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雪岛孤狱(十一)
宗茂如同往常一样地收拾好食堂,挺起佝偻的身躯活动两下,这具身体承载着他的灵魂,虽然皮肉松垮,但却足以让他在每夜那些令人烦躁的声音中隐藏掉身份,还算划算。
只是几时前看过外乡人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心里那草草掩盖住的暴虐因子此时又开始骚动了,它们叫嚣着、渴望着想要将柔软的皮肤划开、或是捶,反正只要让那浅色的肌理染上青紫和绯红,他就止不住地兴奋、雀跃,连手指都高兴得发抖。
但这些天来的外乡人实在是太碍事了,令他束手束脚。不过等他们一个个慢慢死掉,自己又可以重回以前的快乐生活了。
宗茂这样想着,起身拎着一盏油灯,准备去灯塔里看看能不能给他们制造一点纰漏出来,好让等会儿要出来的游魂们有一个宣泄口,也能帮自己清除掉这些障碍。
他走得很慢,但在雪地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黑夜里漫天的飞雪中,宗茂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邪气的笑,配上那张衰老的脸,似乎比无垠的雪地还要寒冷。
他踏进灯塔中,心里那种暴虐的兴奋感更加强烈,他隐约可以听见那些门中传出来的呼噜声,或者是窸窸窣窣的声谈话,他一层一层走上去。
走到三楼的时候停了脚步,他记得这层里住的两个人是他很讨厌的两个人,两个姓白的男人,几次出手都被他们给躲过去了。
宗茂浑浊的眼里透出几丝冷酷的恨意,却在这时听见了灯塔外传来的强烈躁动,额头上横着的皱纹骤然变得更深了。
今晚怎么这么激动?
他知道这动静是那些关了很久的狱警们弄出来的,每晚都有,恢复了本身的意识之后,他们就变得不太可爱了,这点他了解。
可这次却似乎格外汹涌?明明他还没有给他们下达一些暗示才对,他们怎么会冲得这么快?
还没来得及思索,楼道口便快速涌进了身着囚服的狱警们,他们盯着他,那眼神里浓烈的恨意让宗茂恍然间以为自己已经褪下了这身皮,变回了本来的模样了。
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分明还是那个老太婆的手啊!
“你们怎么了?”宗茂装作没看到那股恨意,依旧是模仿者老婆婆慢吞吞的语气耐心询问。
谁知那些个孤魂野鬼看到他之后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眼里一开始的恨意现在又夹杂了狂喜和兴奋,朝他伸出白骨般的手来,久未成句的口中不断喃喃着六个字。
“典狱长......找到了......典狱长......找到了......”
暴露了!
宗茂心里猛然一震,瞳孔剧烈地颤动,已经来不及去思考自己是怎样被他们发现的,转身就要往楼上逃。
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硌到,踩滑后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宗茂惊惧地低头,深褐色的地板上赫然是一些深色的木棍,两者颜色相近,不细细看的话,很容易便会踩到滑。
他把目光倏地投向那扇他怨恨的门,张开嘴,想骂出口的句子还没出一个字,便化作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雪岛监狱。
“啊!”
——那些冤魂们将这具早已死去的身体撕开,把隐藏在里面的那副邪恶灵魂生生拉扯出来,一个英俊阴冷的年轻男人逐渐成型,但这种成型过程却被活活地断,他在绝望中被利齿毫不留情地撕碎、再被吞咽下去,他们真恨不得活剐了他。
疼痛在全身蔓延。
宗茂的灵魂在被咀嚼得支离破碎前,无力地看着地上那具早已凉透了的老态尸体,那头花白的发髻后面,露出了半截铁片,上边写着他的名字,宗茂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秒认出来了,那是他以前的铭牌。
白玦醒得最早,几乎是在屋外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时,他就拍醒了白洛川。
两人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隔了一扇门板外传来的声音,重重的摔倒声之后,呻吟、惨叫、呜咽、撕咬、吞咽......逐一上演,光是听着声音,便能想象得到那个惨烈的画面和那些堆积了多年的恨意,若隐若现的腐臭和寒意从门缝中渗透进来。
白洛川侧着身子,冷冷地盯着墙角边那堆木材,堆得不太整齐,是因为他几个时前在那里挑挑拣拣过,选出了最贴近走廊地板颜色的几根木棍,作为送别那位害过他的典狱长的礼物。
白玦虚握住他窝在被子里的手,捏了捏,掰过他的脸,在白洛川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睡吧。”
窗户外的狂风像是无数的灵魂在哭泣,盘旋在雪岛监狱的上空,经久不散,悲戚哀恸,屋外狱警们的灵魂狂欢也在继续,嘈噪的夜,白洛川搂着白玦温热的腰,心里无比的平静,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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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典狱长是被灭掉了吧?”
一大清早,睡不住了的司绮和林久就急匆匆敲了门过来。
“昨晚听到屋外的声音了,刚刚看外面又什么痕迹都没有,典狱长是已经作死了对吧?”
“应该是吧。”白洛川缓慢地刷着牙。
“那车票怎么还不出现?这地方也忒冷了,我连澡都不想洗。”司绮忧伤叹气。
白洛川身体一僵,默默地离她远了些:“大白之前不是了,除了狱警这条冤魂线,还有操场底下那些裸尸的身份证明吗?可能都解决了之后车票才会出现吧。”
“啧,麻烦!”
早饭时间他们进到食堂,白天的狱警们恢复了那个木讷的模样,但脸上却多了一抹迷茫,看到他们这些外乡人时,身体状态也多了一丝防备。
而饭菜窗口后面已经没有站人了,饭菜却还是齐全的,白玦了饭,坐在位子上盯着餐盘沉默了会儿,被白洛川敲盘子醒了神,才对他了一句:“待会儿吃完了我们先在门外等一等。”
“等什么?”
“等人,”白玦勾起嘴角,“不,准确地,应该是等鬼。”
饭后,食堂里的人陆陆续续出去,白玦四人也在最后出了食堂,却并没有走远。
白洛川伸出手指戳了戳白玦的腰肢,被他握住之后攥在手里动弹不得,刚想再搞点什么动作,食堂里却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声。
白洛川顿住,他们四人分明是最后一波出食堂的,出来的时候里面也已经没人了,怎么现在还会有声响?
白玦朝他使了个‘别担心’的眼色,然后一起放缓了步子朝食堂里走去。
在瞥见窗口后方那个身影时,白洛川还僵了一秒,随即发现白玦却很放松地朝那身影走去。
“果然是你,老婆婆。”白玦喊她。
白洛川眯起眼睛,那身影分明是跟前几天神出鬼没的典狱长‘老婆婆’一模一样,而且他明明在昨晚已经被分食了啊,这是要诈尸几回啊......
他瞥了眼白玦淡定的表情,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愕然道:“这是真正的老婆婆?是那张照片上的本人?”
白玦点点头:“典狱长灵魂被扯出来之后,她的身体应该就能自行掌控了,我也是不久前才猜到的。”
那老婆婆看到他们进来,先是有些害怕地后退了几步,然后才露出一抹和蔼的笑:“是我,那畜生已经不能为非作歹了,你们倒是很警觉。”
这抹笑跟那张员工照上的状态简直一模一样,属于典狱长的阴沉已经全然不见。
“那你知道发生的这些事吗?”白洛川问。
“当然知道,”老婆婆笑得怅然,一字一句得缓慢,“他在这所监狱里不断施暴、杀人、掩埋痕迹,还利用我的身体对狱警们进行催眠蛊惑,一桩桩一件件都十恶不赦,我的意识虽然一直被压制,但还是能察觉到这些事情的。”
白玦懒得跟她感慨,直奔主题:“那你知道,监狱中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操场里那些尸体的身份吗?”
“你是那些囚犯?”老婆婆想了想,“之前好像有过一本囚犯名册,每一个进我们监狱的囚犯都登记在上面了的。”
“那名册在哪儿?”白玦记得他们在那些办公室里找过,根本没有发现名册的踪迹。
“好几十页的线装本呢,”老婆婆长叹一口气,看着窗外,嘴角的弧度像是在嘲讽,“一页页全都被典狱长分开,散在这座雪岛监狱的各处。”
白洛川嘴角一抽:“他有毛病吗?这是什么怪癖?”
“呵呵,他的怪癖就是喜欢折腾人,兴致来了的时候,就往死里折腾,伙子,有这个时间惊讶,不如现在就开始去仔细找。”
“呼——”白玦点点头,“我们知道了,谢谢你。”
他们转身就要走,却又被老婆婆喊住:“你们的动作最好快点。”
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典狱长不在了,他对狱警们的蛊惑影响已经开始迅速变,但他们被折磨了太久,善的那面基本都被磨灭,沾染上了典狱长的残暴,晚上还有灯塔的护佑,但若是他们在白天恢复意识,你们可能就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