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们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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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是何种语气,什么腔调,态度怎样……在谢霖回头那一刻林九昕全然感受不到了,落入脑海的只有两个字,干了。

    出的话泼出的水,内容还辣么赤鸡,林九昕十分有下车就跑的冲动,他干干地对他哥扯了个笑。

    谢霖没想到会在这样一种语境下听到林九昕变相承认他俩的关系,虽然这个人会在一些时候被情绪左右偶尔喊他‘哥’,但像这种直白又正式地表达出来,还是头一次听到……

    “我跟我弟怎么了?”谢霖冷笑:“抽个烟犯罪啊?”

    “……霖哥,”不单单嘴贱,双商简直创新低,林九昕对自己好无语:“不是,你就当我没。”

    咣啷,谢霖把车往旁边一扔,林九昕忙蹦下来,在破车倒地时踉跄着。

    “你有洁癖是吗?”谢霖问。

    林九昕额头挂着斗大汗珠,站稳。

    “没。”他。

    “我给你机会实话。”

    “真没有,”林九昕都不知该怎么了:“霖哥我……”

    “把心搁肚里去,不会再跟你抽一根。”谢霖看也没看他,弯腰拾车,车把一沉,一只手压上来,谢霖抬眼去看这只手的主人。

    “没不想跟你抽。”林九昕跟他解释。

    “你他妈跟我玩失忆?”谢霖都要笑了:“那会儿谁不卫生,还过来抢?”

    “我又想抽了,特别想。”林九昕着重这个“特别”。

    “我不想。”谢霖再次捞车,这回不是手,是脚,大脚片子就这么踩在车把上。

    “操你的……”刚直起身,什么向他校服口袋袭过来,一眨眼,谢霖的烟就被掏了,林九昕咬上一根,啪地着火。

    长长的烟身没稳当几秒就开始上下晃,等手指掐出来时烟屁股已经凄惨地成了扁片,林九昕放到谢霖眼前。

    谢霖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林九昕,没动。

    林九昕跨前一步,一只手扶上谢霖后脑,揉着他头发,把烟放到这个人嘴边,轻声地,带着一丝恳求地叫他哥……

    眸光从眼角透出,看着林九昕那张乖顺又讨好的脸,谢霖张开嘴,咬上,白气顷刻弥漫,层层叠叠地包裹住两个人……

    抽了两口,林九昕从谢霖嘴拿下来,塞进自己嘴,抿着湿透的烟屁股继续,他手没离开,仍旧在谢霖浓密的头发中无意识地揉搓着,玩似地跟发丝纠缠,在指根上环绕,再次送入谢霖嘴中时这人一怔,上手掐出来一看,烟嘴又给咬圆了……

    “操……”谢霖发笑,揶揄他:“林卲楠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珍禽异兽来?”

    招人烦时恨不得上去抽他两嘴巴,耍起贱时又他妈想狠狠咬上他两口。

    “他倒是生不出来。”烟就剩短短一截,林九昕拿回去自己抽。

    “嗯?”谢霖饶有兴味:“字面意思?”

    对方垂下眼,没话。

    无所谓地一耸肩,谢霖把车从地上弄起来:“那边东西全吗?买点?”

    “行。”林九昕点头。

    24时便利店转过路口就有一家,林九昕没让谢霖买酒水,存货丰厚,当时谢霖应了一声,没怎么在意,而当他本人亲眼目睹这些时,才想起林九昕的这个‘厚’来……

    那是整整一面墙的酒。

    在看到眼前震撼的背景墙之前,谢霖想象不出某种烂大街的知名啤酒品牌,以整箱为颗粒,类似乐高积木有水平有角度地码到需要仰视的高度还真他妈……帅。

    对,帅,不止这面啤酒造出的高墙,整个厂房都牛逼到让人肝颤的地步——

    一间如同LOFT式的废旧厂房,叹为观止的挑高和面积,一眼能扫荡一整层。

    配合分隔出来的区域,每一块涂鸦都有它各自的主题:工作台色调冷冽,金属感浓重,加上本来堆放的一些车间机械和手持工具,一种末世机械风的味道;休闲区轮胎坐椅,铁管造的狭长玻璃桌,一团被揉捏一起的棉花套子,墙面灰白凌乱的笔触将它绘成一个风格强劲的窝;酒吧区,那可就拽得没边没际了,一面啤酒墙,半面二锅头墙,三分之一红酒墙,三又三分之一的威士忌墙……

    靠啊。

    即便谢霖知道自己又摆出了跟那天早看桥下半兽人涂鸦一样的傻X脸,他也无法抑制滔滔不绝,泊泊上涌的崇拜之情。

    这哪是DIY厂房啊,这他妈就是乌托邦。

    梦开始的地方。

    “这么爱呢?”林九昕选了片大合适的薯片,比了比,正好填进谢霖张着的大嘴巴。

    咔嚓,咔嚓,咔嚓……

    嚼着薯片,谢霖眯起眼,用一种‘样你别装’的眼神睨着笑坏了的林九昕。

    “你不爱?”抄过他手上的薯片,谢霖一屁股坐进棉团中,这东西看着不咋地,还挺有弹性,乍一坐整个人都陷进去了。

    林九昕笑:“那就表达一下你的爱意,黄的,红的,还是白的?”

    “看你。”

    喝酒上谢霖从不矫情,多少都行,哪种都可以,有没有量放一边,扫兴可不行,林九昕真疼他,抓了两瓶牛,拎起一瓶干红,还踢了一箱子罐啤过来。

    “……要不咱睡这吧,”谢霖嘟起嘴:“我怕查酒驾。”

    林九昕骂了个‘滚’。

    “这谁搞的酒池肉林?”接过扔来的啤酒,谢霖灌进喉咙,一股涩苦卷着辣意木了舌根。

    “哪有肉?”林九昕也开了一罐。

    这人一指他俩从便利店刚买来的一兜子肉干,火腿肠,鸡翅鸭脖,还有一盒现出锅的章鱼丸子:“一丢丢荤就算,不接受反驳。”

    林九昕抿嘴笑:“我搞的。”

    扫了一眼酒墙,谢霖问:“都你手笔?”

    “我大部分,有他们玩牌赢来的,赌输了的,还有……”都到嘴边了,林九昕生把‘姚宇’这两个字咽回去:“单纯看我们屯酒好玩赞助的,反正七七八八,就成这样了。”

    谢霖一声口哨。

    太值得爱了,不止是因为这些肉眼可见的疯狂,还有这间被改造过的厂房那种从根上透出的桀骜叛逆,破一切规则,把‘普通’两字狠狠践踏在脚下的气质。

    而这个领军人物必然是,林九昕。

    真是个妖孽啊,与林邵楠那一对夫妇截然不同的异类,林邵楠这个人太过普通,普通到你甚至都不会多去看他一眼,没什么是可以让你留下印象的,除了他的平庸,而吴倩作为一个贤妻良母倒是亮眼,却缺乏个体本身的棱角和个性,这样两个人是如何培养出林九昕这么个……

    看着喝着酒,目光空空地游移在某处的这个男孩,谢霖心里给他了个“呵呵”的标签,他捏了把空罐,扔玻璃台上:“什么时候?”

    林九昕没动静。

    谢霖猛地一动腿,俩人对着,一个坐团子,一个坐玻璃台,腿本来就互相交叠,林九昕被谢霖膝盖撞得整个身子都在晃。

    “听见了,”这人不太耐烦的样子:“你问吧,我搞不清楚从哪儿。”

    谢霖腰弓下来,双臂撑着大腿,拉近与林九昕的距离:“姚宇跟那伙人有过节?”

    或许姚宇以某种姿势搅合进这件事,这是很早在谢霖脑中形成的一个猜测,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私了,可林九昕却在摇头。

    喝完,他一个投篮,罐子应声进垃圾桶。

    “姚露之前在城北的聋哑学校上学,两个街口外是英华私高,他们就那儿的……孙昊,余耀,刘子悦,赵擎,”林九昕找谢霖要烟抽,谢霖递给他,他垂眸摆弄着,没往嘴放:“事就发生在姚露放学的路上,平时她有几个结伴一块走的,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耽误了,只有她很晚才出校门……到底发生过什么,我没问,”他把烟咬进嘴:“没法问。”

    这是一件绝对无法触碰,连旁观者都无法正视的东西,被很多人努力地,费尽心机地掩盖,企图用深埋罪恶的方式去保护受到伤害的那个人。

    “为什么私了?”谢霖又点上一根烟,刚买的一盒已经所剩无几。

    白雾浓稠,林九昕眼底被染得愈发厚重,一切情绪难以辨认:“那天,好像下雨了,我没有太多印象……从我冲上去开始脑袋就不是很清醒,跟他妈喝大了似的,只要去想,去回忆就全是断片,零碎地,成不了形的画面,你能明白吗?”

    谢霖点点头。

    “你知道,我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么?”

    林九昕抬起脸,看着谢霖。

    “姚宇来的时候,姚露就跟那些流浪猫似的,团在车底,”夹着烟,他比出很的一个形状:“你能想象人能缩成那么点大吗?他哥把她抓出来时早哭不出音了,就是抖,抱都抱不住……”

    很重的喘气声,还有牙齿咬合的咯吱声,谢霖把头扭向一边。

    “他们什么背景?”

    国际私立学校很少有普通老百姓家出来的孩子,非富即贵,一群不可一世的公子哥,乐州这样的学校几乎没有,但他高一来江市参加过一场在某私立高校组织的数学竞赛,跟这个世界曾经有过片刻交集。

    “一个星二代,三个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