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英雄冢(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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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

    白洛川垂下眼神,看着手腕上纱布四周斑驳的血迹,早已经习以为常的心第一次觉得这个颜色碍眼得很。

    他也突然间对自己的决定感到迷茫了,四年前的那个选择,真的是对的吗?真的对两个人都好吗?可如果那时候没分手的话,他们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去休息会儿吧,我扶你。”白玦脱力一般地耷拉下脑袋,牵着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慢慢往西厢阁走。

    尽管情绪极端低落,白玦还是一路极力地克制着,手心已经被自己掐出了血印子,锐利的指甲还在不断地深入,而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木着一张脸,将白洛川扶进屋,扶到床上,再细心地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边。

    那些再乱七八糟的思绪,也阻挡不了他本能般地对白洛川好。

    “这里没有牛奶,你先喝点儿热水,等回火车了再好好补,”白玦的视线始终凝在地上的一个点,不敢看白洛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都忍过来、熬过来了,偏偏今天那些负面的情绪像泄了洪似的,突然就忍不住了。

    心疼、焦虑、不安、患得患失、怀疑......各种杂乱的思绪像丝线一样密密麻麻,将他的心脏紧紧缠裹住,疼得快要控制不住流泪的冲动。

    就像中毒了一般,而解药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可这个人却不肯给他解药。

    “我先出去了。”白玦沉默了片刻,飞快地出这几个字后就要落荒而逃,他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自己恐怕要情绪崩溃。

    “你这个样子还想去哪儿?”白洛川拉住白玦的衣角,阻止他跑出去,厉声道,“你看看你现在的脸色和状态!这么魂不守舍的,指不定出去就中招!”

    顿了顿,他又轻轻覆上白玦的手腕,缓声调节了一下忽然紧张的气氛:“相信我,司绮也很厉害的,既然是同伴,咋们也可以偶尔抱抱她的大腿了,况且你现在需要休息。”

    白玦还是背对着他不话,白洛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掰开白玦攥得紧紧的手指,松开他的拳头,可怎么掰白玦都不愿意放松。

    白洛川咬牙,干脆伸出受伤的左手,两只手一起去掰,还一边恶狠狠地威胁:“白玦,你要不想我这个伤口崩开重新包扎,就给我松手!”

    白玦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猛地转过身俯视着他,眼睛已经变得通红,连嘴唇都开始泛白,声音也带着颤抖的哭腔——

    “白洛川!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是!我就仗着你喜欢我!我狠心!”白洛川一根根掰开白玦的手指,那掌心已经被他掐得血肉模糊,指尖、指腹上都是斑驳的血迹,让人不忍心看下去。

    白洛川的眼睛里流露出深刻的痛楚:“可是你知道吗白玦......”

    他低下头,将白玦颤抖的掌心放在唇边轻轻触碰,低声喃喃:“......我也是会心痛的。”

    白玦心里猛然震动,极力憋住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像是要将他烫伤一般,身体越抖越凶,直至痛哭着蹲下,将脸埋进白洛川的手心。

    他苦了这么久,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无望了,没想到还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整个人的神经都陡然松弛下来,那些堆积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白洛川心里也不好受,那些从他指缝中滑落的眼泪每一颗都沉甸甸的,而这份沉重那么多,积压了那么深那么久,这其中蕴含的伤害该有多么刻骨铭心?白洛川想都不敢想。

    “嘿,酷哥,你哭成这个样子是要吓死我吗?”

    白洛川想扯出一个微笑,却发现自己的表情苦得根本笑不出来,以他对白玦的了解,这人大概从到大都没有哭这么凶过,一声声的哽咽就好像要把这几年的苦楚和悲伤都给发泄出来,撕心裂肺,好像五脏六腑都在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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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厢阁外的将军府,所有人的搜寻工作都进行得如火如荼,恨不得将整个将军府都给翻过来。

    白洛川拥着白玦在房里睡了一会儿,他思绪一直不定,睡也睡不安稳,听到外面传来的喧闹声,心里就更乱了。

    快到晚饭时间,司绮和林久端着饭菜进了他们的房间。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快来吃饭啦……哎哟我去!”司绮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白玦大帅比!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是白洛川揍你了吗?”

    “我揍他干什么?”白洛川哭笑不得,右手捏了捏左手手指,神色有些不豫,失血加上活动困难造成的左手手指寒凉如冰,让他很不舒服。

    一双手这时候却伸过来,带着被窝里残留的暖意,轻轻地覆盖在他的手指上,缓缓包裹住,细细摩挲,温柔得像块完全无害的暖玉。

    白洛川低头看他的表情,白玦神色认真,似乎只一心扑在他的手指上,但略显红肿的双眼看着却显出了几分委屈巴巴。

    “大佬,你这副模样完全人设崩塌了啊,你现在出去大概没人会怕你了。”白洛川揶揄道。

    “哼,”白玦不屑地瘪嘴,“别人怕不怕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你能怕我一点点。”

    “噗——”司绮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吃瓜的林久也憋得满脸通红。

    白洛川叹气:“你可真是要么不话,要么就一语惊人。”

    怎么就变得这么会撩了呢?

    白玦瞪了他一眼,残留着水光的眼睛却看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被谁逼的。吃饭!对了,有猪肝吗司绮?”

    白洛川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没,没有啊。”司绮愣愣道,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还觉得这人的脾气越来越怪异了,“谁还敢跟鬼点菜呀?”

    “对了,我们找到逼出巫师们的方法了。”林久把筷子递给他,“也是司绮聪明啦……”

    “哦?这么快啊,要怎么做?”白洛川盯着面前瞬间被白玦填满菜的饭碗,无语凝噎。

    司绮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悄声吐露出三个字——

    “放火烧。”

    “阵眼外圈的那些黑色粉末,就是他们的弱点,点火起来将阵眼围住的话,就能把它们逼出来。”林久补充道。

    白洛川愣了一下,恍然道:“对呀,巫师既然被困在了将军府,当初肯定也是一起被自己的火阵烧死的,这下自食恶果了。”

    “这个线索......要告诉其他人吗?”林久犹豫了一下。

    “可以啊,”白洛川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就算不的话他们自己也总会发现的……不过,等明天再吧,今晚我还想去拜访一个人,哦不,一只鬼。”

    “谁啊?”林久惊恐地瞪大双眼,“晚上拜访?夜访吸血鬼吗?”

    司绮:“......不错啊二九,学会抖机灵了呀!”

    林久:“......”

    白玦却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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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夜深人静,白玦四人偷摸着又去了书房。

    这次到的时候,书房里的烛光也是亮着的,林久吓得腿都在哆嗦,竹竿儿似的身体摇摇晃晃,跟着踏进了书房的院落。

    “好可怕啊……”

    “想想你的好运符,就不用怕了。”白洛川道。

    林久转念一想,觉得他的实在有道理,将好运符紧紧捏在手里,心中镇定不少。

    白玦和白洛川对视了一眼,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双刀,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

    “深夜叨扰了,将军。”

    屋中的人没有回答,白玦并不意味,还是谨慎地推开了门,踏进屋内。

    烛火发出“呲啦”的轻微响声,吓得林久浑身一抖。

    书桌后的人开口的语气带着笑意:“胆子如此的外乡人,居然也愿意跟着来冒险吗?”

    林久哆嗦着偏过头去,却微微一愣,狂跳的心脏稍微安定了一点。

    那人,哦不,那鬼端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手肘随意地撑在两边扶手上,剑眉星目,嘴角噙笑,迷人又有风度的模样,俊朗不凡,年龄不算大却又不失威严和气场,放到现世里绝对是帅哥一枚。

    但细看却能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脸色肤色也都是死白死白的,让人看了难免心生惋惜。

    “那不是因为司绮了这次的车票大概率看个人站台任务完成度嘛……”

    估计是这鬼的模样太正派,林久没什么心防,居然把内心的想法给声嘀咕出来了。

    谁知将军竟然一丝一毫也没有惊讶,反而笑了:“等完成了我的心愿,你们自然就可以离开。”

    心愿?

    “是灭掉那些巫师吗?”白玦问。

    提起巫师,将军表情冷淡:“那些玩意儿,当然是要一个个抓出来销毁的。”

    白洛川眯起眼睛,心中已有思量,将军没有否认,可也没有肯定心愿就只是灭掉那些巫师,一定还有其他。

    他从头到尾地回想了一遍进入这个站台世界之后的事,沉默了片刻,瞥了一眼桌边的宣纸,轻声问:“将军至死也对贵妃念念不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