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 38 章 一更
马车行到苏家绣坊, 停在门口。
夜色浓郁,四周空无一人。
苏知鱼坐在马车内歪着脑袋着瞌睡。
她担惊受怕一日,直到现在才在男人身边睡着。
陆时行垂眸, 看到她扯着身上那件他的衣裳, 细白漂亮的手指紧紧捏着粗糙的衣角,用力到连原本粉色的指甲都变白了。
拉车的马微微动了动, 娘子细瘦的脖子顺势歪在马车壁上,像是随时都会折断似得。
陆时行眼疾手快地伸手托住, 她柔软的面颊深深陷入他粗糙的手掌之中,像刚刚揉好的,极细嫩的面团。
男人很稳的托着娘子的脸, 姿势不怎么好看,看起来也不怎么舒服,可即使如此, 她依旧睡得很沉。
苏知鱼肌肤很白,因此陆时行能清楚看到她眼底明显的青灰色,透着疲惫。
怪不得在马车上就睡着了。
马车停在那里, 久久没有动。
马车夫靠在那里, 似乎也要睡过去了。
马车前面挂着的一盏风灯随风摇曳, 苏知鱼突然就醒了。她先是懵了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哪里。
她在马车上, 她的身边坐着陆时行。
男人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他似乎是向她瞥了一眼, 又似乎是没有。若是有,那目光也该是落在她的面颊上,因为此刻,娘子脸上清晰浮现出几根手指印。
那是他托着她的时候印上去的一点红痕。
原本应该很快就能消散, 只因为娘子肌肤太嫩,所以才会如此明显。
刚才一番经历,苏知鱼确实是被吓到了。她无法想象若是这个男人没有来,她该怎么办。
她原本以为她会一夜不眠,甚至要很多日才能忘掉这个噩梦,可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回苏家绣坊的马车内就睡着了。
苏知鱼略有些尴尬,她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睡着,还是一个男人!
“你怎么不叫我?”娘子脸上还带着绯红色的睡痕,却已然开始端起架子率先发难。
陆时行:……
“算了,原谅你了。”苏知鱼伸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碎发,她提裙欲出去,撩开马车帘子的时候别别扭扭地吐出两个字,“多谢。”
坐在马车内的男人低笑了一声,“谢什么?”
没有想到男人如此不要脸,竟然还详细询问,不知道苏家姐便是开口道谢就已经是天上下红雨了吗?
“你的救命之恩,还有,你的衣服。”
娘子恶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气冲冲地完,然后提裙下了马车,身上系着他的黑色外衫被风吹了一下,硬实的布料晃动着,搭配在如此花娇玉软的娘子身上,就像是被天狗咬了一口后缺失了一块的黑色月亮。
娘子渐行渐远,陆时行盯着那抹皎白无暇的月色,指尖轻动,眸中显出晦暗不明之色。
有那么一刻,他竟产生了一股想将她占为己有的错觉。
那是一种,想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抱进怀里的可怕冲动。
突然,走出三步的苏知鱼转头朝他看来,“下次还你。”着,娘子用手指挑了挑腰间的衣裳。
月色下,女子眉目如画,眼波如水。
话罢,她随即转身,那件系在腰间的衣裳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而漾了漾,然后那道纤细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只余下男人被扯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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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妙玲正跪在苏家绣坊的后院里等苏知鱼回来,她在为自己恕罪,也是为苏知鱼祈祷。
她向上天祷告,她告诉菩萨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与苏知鱼没有任何关系。她苏妙玲的人生已经破烂不堪,如果一定要有人来承受这番苦果,那就全部由她自己承担好了。
是她自己自作自受,是她自己将自己逼到了这个地步。
苏妙玲跪了好几个时辰,膝盖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可她依旧没有起身的算。她已经想好了,若是苏知鱼不能回来,那她就……苏妙玲想了半日,也没想到自己能做什么。
除了跪在这里。
或许她可以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堂姐?”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苏妙玲猛地一怔,她抬眸,看到了站在院中的苏知鱼。
娘子虽狼狈,但神色不差,香腮之上甚至还残留着一点浅淡的红晕。
苏妙玲怔了一会儿,然后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冲过去一把抱住苏知鱼。
苏知鱼被她带了一个踉跄,直接往后仰倒,两人一同摔在地上,苏知鱼疼得直哼哼。
“堂姐,你该减肥了……”
“对不起,对不起。”苏妙玲赶紧从地上起来,满脸的歉意,“我只是太高兴了……”苏妙玲一边,一边抹眼泪。
苏知鱼被她撞得浑身散架了似得疼,她朝苏妙玲伸手,“扶我起来。”
她腰都要被她撞折了。
苏妙玲自己跪了那么久,也站不稳,可她却强撑着,又哭又笑的赶紧将苏知鱼从地上扶起来,然后看到她腰上男人的衣裳,面色大变。
“妹妹,你这是……”
苏知鱼看到苏妙玲瞬间惨白的脸色,知道她想歪了,“这不是周铢的。”
“那是谁的?”
“他的。”苏知鱼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
苏妙玲神色困惑地看着她。
娘子扭捏地撩了撩颊边碎发,苏妙玲也曾经少女过,她立刻就明白了苏知鱼的意思。
“是,有人救了你?”苏妙玲指了指苏知鱼腰间的衣裳。
娘子面色更红,“我以前也救过他。”
“那便是扯平了?”
“怎么是扯平?我……”娘子卡了一会儿,“我衣裳还没还他呢。”
这怎么算扯平?
“没事就好。”苏妙玲也没多问,她只要苏知鱼平安回来就好。
“我太累了,要去睡了。”苏知鱼困得眼皮下垂。
“赶紧去吧。”苏妙玲催促。
“对了,堂姐你刚才怎么跪在地上?”
“我,我是坐着的,你看错了。”
“哦。”苏知鱼眨了眨眼,进了自己的屋子。
屋内,雀蝶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
“姐……”
“嘘嘘,我没事。”她走过去,看到案上摆了很多佛经,“这是在干什么?”
“在让佛珠保佑姐。”雀蝶哭得满脸都是泪。
苏知鱼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嗯,很有用,你家姐平安回来了。”
雀蝶破涕为笑,“对了,堂姐刚才还跪在外面给姐祈福呢……”
原来如此。
“她回去睡了,你也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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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一日,苏知鱼真是太累了。
她收拾完毕,一头栽倒,连精致的护肤过程都是由雀蝶替半梦半醒的她涂抹上去的。
第二日,苏知鱼还在睡梦之中,就听到雀蝶欢天喜地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一直传到她的床帐里。
“姐!周家的黄金铺子都被封了!最大的那间黄金屋还被砸了大半呢!”
苏知鱼昨夜劳累一晚,实在是受不了雀蝶如此聒噪。
雀蝶根本不管自家姐的美容觉,径直推开房门,一定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苏知鱼。
“姐,姐……”
“你是我姐。”苏知鱼嘟囔着,将自己埋进枕头下面。
“姐,周家的黄金铺子都被封了,是跟去年被贪污的军饷有关。”
苏知鱼的眼睛虚开一条缝。
周家区区商贾之家,怎么可能有胆子贪污军饷?
“除了周家,你还听到什么风声?”
雀蝶摇头,“暂时还没有。”
是嘛。
苏知鱼猜测,此次京师之中不定要有大动静。
“姐,你知道那周家铺子是谁带人去查封的吗?”
“谁呀?”苏知鱼了一个懒洋洋的哈欠,眼尾沁出一点泪花来。
“是平阳侯。”
苏知鱼已经不止一次听过这位平阳侯了,上次他阴差阳错将自己从柳长风手上救下,这次他又阴差阳错抄了周家铺子。
其实如此算来,两人还是有几分缘分在的。
“奴婢听这一大早上,周家上下百口人,都被带走了。”
“哦……”等一下!
贪污是重罪,周家百口人就算是不死,也逃脱不了女的入教坊司,男的被流放的命运。
周铢那玩意就算了,她堂姐怎么办?
“雀蝶,堂姐在哪?”苏知鱼一下醒了。
“堂姐还没醒呢,奴婢一听到这个好消息就来告诉姐了。”
“没醒好,这件事情先别。对了,关门,把门关起来,有人来查别开门……还有,把堂姐的行装收拾好,先将她送出京师……不行,现在外面肯定到处都是官兵……”苏知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雀蝶听着苏知鱼的安排,神色困惑了一会儿后突然反应过来。
周家出事,苏妙玲作为周铢的老婆,当然也难以独善其身。平阳侯迟早会找到苏家绣坊来,将苏妙玲抓回去。
“姐,这可怎么办好呀?”
“我也想法子呢。”
“姐,”雀蝶突然正色,“您若是继续收留堂姐,可是会连累到整个苏家的。”
苏知鱼知道雀蝶的没错,可那是她堂姐,她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给周家陪葬?
“堂姐她什么都没做错,她只是嫁错了人。”苏知鱼完,吩咐雀蝶伺候她洗漱,然后出门去看苏妙玲。
可等苏知鱼推开苏妙玲的房门,只见屋内空空荡荡,根本不见人影。
被褥整齐地叠放在床铺上,衣柜里的衣物,梳妆台上的首饰什么都没动。
只不见了人。
什么东西都没带,唯独不见了人,这明什么?
“姐,堂姐,不会是知道了周家被抄的消息,然后,然后自己逃了吧?”
“东西都没带走,她不是逃了。”
“不是逃了?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堂姐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她就怕是这样!
“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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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知鱼与雀蝶奔波半日,终于查到苏妙玲去了平阳侯府。
消息是从苏町田和赵氏那边得来的。
听苏妙玲临去前还找了两人,这两人瞧见她就跟瞧见了瘟神一般,连门都不肯开。
苏妙玲独自站在屋门前,朝着苏町田和赵氏磕了三个头,“爹,娘,女儿去了。”
“别连累我们了,我们被你连累的还不够吗?”屋内传来赵氏尖锐的声音。
本想靠着苏妙玲发家致富挣脸子的赵氏此刻恨不能将她塞回自己的肚子里。
不,她巴不得自己从来没生过这么个赔钱玩意。
苏妙玲默默跪在那里,承受着这些她听了十几年的话。
够了,已经够了。
苏妙玲站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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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知鱼领着雀蝶到平阳侯府之时,已是晌午。
天气炎热,她站在角门处,敲了近半个时辰,也没有人来开门。
“姐,这可怎么办呀?”
苏知鱼跑了一上午,浑身乏累。
“我这堂姐,生来是与我讨债的。”完,娘子摆摆手,“继续敲。”
雀蝶继续去敲角门。
苏知鱼用帕子擦脸和手上的汗。
终于,角门开了。
“你们找谁?”
“这位大哥,我们听今日间有位周家媳妇前来自首,我们想问问她的情况。”
“周家媳妇?”门房皱眉想了想,“没有这么个人。”完,门房就将角门关上了。
“哎哎哎!”雀蝶伸手继续拍,苏知鱼转头看了一眼烈日,抬手将雀蝶招过来。
一炷香时辰后,平阳侯府的角门处升起一缕灰黑色烟雾。
“走水啦!平阳侯府角门走水啦!”
雀蝶扯着嗓子使劲喊。
那里头的门房听到声音,急匆匆的一把拉开门,雀蝶趁机一把洒出手里的辣椒面,然后一把推开人,炮弹似得冲进去。
苏知鱼也赶紧趁机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