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你喜欢我,对不对

A+A-

    蓁蓁的怀里抱着一只猫咪。那猫儿通体雪白, 在她怀里声地喵喵叫着。

    她装作救它,扭伤了脚,此刻正坐在地上,轻声呼救。

    只是她再抬头看时, 那扇窗早已关了起来, 紧紧地闭合着。

    竟然没有半点效用?

    蓁蓁有些惊讶。

    那夜分明看清了他眼底的动容。

    难道……真的不在意就能不在意?

    她抱着猫儿, 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了个哈欠。

    她勾了勾猫咪的下巴, 摸得它舒服地喵了一声。

    她自言自语地,“一个优秀的猎人是要有足够的耐心的。”

    月朗星稀时候, 天上飘下了细细的雨丝。

    雨丝湿了草地, 她的裙摆沾了泥。

    她有些冷。于是将猫咪抱得更紧了一点,东西的体温让她感到有些温暖。

    但衣衫单薄,风从袖口吹进, 还是让她忍不住了个喷嚏。

    望了望那扇紧闭的窗, 难免有些狐疑。

    难道,他当真不出现了不成?

    只是, 玄香一早便守在了明渊阁的门口。

    她迟迟没有过来通知,便明他还在明渊阁中。可为什么……

    雨滴越来越大,砸在身上, 有些生疼。

    蓁蓁缩了缩肩膀, 很快就放弃了,罢了,明日再来。

    她护着那只猫儿,低头站起来时,脚有点泛酸,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下, 踉跄着就要摔倒。

    一只手却忽然出现,稳稳扶住了她。

    一把二十四骨的油纸伞遮在头顶。

    风雨骤歇。

    暗下来的天光中,男子下颌冷白一线,薄唇紧抿着。

    白雨渐。

    他看着她的眼里漆黑润泽,如往常般平静无波。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白雨渐居高临下看着她,还有她怀里的猫。

    她的衣裙不是之前那件,而是一件宫女的裙子,看出来有些不合身,显得人更瘦了。

    她的袖子空荡荡的,露出一截细嫩雪白的手臂。

    忽有香气侵袭。

    她竟是向前一步,倒进了他的怀里,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白雨渐一手撑伞,另一只却无动于衷地垂在身侧。

    他低头,看见少女乌黑的发顶。

    蓁蓁将脸庞靠在他的胸口,听着那平静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丝不乱。

    怀里的身躯在微微发抖。

    雨丝湿透了她额前的发,又凝结成了水珠,顺着脸侧滑下,她的肌肤羊奶般白。

    他听见她唤,

    “哥哥。”

    白雨渐握着伞的手猛地一紧。

    下一刻,又听见那道嗓音,娇柔地唤,“皇帝哥哥。”

    他眉心微蹙。

    她忽然踮起脚尖,擦过他的鬓,贴在他耳边:

    “为什么不要臣妾?”

    声音软和中带着些埋怨。

    “臣妾比那个贵妃好多了,绝对会让皇帝哥哥尽兴的。”

    “哥哥想怎么要臣妾,臣妾都可以。”

    话音一落,面前的男子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她朝前一个踉跄,抬起水光漫然的眼,有点无辜地看着他。

    白雨渐寒声道,“白蓁蓁,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装疯卖傻这么久。

    她到底想做什么?

    啊。

    少女的唇边勾起一抹弧度,颊边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使得她整张面容变得甜美无比。

    她的眼眸,依旧脉脉地看着他。

    她怀里抱着猫儿,歪了歪头,俏生生地问:“白大人,你终于发现了吗?”

    不等他开口,她红唇开合,缓缓地,“是,我确实是在装傻。其实,我与常人无异。”

    她目光清明。

    白雨渐的脸色愈发阴寒。

    蓁蓁笑得更加明媚,她徐徐发问,“大人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芳华宫吗?”

    她叹了口气,“其实才不是什么冲撞呢,我是因为给那个贱.人下毒。”

    少女的眼里满是嫉妒,“那个贱.人找不到证据,就蛊惑皇上,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将我发落了。我装疯卖傻至今,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嘛。”

    贱.人。

    恶毒的词,轻飘飘从她嘴里吐出。

    在听者这里,却是极为刺耳。

    白雨渐瞳孔微缩,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仿佛她了什么很难理解的话。

    谁知少女立刻就换了一副表情,她可怜地看着他,“我听玄香,你是我在宫外的兄长。”

    “你是圣上钦点的新科状元,是翰林院的编撰,对不对?“

    “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很特别……”

    白雨渐垂眸,她还是没有想起来。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之前戏弄你,是我不对。”

    她拉住他的袖子,期期艾艾地:

    “我们在宫外的时候,感情很好的对不对?你是我的亲兄长,对不对?”

    白雨渐仍旧不话,他看了她许久,忽然抽身往明渊阁走。

    经过一条僻静的道,她在身后快步跟上,他走得极稳却很快。

    她有点跌跌撞撞的跟着他,他步子却不曾放缓半分。

    到了无人处,她竟是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紧贴的柔软毫无避讳。

    她抱着他,像是寻求保护的动物。

    “我在宫里好孤独啊,那天让你来陪我,你都不来陪我。”

    嗓音软软的,含着抱怨。

    “我不是你的亲兄长。”

    他冷冷地。

    然后将她的手扯开了,毫不留情,白雨渐转过身来,整个人如同冰雪般冷漠,他:

    “这里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快回去吧。”

    蓁蓁抬头看着他。

    “不是亲的……啊。”

    他以为会看到她的失落,难过,或是无措。

    却看见,她的眼底燃起了一丝火苗,幽幽的,像是某种鬼魅。

    她笑了。

    “白大人,其实,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一个想法。”

    她指尖绕着发丝,红唇开合,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挑战他的底线。

    “你十年寒窗,不过是为身居高位。大人想不想,有更快的办法,达成你的目的?”

    “如今,这个办法就摆在面前。

    她扬起下巴,好像是命令一般地着。

    “我想复宠,你帮我。”

    白雨渐像是要气笑了,“你什么?”

    “我,帮我复宠。”

    他嘴角的笑慢慢地止住了,他抬起下巴,平视着前方:“请回吧。微臣恐是帮不上什么忙。”

    她却执着地看着他,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的手指如同那夜一般,再一次勾住了他的手,沿着他的手腕缓缓往上。

    少女窈窕的身形靠近,附在他耳边,宛如蛊惑般:

    “你一定会帮我。”

    雨丝飘飞入室,她唇角勾着势在必得的笑意,在他耳边轻轻呢喃,红润的嘴唇擦过他冰冷的耳垂。

    “白大人,给我一个孩子。”

    一霎间,他全身紧绷,震惊地像是半截木头一般愣愣地戳在那里。

    “尚寝局记录,我是初七为皇上侍寝。距今,不过十余天而已。”

    “我们,不会被发现的。”

    她的声音,让他猛然回了神,他像是被激怒了,呼吸有些急促,猛地将手从她手心抽出。

    甩袖将她推开,任由她摔倒在地。

    她的手心擦过地面,破了皮,可是她却还在那里笑,仰着脸,又是那种天真无辜的神情。

    好像坏掉了的某种玩偶,却又美得要命。

    他眼神冰冷,逡巡过她全身。

    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一会儿,便抬步离开了,他的步履声听上去没有丝毫的迟疑。

    望着男子修长高挺的背影,她垂下眼,毫不在乎地看了眼手心的血。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裙,刚要离开,就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

    白雨渐抿了抿唇,脸色晦暗,熟练地拿起她的手,给她处理伤口。

    他用沾湿了的纱布,给她擦去伤口上的灰尘,动作细致。

    却是时不时不分轻重,疼得她轻轻嘶了一声,想把手往回抽,却被他把手腕握得死紧,几乎要断掉。

    他看上去像是在压抑着极端的怒气,额角青筋分明,一双眼里冷冽如冰。

    她张了张口,只是每次她还没话,他都能精准地弄疼她。

    于是蓁蓁闭嘴。

    决定等他包扎完再。

    她观察着他,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在她的注视下,白雨渐的神色更加沉郁,满满的都是阴霾。

    “白大人,你喜欢我。对不对?”

    她忽然。

    几乎是致命一击。

    他的动作就那么停在了那里。

    染着血液的纱布落在地上,他握着她的手腕,久久不动,整个人像是被下了定身咒。

    片刻之后,他垂下眼,继续给她处理伤口,却依旧紧抿着唇,只字不语。

    她又慢条斯理地开口,“可是,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

    “我心里只有皇帝哥哥。”

    少女脸上的笑容甜甜的,眉眼弯弯的,好像漫天的星子都落在她的眼中。

    白雨渐额角的青筋跳得愈发厉害,他捏着她的手腕忽然用力,捏得她很疼,蓁蓁看着自己手腕上明显的红,却像是没有看到,嘴喋喋不休。

    “不过呢,我允许你偶尔亲近我。”

    这时,白雨渐也反应了过来,看着她。

    他的眼睛里淡得没有情绪。

    “因为只有你,可以帮我。”

    蓁蓁靠近了一点,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宫里,除了皇帝一个男人,就是太监和侍卫,太监当然不行啦。”

    “侍卫也不行,他们又脏又臭。”

    她的眼里全都是他,笑得明媚,却又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所以,她这些天做的一切,完全是。

    蓄意勾引。

    “皇上现在呢,被那个贱.人迷得死死的,我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她噘着嘴,沮丧地。

    “但是,只要我有了皇嗣,就能从芳华宫出来。”

    “只要我能复位,我一定可以,牢牢拴住皇上的心。”

    “我要取代贵妃,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女人。”

    她的眼里,野心勃勃。

    “同时,白大人,我也可以帮你的仕途,走得更远,”

    “你看,我们都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蓁蓁神情笃定,好像自己一定可以服他一般,“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疯狂大胆的话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好像是吃饭喝水那么容易。

    白雨渐看着她的眼神,冷漠无比,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他继续保持了沉默,在她手上稳稳地系了个结,这才站起身来。

    男子身姿修长,雪白官袍上的仙鹤振翅欲飞,整个人恍若谪仙。

    “你想都别想。”

    “绝无可能。”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

    顺子心道,这位编撰大人,病情是愈发严重了。

    白雨渐在木盆里浸手,手上的纱布被水浸湿,他将它一圈一圈地取下来,然后放在一边。

    他反反复复地搓洗着那双手。

    被烫红的手背洗得破了皮,丝丝缕缕的血混在水里,从脚边流过。

    顺子看着都疼,男子的眉心却始终不蹙一下。

    他几乎是在自虐一般地,就好像要洗掉什么烙印一般。

    “大人,要不您还是去一趟太医院吧……”

    白雨渐抬起头,眉骨苍白清俊,正往下滴着水。

    他没有好,也没有不好。

    他离开时,顺便带走了那把二十四骨的油纸伞。

    太医院。

    全子衿看到门口的白衣男子,很是惊讶,“师兄。”

    他快步走上前,长长一揖。

    “子衿不必虚礼。”白雨渐温声道,抬手将他扶起。他用的是左手,右手背在身后。

    “礼不可废。”全子衿却笑道。

    他与白雨渐师出同门,对这位师兄很是敬重。

    全子衿将他迎进,看他一眼,忽然,“师兄脸色看着不好,可是病了?”

    白雨渐淡淡道,“病而已。劳你开两帖风寒的药便好。”

    全子衿有些不放心,白雨渐却不让他把脉,雪白的衣袖如同流云般垂下,盖住了手掌。

    全子衿见他坚持,倒也不再劝。反正白雨渐的医术比他高明许多,想来也不用自己瞎操心。

    趁着全子衿抓药的功夫,白雨渐坐下歇了口气,喉咙便是剧痛,不由得以手作拳,轻轻咳嗽起来。

    听着那一阵沙哑的咳嗽声,全子衿不由得道:

    “你瞧瞧你,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照顾着,就不成了吧。”

    他絮絮叨叨地,“原本听闻,你在南星洲要娶妻,师弟还想,师兄这老铁树也开花了不成。还,要与阿嫣去喝你的喜酒,谁知竟然……”

    他蓦地住了口,只怕到白雨渐的痛处。

    那池家姐,他也是知道的。当初就听师父,大师兄有个未婚妻,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白雨渐没有话。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医书,睫毛长长地耷拉着,显得神色有些倦怠。

    他脊背挺直,脖颈修长,仪态优雅,比之世家子弟也分毫不差。

    全子衿却觉得,他这个师兄真是紧绷得过分了,好像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是这般。

    实话,他也没想到白雨渐会到燕京来,以为他会一直隐居在南星洲,悬壶济世。

    他们师父白仲祺,人称圣手神医,收了三个弟子,而白雨渐毫无疑问,是其中天赋最高的。

    他还记得,当初,白雨渐被师父领进门来的时候,只有八岁左右,与他差不多大。

    少年乌发白肤,桃花眼,如同冰雪塑成,怀里抱着一把二十四骨的油纸伞。

    那把伞上,有些斑驳血迹。

    明明是后进门的,却要全子衿叫他一声师兄。

    那时全子衿年纪,是很不服气的。而且他一直觉得,白雨渐很奇怪。

    因为他曾经亲眼看着,白雨渐自杀。

    少年眼睛都不眨地咽下毒药的样子,把全子衿看傻了。

    谁知过了片刻,他又忽然清醒过来。

    他颤抖着手,亲自写了一张方子递给全子衿,让他配解药。

    毒药是他亲手调配,解药也是。这前前后后,不超过一刻钟。

    如此起死回生之能,真是令人惊叹。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竟然在自己身上试验。

    “师兄这是,在效仿神农尝百草吗?”

    全子衿问师父。

    师父却捋着胡子不话。

    半晌才意味深长地,“你师兄啊,被困住了。而那个困住他的人,就是他自己。”

    全子衿看着那个倒在地上,唇边染血的、像是冰雪一般的少年。

    忽然没来由地,有点怕这个师兄。

    后来,师父让师兄在静室里待着,足足待了一整个月。

    全子衿偷偷溜进去看,却看见那墙壁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个字——

    仁。

    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鸾飘凤泊、苍劲有力。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师父要带白雨渐回来,要他行医了。

    “当初,阿嫣那么喜欢你,你也舍得离开。”全子衿有些酸溜溜地。

    白雨渐皱了下眉,“师妹?”

    全子衿端详着他。有些惊讶:“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他无奈了,“看来师父得果真不错,你很难感受到别人的感情。”

    “师兄啊师兄,你要师弟怎么你,还真是……迟钝啊。”

    他将包好的药放在白雨渐面前,耸了耸肩。

    “抱歉。”白雨渐颔首。

    全子衿笑了,“你这声抱歉,该同阿嫣。那个时候,阿嫣欢喜你欢喜得不得了,你走那日,她可是哭成了个泪人呢。“

    是这么,全子衿也知道,彼时大家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哪里懂什么喜欢,不过是极肤浅的好感,觉得这个大师兄生得格外好看罢了。

    起旧事,难免有一些唏嘘,全子衿很快转了话题:“听闻,你去燕京捡回一个孩子。”

    他试探地问,“好似,还与你未婚妻那件事有关……”

    “如今,如何了?”

    如何了。

    白雨渐深深闭目,烛火映得他俊容愈发苍白,睫毛浓黑,像是一笔写到极致的墨。

    全子衿便明了,结局不好。

    他宽慰道,“师兄倒也不必自责。种了善因,却未结善果。世上许多事,向来如此。”

    白雨渐唇瓣抿紧,片刻,他睁开眼,“你与师妹近来如何?”

    这冷冰冰的师兄,难得主动关心他人之事,全子衿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揣在袖中,笑呵呵地起了他们夫妻的事情。

    自从师兄出师之后,他少了这个强有力的情敌,自然是抱得美人归,如今夫妻恩爱,还有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

    全子衿提起妻子时的神情,满是幸福。

    白雨渐倾听时,显得尤其耐心,他似乎对这种和睦的家庭关系很是向往。

    全子衿是了解他的,觉得他看似冷感,其实是一个温情之人。

    “咳咳,师兄也不必过于羡慕。赶紧找个情投意合的,娶回家中,也享一享闺中之趣。这满燕京的大家闺秀,可都视师兄作梦里人,师兄当真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全子衿想起一事,“听闻安宁公主青睐师兄,可皇室的驸马不是那般好做的。倒不如娶个寻常女子,情投意合,”

    男子却摇了摇头,桃花眼中有些寒凉,“不了。我前路未知,或许凶险万分。”

    若有行差走错,满盘皆输。如此之身,怎敢累及她人。

    “知道,师兄是身怀大抱负,为国为民之人。”

    全子衿了然一笑。

    二人又聊了些旧事,白雨渐方才告辞。

    他轻咳着,孤身一人走进茫茫夜色,看得全子衿幽幽叹了口气。

    ……

    翰林院编撰才刚上任没几天,就病倒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野。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白雨渐休养了好几天,都没起色。

    圣上看重这位状元郎,竟是携了贵妃,亲自前往白府探望。

    白雨渐虽在病中,却是恪守礼节。

    他强撑着病体,从榻上下来,乌发披落满身,面容苍白却有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他低头,冲走进来的男子缓缓屈膝下跪。

    “微臣拜见皇上。”

    白色寝衣穿在身上,勾勒出修长身形,衣领却是掩得严实,只露一截苍白的颈。

    白雨渐垂眼,却见明黄龙袍身后,紧跟着一双绣花鞋,做工精致,鞋尖有一粒圆润的珍珠。

    他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白卿这般多礼作甚?”姚玉书连忙前来搀扶,“你是病患,快快躺下休憩。”

    “君王尚且久站,臣子怎能躺卧?有失礼数。”白雨渐轻咳几声,皱着眉。

    姚玉书看着他清冷的眉眼,一顿,笑道,“那不如这般,你我都坐。”

    白雨渐抬眼,却见皇帝身后那少女缓缓走来。

    她莲步微移,风吹着幂篱的白纱轻飘,隐约可见玉容。

    她摆动着脑袋,十分随意地量着四周,却是袅袅婷婷,好似无数的春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连圣上还未坐下,她便先自坐下了。

    随手拈起盘子里一枚酥点,在指尖把玩,好整以暇,她的指甲染着鲜红的蔻丹,衬得指尖纤细白嫩,像是新剥的笋尖。

    白雨渐垂眸,衣袖流云般垂下,冲她作揖:

    “微臣拜见……贵妃娘娘。”

    她听见这声,却是抚了抚脸上轻纱,并不做回应,白雨渐感到她的眸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转了开去。

    她隔着幂篱,静静地望了皇帝一眼。

    皇帝便倾身下去,听她耳语。

    莺声软语,耳鬓厮磨。

    他听不见他们在什么,却仍能够清楚感觉到,那种暧昧与亲密。

    皇帝宠溺一笑,头颅微低,竟是张口叼住了那块酥点,毫不避讳四下众人的目光,甚至还轻轻了一句:

    “甚是味美。”

    然后,白雨渐听见少女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