几张图,让他照着图片的造型铺鹅卵石。王西平点开图,是波西米亚的色彩,太阳花的造型。

    光看看,就觉得工程浩大。

    首先要把鹅卵石颜色归类,大归类,然后蹲下跟着色彩搭配,一块块的摆。王西平表示,心有余,只是鹅卵石已铺好。

    开了院里的灯,手机视频过去,王宝甃拍着脸问:“什么时候铺好的?”

    “有两天了。”

    “铺的啥造型?”王宝甃拧着化妆水盖。

    王西平把摄像头转到地面,一条一米宽,十余米长的路面上,镶嵌着各色交杂在一起的鹅卵石。

    铺的迂回,实在。

    王宝甃老半晌没话。她以为花池砌的都够丑了,没想到鹅卵石铺的更是发指。王西平看着她,也没话,好一会才道:“你发给我的图过期了,太爷爷要这么铺,还能赤脚在上面按摩。”

    “我不理解,为什么铺成蛇形?”王宝甃问。

    “鹅卵石买多了,要铺的曲折点才能用完。”完顿了下,又补充道:“你看,我没浪费。”

    “……”

    “当时考虑到要镶花池,所以才让你买的多。”王宝甃无语了。“交待你的各色分开,你倒好,一股脑把它们搅合在一块。”

    “我铺的时候你电话,没通……”

    “信号不好。”

    王西平走到院门口,指着铺的一块八卦图,“我会简单的,太复杂不行。”

    “看出来了。”好一会儿,调侃了句,“佛哥哥。”

    王西平蹲在鹅卵石上,浅声道:“瞎起哄。”

    那边镜头照着天花板,窸窸窣窣了会儿,才露出王宝甃的脸,“你上镜,拍你照的准是个姑娘。”

    “你在干什么?”王西平问。

    “脱衣服上床。”

    “……”

    “这趟旅行累死了,视觉也疲劳。坐车五时拍照三分钟。腰间盘都突出了。”王宝甃道:“昨个进了家按摩店,给我按摩的大姐得有二百斤。里头有个帅哥,没好意思让人按。”

    “……”

    “什么声音?”王宝甃问。

    “虫子叫声。”

    “你在干嘛?”

    “我在听虫子叫。”

    “你在骂我?”王宝甃透过屏幕看他。

    “……”

    王西平把手机贴近月季藤,里头有一阵虫叫。王宝甃道:“像蛐蛐声。”

    “蛐蛐要到七月。”

    王宝甃看视频里的叶子道:“爬山虎招蛇。”

    “这是月季。”王西平看她,“你胖了。”

    “胖了好几斤。”王宝甃捏脸道:“我一路是石锅鸡,大盘鸡,羊羔肉,手抓羊肉,烤全羊……吃过来的!”

    “我每天吃素。”

    “我天,穷的?……?”

    王西平不接她话。

    “甘瓦尔吃什么?”

    “我给他单独做肉。”

    “你以后都食素?”

    “嗯。”王西平点头。

    俩人都没再话,静了会儿,王西平问:“你困不困?”

    “我还好。”王宝甃道:“你要不想聊了,咱们就休息?”

    王西平没作反应,没想聊,也没挂断。

    王宝甃看他,“听阿玥,你们父子俩在溪里叉鱼卖?”

    王西平点点头。

    “可以的呀王西平!你路宽。可烧烤可卖饮料,可捡破烂!”

    王西平笑笑,不接话。

    “咱诺大一个镇,没个收破烂的。”王宝甃分析道:“下溪村每逢周末节假,垃圾量就是平时的几倍。咱镇里人都要脸,不好意思去捡,大部分都让环卫工跟别村的捡了。你周一至五捡破烂,周末给人烧烤,两不耽搁!对咱镇里来,这是非常有潜力的行业。你可捡可上门收,然后转到城里赚差价。”

    王西平不接她话。

    “我以前筹划过,没成。”王宝甃大言不惭道。

    “现在也不晚。”王西平不太想理她。

    “不行,我要脸。”王宝甃看他道:“我好歹是重本。爷爷是镇委书记,大伯是镇长,父亲是教务主任,母亲是妇女主任,姑姑是音乐老师。出去难听!”

    王西平再不接她话。

    “咱俩不同。我的脸代表着镇委书记。我不能不要!”王宝甃道:“你的脸就是你的脸,要不要都行,完全能自主。”

    ……

    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王阿玥开车到高铁站接王宝甃。

    王宝甃穿了件吊带长裙,披着条针织开衫,戴了顶大草帽。拖着大号箱,从出站口出来。王宝甃都跟她对脸了,王阿玥悠哉哉的

    喝着奶茶,没认出她。

    王宝甃放了行李上车,王阿玥才缓过神,系着安全带道:“你是去韩国了吧?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手捏捏她肚子问:“现在多重?”

    王宝甃吸着凸出来肚子,“58公斤。”

    “天呐,你是猪吗?三四个月胖了8公斤!”王阿玥不满道:“怎么你胖了像杨贵妃,我胖了是叮当猫?”

    “品种的事。”王宝甃涂着口红,回头看了眼后座的康乃馨,“送我的?”

    “送我妈的。”王阿玥掐她脸道:“皮肤嫩嫩的状态真好,就是长痘痘了。”

    “好好开车。”王宝甃拍掉她手,摸着脸上痘道:“我严重上火了。”

    “我们胖是毁容,你胖是整形。”王阿玥语气羡慕。

    “浮夸。”

    “你瘦了不好看,显老气。”王阿玥道:“年前你脸色干黄,脸颊还凹了进去,只有一双眼睛能看。现在肤色红润饱满。真的好看,我都没敢认!”

    “可能是中药的事,我爷爷让老张开了内调……”

    “我也要,我也要……”王阿玥靠边停车。

    “你停什么车?我回去让爷爷再去一趟。到时候给你。”叮嘱道:“别跟人,尤其你妈。”

    “放心!”王阿玥拍胸脯。

    “其实你用不着,你皮肤状态很好。”

    “我是胖才显得好,我正在减肥呢!”

    “你都喊十年了,认命吧。你从就是个胖墩。”

    “我下了决心的。我只要瘦到110就好了。”王阿玥道:“我在家跑步机上运动,这月已经瘦三斤了。”

    “行,我也得控制体重了。”王宝甃捏捏肚腩。

    “你现在正好,根本算不上胖。”

    “我怕再胖。”王宝甃捏着下巴道:“我垂头有双下巴。”

    “你好了吧,谁垂头都有双下巴!”

    “今儿母亲节?”王宝甃回过神问。

    “是吶。”王阿玥道:“我给你个预防针,你妈好像知道你没上班,出门旅行了。不是我的!”

    “没事,早晚要知道。”王宝甃看她问:“你家中午做啥?”

    “我三姨来了,中午好像包饺子吧。”王阿玥道。

    “行吧。”王宝甃指着路边,“经过花店停下,我买束花。”从包里掏出一对银手镯,自己戴上一个,给她戴上一个。

    车停在老院门口,王宝甃拉着箱子踢开门,院里没人。王国勋从隔壁出来,烟杆轻敲她头,王宝甃吓了一跳。王国勋道:“整天就会拉着腿跑,整束花干啥?”

    “送我妈的。”王宝甃道:“过阵父亲节,让我爸送……”

    “哟呵!吃肿变俏了。”王国勋掐掐她脸,捏捏她胳膊的肉,“这趟出去的值,花多少钱都值。”

    “……”

    王宝甃先见王国勋,意在搬救兵。跟在王国勋身后进了家门。邬招娣正好从外头回来,看了眼王宝甃,没反应过来。再看,积攒了两个来月的气,拎起笤帚就。

    王国勋咳了声问:“与祯还没回来?”

    邬招娣顾虑王国勋,暂时压下心头气。狠狠瞪了她一眼,先攒着,待秋后算帐。王宝甃递了花过去,邬招娣没好气道:“干啥?”

    “路边捡的。”

    “你就是找抽。”邬招娣接过康乃馨,量她精神头,撇嘴道:“我是你后妈?没工作我还能吃了你,俩月不朝家个电话,你要是出个事……”

    “行了,先上楼洗洗,回头让你妈做点好吃的。”王国勋沏着茶道。

    “我敬她个样呢!中午就面条。”邬招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