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语照一向是个狠人◎

    顾藏早上下楼的时候, 看到了坐在她家餐桌上大快朵颐的章语照。

    旁边坐着顾慕清、穆乔和顾意三个人。

    欢声笑语地逗着趣，章语照总是能够很好地融入她们家的氛围，把顾慕清和穆乔两个大家长哄得团团转, 又把顾意哄成了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妹妹。

    顾藏听着她们讨论着顾意前几天回家带回来的情书，看顾意害羞得捂起脸闷不作声, 还得被章语照胡噜着头，笑眯眯地问着类似于“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这样的问题。

    “行了，别逗她。”

    顾藏给自己倒了杯水, 坐到餐桌上, 轻描淡写地开口, 及时地解救了脸红透了的顾意。

    “你不是忙吗？怎么还回来了。”她又问了一句，转移了话题。

    章语照瘪了瘪嘴, 最后摸了一把顾意的发顶, 颇为可惜地把手收了回来, “本来是忙的, 可昨天出了点事, 院长让我暂时休假。”

    “什么事？严不严重？”穆乔皱着眉，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神看向章语照, “用不用我……”

    “不用——”章语照急忙摆摆手, 笑得没心没肺, 吊儿郎当地把顾藏刚倒好的牛奶拿过来一口闷了下去，“没事, 事而已, 就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可以解决。”

    顾慕清叉了块面包递到章语照嘴里, 笑眯眯地捏了捏章语照的脸, “反正有什么大事呢, 就给我们，还有你爸妈，有些事情，孩子解决不了，就用大人的手段解决。”

    “知道～谢谢顾阿姨和穆阿姨。”章语照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又扬着眉梢看向顾藏，“怎么着，在虞没下来？”

    顾藏安安静静看了一会章语照，从餐盘里拿了块面包涂上果酱，面不改色心不跳，“她想多睡一会。”

    “噢～”

    章语照像被这句话烫到了一样，眼珠子转得飞快，啧了啧，“她想多睡一会～～～”

    语气非常奇怪。

    顾藏直接丢了个眼神过去，章语照就闭紧了嘴巴，顺带着还捂住了顾意的耳朵，“瞎的瞎的，没有开车的意思，顾意妹妹没听到吧？”

    “都已经听完了。”顾意把章语照欲盖弥彰的手拿下来，摇了摇脑袋，自我催眠，“但我什么也听不懂，什么也不知道，我还。”

    “我什么都不懂的……”

    顾意闭着眼睛，堵着耳朵。

    章语照扒在她耳朵边上恶魔低语，“没事～你也会长大的顾意妹妹，总要学着点。”

    顾藏实在是不明白，章语照是怎么可以当着顾慕清和穆乔的面对故意这些的，也不知道顾慕清和穆乔为什么当作没有听到一样。

    她觉得自己至少得担负起这个姐姐的责任，皱着眉头一把把章语照给扭了过来，再看了一眼闭紧了眼睛的顾意，“顾意你快点吃早饭，章语照你消停点，别闹她。”

    “知道了。”章语照老老实实，顾意乖乖巧巧，异口同声。

    姜在虞从楼下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章语照和顾意乖巧地像是一窝的鹌鹑，本本分分地坐在顾藏旁边。

    “章医生什么时候回海安啦？”

    姜在虞走了下来，拉了个位置坐下，动作自然地接过顾藏递过来的面包咬了一口，口口的咬着，早上起来有点水肿，哭过的眼睛肿成了单眼皮，像只仓鼠。

    “昨天回来的。”章语照看着姜在虞光洁细滑的皮肤，撑着脸发出了羡慕的眼神，“在虞，你皮肤好好哦，用的什么护肤品啊，能给我抄抄作业嘛～”

    姜在虞愣了几秒，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没什么，章医生要是要，我这里正好有，给你一套。”

    “她是天生丽质。”顾藏了一句，气定神闲地抱着双臂，“你整天熬大夜，皮肤能好吗？”

    “嗯？”章语照不服气，“在虞拍起戏来还不是熬大夜，你平时熬夜也不比我少，凭什么就我一个人黑眼圈要掉到地上了？”

    顾藏顿了顿，唇角微勾，“章医生去谈个恋爱，皮肤就好起来了。”

    章语照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我是上辈子犯了什么错，紧赶慢赶回来，吃你俩的狗粮。哦不，这狗粮还是我自己给我喂的。”

    想当年，狗粮不那么密集的时候，还被她傻傻称作为“糖”。

    饭后，几个人穿戴整齐，一起去雪仗。

    雪仗，这对顾藏来，可真是一件稀奇事。

    读大学以前，她还经常待在海安的时候，冬天也经常有这样的大雪，堆在地上。她们家周围，也会有不少孩一起出来玩雪，堆雪人、雪仗。

    伴着新年的气氛，那是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时候。

    人们都会从那些漂漂亮亮的院子里、房子里走出来，偶尔还和别家人搭搭话。

    时过境迁，这地方的人来来往往，她身边却仍然还是这些人，这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情，如今多了一个姜在虞，她就更能感觉到幸福了。

    不过，这种幸福，一走出去，就在章语照拿着水桶装满一桶雪全部泼在她脑袋上时，瞬间被破。

    耳边顿时传来姜在虞的惊呼声，然后姜在虞伸手给她整理头发上、衣服上的雪屑，也笑弯了眼，“等下帮你回去。”

    是，章语照一向是个狠人。

    她就没见过，有人拿桶来雪仗。

    现在见识到了。

    顾藏扭头，看到了一脸兴奋着击掌的章语照和顾意，正哈哈大笑着，看到她瞥过来的凶狠眼神，马上又缩了脖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顾藏。

    她拎起刚刚倒在地上的水桶，在姜在虞的配合下，也装了一桶雪走了过去，一头灌到了章语照头上，停都没停顿一下，哪怕章语照撕心裂肺的求饶。

    姜在虞笑得开心，眉眼弯弯地看着“幼稚”的顾藏，也觉得，能够看到此时此刻的场景，是一件幸运得不能再幸运的事情了。

    顾藏真真切切地，存在在她身边，本身就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情。

    姜在虞在原地愣神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意扔了一团雪过来，然后是顾意惊恐的眼神，还有顾藏担心中带着笑意的眼神，茶黑色的瞳仁里映着光，整个人站在白雪皑皑的雪景中，为了方便雪仗，黑发随手绑了个丸子头，耳边垂了几缕下来，漂漂亮亮地看了过来。

    然后带着风，带着身后碧空如洗的天，朝她走了过来。

    指腹微凉，帮她轻轻擦去了脸上溅到的雪块。

    眼神温和，睫毛轻微颤了颤，斜射过来的太阳暖光映在眼眸里，茶黑色的眼眸映成了接近琥珀色的眼眸，多了几分玻璃质感，里面的光微微晃动着。

    姜在虞就觉得，光里面的她的身影，也跟着晃动来晃动去。

    她轻轻摇头，“没事。”

    她迎着那双，带着温暖笑意的眼睛，没想太多，直截了当地就亲了下去。

    唇齿相贴。

    隐隐约约，能够听见不远处，传来顾意和章语照异口同声的一声“啧”。

    雪仗玩累了，顾意和章语照，作为其中“出力”最多的两个人，只能在一边歇着，看顾藏和姜在虞你侬我侬地依偎在一起，堆雪人。

    顾意歇了会，看了看章语照，欲言又止，抿着唇，最终还是没开口。

    “有什么事就～”章语照笑眯眯地看过来，拍了拍顾意的头，“以我看着你光屁股长大的关系，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要支支吾吾的。”

    顾意把章语照的手拿下来，有点不满地摇了摇头，“语照姐姐你别拍我的头了，我这么大了，还被拍头，会被变笨的。”

    这话的，章语照也恍惚了一阵，她看着眼前一脸少女模样的顾意，顿了一会，又笑着把手插进了衣兜里，“是啊，顾意妹妹都这么大了，我和顾藏，也好大了。”

    “岁月不饶人呐！”她感叹着。

    “语照姐姐……”顾意犹犹豫豫开了口，问了一句，“你这次出了事，我姐好像什么表示都没有，你伤不伤心，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脑子不太好。”

    章语照被顾意这个问题问愣了，过一会反应过来笑得东倒西歪，也觉得顾意真是顾藏的好妹妹，还偷偷过来给顾藏解释。她笑完了，又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怎么会伤心呢？顾藏脑子不太好，我不和她计较。”

    于是，她们两个达成了共识：顾藏脑子不太好。

    顾意听章语照一点介意的意思都没有，也放下了心，大着胆子问了个问题，“语照姐姐，其实我一直想问，我姐这么冷淡，你怎么会愿意和她做朋友啊？我都觉得，有时候有点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嗯？”章语照眯了眯眼睛，“你是我热脸贴冷屁股？”

    顾意摆摆手，“也不是，只是觉得，比起你的支持，她的回应有点少。所以我经常还觉得挺抱歉的。”

    “是吗？”

    章语照反问一句，眼神也飘到了那边的顾藏身上，“你这么一，我也觉得她有点冷淡了。”

    顾意瞪大了眼睛，“那你最开始，是怎么愿意和我姐做朋友的啊？我是，她这个性子，应该是，不太能被同龄人喜欢的性格叭～”

    “是。”章语照坦坦荡荡地承认，就算是看了顾藏那么多年的死人脸，她仍然也觉得顾意的对，“顾藏不丁点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冷冷淡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看不起谁呢。”

    顾意想了想，猜测，“该不会是那种老土的情节，有人欺负你，然后我姐保护你，你俩的友谊，就这样来了叭。”

    章语照抬了抬眉心，“人鬼大。”

    “不过，我这么厉害，怎么会让顾藏保护我呢。”章语照抱着双臂，胸有成竹，“从来都是我保护她，她时候挺懦弱的，后面才变得自信起来。”

    “那你就是保护欲作祟？”顾意学到了个新词，就用了出来。

    章语照皱着眉，想了想，声音不自觉放轻了许多，“我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在这么多人觉得顾藏冷漠不好相处的时候，我觉得她还怪可怜的，没朋友也没家长。你年纪不知道，其实顾阿姨和穆阿姨在顾藏的时候，还不能被称之为家长。”

    “她们经常弄得手忙脚乱的，但幸亏认识我爸我妈，所以慢慢交流交流经验下来，我们两家人也就成了很好的朋友。那时候我还只是因为我爸妈的嘱咐，想着多关照顾藏一些，毕竟她那个不话的性格，在学校很容易受欺负的。”

    “谁知道，关照着关照着，我和顾藏一起长大了。也就变成了这样。”

    “完了。”章语照挑眉，“怎么样？故事是不是比你想象得无趣？”

    “不是。”顾意摇摇头，认真作答，语气却又带着一点别扭，“我也有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知道，从时候开始就持续的友谊，能持续到现在，是非常非常困难的。既然做到了，就不是一件无趣的事。”

    章语照听愣了，过一会反应过来笑了一下，她想伸手摸摸顾意的脑袋，可看着顾意缩了一下的脖子，还是顿在了空中没拍下去，“你真是一个天才。”

    顾意被夸得脸红，也就自己主动把头伸了过去，在章语照手心里乖乖蹭了蹭，“最后一次嗷～”

    章语照笑，“真乖～”

    她双手撑在背后，又把视线转到在那边还时不时看过来的顾藏身上，眸光微微颤动。

    顾藏没给她回应吗？她不觉得。

    只是顾藏的情绪比其他人都藏得要深很多而已。

    她最开始，也是觉得顾藏这种反应，是有点让人伤心的，毕竟她可是遵着她爸妈的吩咐，在好好的照料着顾藏的，可顾藏也不和她话，也不给她任何反应。

    谁能受得了和这样的人当好朋友呢？更何况，她当时也还是个容易受伤容易委屈的孩子。

    所以她委屈得哭了，想着再也不要和顾藏当好朋友了。

    可她哭了之后，顾藏反而有反应了，支支吾吾地，慌里慌张地，给她掏纸，把书包都翻遍了，最后她一边哭一边擤鼻涕，还把鼻涕泡沫全部抹在顾藏新买的衣服上，可顾藏也不介意，只是着声音让她别哭了，问谁欺负她，她去报仇。

    那天，顾藏和她的话，比任何一天都要多。

    她也在顾藏的书包里看到了，她给顾藏分享的糖果、漫画书和零食，还有顾藏准备给她回过来的零食，可顾藏大概是不太好意思，零食丁零当啷地，都碎了也一直没被拿出来。

    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了，顾藏就是传中的外冷内热的人。

    她也定了主意，既然顾藏没朋友的话，她就来当顾藏的好朋友吧。

    后来，等她知道了顾藏身上发生的事情，接受到了顾慕清和穆乔的请求，也就越发觉得，自己非做顾藏的好朋友不可了。

    不是同情。是觉得，顾藏已经把她能够给出来的反应，全都给出来了，比其他能会道但是遇到事情找不到人的好朋友，好很多很多。

    后来，她在医院实习，遇着了第一件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觉得慌张的事情。

    是医闹。

    她当时只是个实习医生，本不该关她的事情，可她还是被盯上了。

    家属拿着刀直接冲进了医院。

    那时候，她吓得腿软，人趴在桌子上压根不敢动弹。

    是怎么解决的呢？

    很老套，是突然不知道从哪从天而降的顾藏，徒手握住了刀，把人推开，救了她。

    后来，她哭哭啼啼地，给顾藏被划得鲜血淋漓的手处理的时候，顾藏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骂她是有多笨，才不知道这个人已经偷偷跟着她好多天了。

    她更怕了，压根不敢自己回家。

    后来，和她家压根不在一边的顾藏，学校没课了就会过来，找各种借口，自己难受，自己睡眠不好。其实就是为了送她回家。

    回忆到此结束。

    章语照眼神在那边笑得开心的顾藏和姜在虞身上停留了一会，才又笑着抬头看了看天，想起了她今天早上她这次出事之后，顾藏别扭着跟她的那句话。

    顾藏，章语照，你不当医生也可以，都失望这么多次了，还当医生干嘛。

    章语照当时愣了一下，笑着，是啊，早知道不当医生了。

    顾藏嗯，我知道，你就是想当医生，但是，也不要这么一直委屈自己，可以来我家继承家业，你直接开医院当院长都行，反正我和顾意都不想做这个事。

    顾藏是开玩笑吗？

    并不，顾藏很认真，认真到一向惜字如金的人一口气了一大段话。

    作者有话：

    好啦，章医生和顾博士的友情故事也出来啦，友情都是双向的啦，顾藏就是那么一个把情绪藏得很深的，别别扭扭的人。但很幸运，爱她的人都能看透她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