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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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宝甃出来王西平家,在大槐树站了会儿,回了家。邬招娣在吃炒玉米粒,自己吃一口,舀给王与祯一口,俩人吃着讨论着电视剧情。

    王宝甃双手插兜,站在门口看电视。

    邬招娣看她道:“跟个门神一样杵那干啥?”

    王与祯拍拍沙发道:“坐这看,站门口怪冷。住宿率怎么样?”

    “还行。”王宝甃坐下。

    “怎么不穿羽绒服?这手冰凉的。”王与祯摸摸她手。

    “你就卖俏吧,整天跟个铁的一样。穿个大衣能潇洒到哪去?一个个穿的怪好看,都冻的缩脖子缩脑。老了有你们受的。”

    “春天有春天的样,冬天有冬天的样。遵循四季规律,热了脱衣冷了添衣,我还没见过硬扛的。”邬招娣道:“还有那个谁……西平大冬天穿个毛衣跑步,我里个娘咧,活了一辈子,你们这代人真少见。”

    “西平是练出来的。”王与祯道:“城里还有冬泳的呢。”

    王宝甃没接话,听着他们夫妻俩碎碎念。坐了大半晌,转身出了屋。

    “她这是咋了?一声不吭的怪吓人。”邬招娣问。

    “你今晚别回民宿了,就住家里吧?”王与祯喊。

    “改天吧,民宿就甘瓦尔自个。”王宝甃在院里应声。

    “那行,他一个孩子也不放心。”王与祯不强求。

    “要不要给你装几个玉米?”邬招娣问。

    “不装了。”王宝甃出了院。

    街里转了会儿,路上人跟被扫把扫了扫一样,天太冷了,没几个人。不自觉转到王国勋老院,屋里灯亮着,推开门进院。王国勋问:“谁呀?”

    “我。”王宝甃进了堂屋。

    “咋这时候来了?”王国勋泡着脚问。

    “没事,转到这了。”

    王国勋看她一眼,王宝甃挑开煤炉盖,双手贴近火取暖。王国勋道:“人长得好穿啥都好看,我没见过少穿件棉袄就能好看?那要这么,夏天岂不都是美女?”

    “我不冷。”

    “睁着眼瞎话,鼻涕都冻出来了还不冷。”

    王宝甃擤了下鼻涕,“有点感冒……”

    “冻的轻。零下五六度穿个大衣。”王国勋道:“你跟你老子一个球样。你爹年轻时雪天穿个风衣,他许文强就是这么穿的。没两天就爬到卫生院挂吊针去了。”着拿毛巾擦脚。

    王宝甃把洗脚水端出去倒掉,回屋问:“开电热毯了……”

    “我怕漏电被电死。”

    “晚饭口开,睡觉关了就行。”

    “那得多耗电?”王国勋穿着拖鞋回了里屋。王宝甃灌了个热水袋放被窝,王国勋道:“暖一会自个就热了。”

    王宝甃坐在老式木床上,两条腿腾空来回荡,看了眼昏黄的灯泡道:“明个给你换个100瓦……”

    “这光度就正好,一百瓦的刺眼。”王国勋拉了拉被子,靠着床头问:“民宿都怪好吧?”

    “还行。”

    “你跟西平也怪好吧?”

    王宝甃荡着腿,点点头。

    “人哪会那么顺,总会有一点磕磕绊绊,活到老学到老,人犯错了不紧,知道悔改就好了。”王国勋意味深长道。

    “嗯。”王宝甃点点头。

    “我是觉得,我妈性格那么挑剔,都有我爸……”

    “就是一坨屎,也会有苍蝇围着转。”王国勋道:“你妈脾气固然不好,可你爸愿意受着,夫妻夫妻不就是这样?你妈就是麦秸火脾气,一点就着,一阵就过。她对我跟你奶奶还是很尽心……”

    “我跟我妈谁的性格好?”

    “不偏袒。你心肠软但性情太直,出来的话重,容易得罪人。你妈话办事比你圆润,除了你跟她不对付,门里亲戚还没有你妈不好的。”

    王宝甃脚尖点着地面道:“我不是有心的,有时候那股劲上来了,我就是想在言语上压倒对方……”

    “我自然明白。”王国勋道:“宝丫头呀,从你读中学你奶奶就让你收着点性子,我跟你爸从来不提,因为教没用。有些事非得自个经历,自个踢到铁板,自个疼了才会改。”

    王国勋咳了声,喝口茶道:“你妈呀,也是个泼辣脾气,才嫁进门可没少跟你伯母置气。最严重一次我去市里开会,妯娌俩在街上对骂。”

    “我怎么不知道?”王宝甃问。

    “早了,你才五六岁。”王国勋指着院里道:“妯娌俩住一个院,院当中砌了一道墙,俩人闹的水火不容。你读学你爸盖了出去,你大伯也盖了出去,后来不住一块了,她们妯娌关系反倒缓和了。再后来你大伯帮你家了一个忙,你妈就压制了性子,时常往你伯母家走动。”

    “你妈年轻时脾气可比你烈,年龄大了,经事多了,人慢慢就变得圆润了。”王国勋道:“女人才爱摆道理,我一般是不管。人在什么阶段就有什么样的性子。人这一生啊,谁都要在疼痛,犯错,悔改中才能真正的成长。”

    ……

    王宝甃把春生里外布置了一遍,贴了喜气洋洋的红。甘瓦尔中午回来,被屋里一棵巨大的圣诞树吓一跳,王宝甃伸着手问:“惊不惊喜?上面挂的有礼物,等圣诞节了你一个个拆。”

    “老师这是洋节……“

    “哎呀世界大同,只要是喜庆的节日咱都过。”王宝甃不拘节。

    “冬至过吗?”

    “过,咱传统节日必须过。”王宝甃查了日历道:“还有三天!”琢磨了会道:“咱们回家里过。”

    甘瓦尔犹豫道:“你回吧,我就不回了。”

    “怎么了?”王宝甃看他。

    甘瓦尔为难道:“我想跟三叔一块过。”

    “他又不会包饺子……”

    “我们买速冻饺子。”

    “回头再吧。”王宝甃往圣诞树上挂着装饰品。

    “你们家人很热闹,不缺我一个。”甘瓦尔怕她生气道:“他家一个人都没,我要是不去……”

    “好,没事儿。”王宝甃捏捏他脸。

    下午王与秋来串门,被她家气氛感染,也在网上买了一堆。王宝甃夹出煤炉里的烤红薯,姑侄俩边吃边唠家常。

    王与秋道:“过了冬至,元旦,腊八,祭灶,就是除夕了。一年年的日子多快。”

    “是啊,现在就剩数日子了,我盼着腊梅开呢。”王宝甃看看外头道:“预报的这两天有雪,我盼着下呢!”

    “我今个接了俩订单,是下雪就来,不下雪就退订。”王与秋舀着红薯道。

    “我昨个就退了一间。今个接了三间。”王宝甃趣道:“我就怕飘两片停了,都电话退订……”

    “前年有一次预报的中雪,我那天房间订满,中午就飘了两分钟,下午竟然出太阳了,后面挎挎房间都给退了。我食材都准备好了。”

    “姑姑,我感觉你胖了。”王宝甃比划道:“你脸蛋有点往下垂?”

    “老了,皮肤状态不好了。”

    “我有内调的中药,我拿给你两包?”

    “不用不用,中药也不能老喝。

    “老张没事儿,我也是前天才去配的。”

    “让嫂子给你熬点滋补汤,炖点……”

    “我妈我脸色不好,前个拎了壶乌鸡汤,今个弄了桶黑糯米补血粥,里头放了红糖桂圆山药红枣,反正浓稠的不像话,还有一股子糊味。”着就要给王与秋盛一碗。

    “别盛了。”王与秋道:“你要不黑米粥,我都忘了我火上炖的有东西。”着推门离开。

    王宝甃闲着没事,坐火炉边织围巾,不经意抬头,外头飘着零星雪。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王宝甃出来门口,心情隐隐雀跃,伸手掌接着雪花,下吧,下吧,下个三天三夜!正祈祷着,王西平骑着摩托经过,后头挂了俩野兔。

    王宝甃把手揣口袋,摸出个牛轧糖,垂头剥开放嘴里,嚼着糖冲他点点头。

    王西平也点点头,开着摩托过去。没开多远,又折回来,停在她面前,取下只兔子给她。

    王宝甃一只手揣兜里,一只手接过兔子,来回撇着脚道:“谢谢。”

    “没事儿。”王西平点点头。

    王宝甃挠了挠脸,指了指天空,反手叉着腰道:“下雪了。”

    “下雪了。”王西平看了眼天空。

    王宝甃拽着兔子耳朵,来回撇着脚没话。王西平看着她,王宝甃眼神游移,无意跟他撞一块,示意手里兔子道:“很肥。”

    “差不多。”王西平点点头。

    “那……那我先回屋了。”王宝甃眼睛看着兔子。

    王西平点点头,手在摩托车把上徘徊,又

    看看她道:“你会剥兔子皮吗?”

    “没剥过。”王宝甃摇摇头。

    王西平扎稳摩托,接过她手里兔子道:“我来剥。”拎着熟门熟路的进了厨房。

    王宝甃回屋里站了会,看看厨房门,走过去问:“在煤炉旁边剥吧,那暖和……”

    “也行。”王西平点点头。

    王宝甃拿了废弃的大袋子铺地上。王西平把兔子放上头,蹲在那剥皮。王宝甃坐在凳子上,手里抓了把瓜子剥,掉的没剥的多。煤炉上茶壶沸了,发出刺耳的嗡鸣声,王宝甃伸手就拎,王西平快她一步提了起来。

    “烫到哪了?”王西平看她。

    “没事儿。”王宝甃搓搓手。

    王西平没作声,蹲下继续剥皮。

    王宝甃被冒出的热气熏到了,手指灼烧的疼,双手插进口袋,忍着疼。王西平剥完帮她剁成块,拧开水龙头洗手。王宝甃道:“我给你热水。”

    “没事儿。”

    王宝甃端着脸盆接了水,又兑了些热水,拿了肥皂给他。王西平洗完手,前厅站了会儿,拿上手套道:“我先回了。”

    王宝甃点点头,送他出门。

    王西平骑上摩托,朝她道:“你回屋吧,门口冷。”

    王宝甃点点头,转身回屋,老半天没听见发动摩托车声,又出来门口,王西平在四下找,嘴里嘟囔一句,“我兔子被人拿了。”

    王宝甃看向摩托后座,悬挂在车尾的兔子果然不见了。王宝甃挠着眼皮偷笑。王西平看看她,也别开脸偷笑。

    雪花飘大了,王宝甃站在天台上,目送着乡间道上的一辆摩托,直至消失不见。伸手接了几片雪,真灵验呀!正许愿想见他一面,他就骑着摩托出现了!

    王西平到家,拎了个锄头翻菜园。王国勋拎着烟袋经过道:“节不节气不气,你这时候翻土干啥?”

    “闲着没事儿。”

    “你真是有劲没地使了。”王国勋道:“我屋里好像保险丝烧了,你要没事就帮我看看,省得我去找电工了。”

    “好。”王西平丢下锄头,跟着回了老院。王西平关了总电闸,捣鼓着换保险丝。王国勋抽着烟道:“民宿怪好吧?”

    “还行。”王西平补充道:“我去的少,最近队里忙。”

    “你跟幺儿也怪好吧?”

    王西平点点头,拧着螺丝刀没接话。

    王国勋唠家常道:“前个几天,幺儿大半夜跑来坐我屋,晃着腿也不话。我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没事,我自个的孙女,我还不了解她?我看着她那副难为的样子,我心里头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