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虽然可能已经暴露了, 但陆柒仍旧需要装作自己没暴露的样子。
她在天机城中租了座府邸,李肆当爹,张姗当妈, 宋六是管家,谢尽欢是长姐,而陆柒则成了闺阁女儿。
所有三书六礼, 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就算是装模作样,也一样都不能少。
顾白, 按照顾家的习俗, 这婚,要午夜结。
午夜娶亲, 没安好心。
替陆柒梳妆的婆子是从顾家来的, 那婆子第一步就先擦去了陆柒脸上涂得乱起八糟的口脂。
婆子,“是老爷让我这样做的,他, 姑娘还是不涂花脸比较好看。”
陆柒镇定自若,“那便听他的。”
夜色已深,午夜,陆柒已然坐进红轿子中。几个看不清脸的仆人抬着红轿子, 还有几个看不清脸的人拼命地吹着唢呐。
吹唢呐的人很卖力,可是却没吹出一点声音。
这轿子也不像是被人抬着, 如果是人力抬,肯定会上下颠簸, 可这轿子坐着很平稳, 就像是它自己在浮动一般。
轿子里很闷, 陆柒掀开旁侧的轿帘透气。外面漆黑一片,灯笼微弱的光芒已全部被黑暗吞噬殆尽。
呼——是风在呼啸。
一张白色的钱纸被风吹进来,直接糊在陆柒脸上。陆柒有些喘不过气,把纸钱从脸上撕下来,这才舒服许多。
这里果然有古怪。
此刻座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是个人。
“你来做什么?”陆柒问。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来者正是谢尽欢,他也穿着跟陆柒一样的大红婚服。两人看着就像是一对璧人。
他抢过陆柒的盖头,盖在自己脑袋上,“盖头一盖,谁都认不出来。”
“快得了吧。”陆柒掀开谢尽欢的盖头,“我不会有事。”
“嘴硬。”
陆柒叹口气,为了让这家伙放心,她只好老实交代,“这么跟你吧,我是不死之身。”
谢尽欢脸上一副你吹牛逼吹上天了的表情。
“你不信?”陆柒笑道,她就知道谢尽欢不会轻易相信。
于是她继续解释,“其实我们现在是在一本书中……所以那七颗琉璃珠不过是司命星君杜撰的玩意儿,现实中根本没这东西。”
“你是九重天上的……扶月?”谢尽欢脸色瞬间变成了水彩颜料,一会儿就变一个色。
“对,我是神女嘛,死不了的。”陆柒认真道,“我之所以会到这里来玩过家家,只不过是要逃一桩婚约罢了。主要是那个叫瀛苍的家伙,过于傻叉。”
哦豁,完了。谢尽欢汗颜。
之前他就有过这种猜想,只是他一直都没敢去认证,也没敢去相信。
陆柒凑近问:“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谢尽欢挑眉,“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如果我你现在这张脸跟我未婚夫长得一模一样呢?”
“巧合,肯定是巧合!”
“哦,那这世间的巧合倒是挺多。”
忽而间,昼夜变换,狂风四起。轿顶被掀开,冲进一股股血腥的气息。
现在不是黑夜,而是白昼。
但狼烟遮住日色,天地一片昏暗。
“关城门。”
城墙上的白衣将军。
这白衣将军不是别人,而是顾白。
边关战事告急,他是领军统领,少年英雄,天赋异禀,可现在连败十五城,少年前所未有地慌乱。
他不能能再败了。
所以他手中紧紧握着长\枪,下令道:“关城门。”
“可是城外有我朝难民。”
“关城门!”顾白怒道。
不能输,不能输,城门绝对不能因为那几千号难民而开,这座城池,不能丢。
更何况此城易守难攻,只要不开城门,就一定会赢。
这场仗,顾白得很艰难,可他到底是守住了城门。但被挡在城外的那几千名百姓,无一生还。
他们有的死于敌方的刀剑下,更多的却是死在顾白下令朝城外攻的炮火中。他们的身体被长|□□穿,被火焰烧焦,临死时,他们气若游丝地嘶吼道:“顾将军,我们错看了你啊……”
这场仗,顾白落下了心病,每天夜里他都会梦到当时的场景,午夜惊醒,大汗淋漓,他再也无法握起那根长樱枪了。
解甲归田,他回到皇帝给他安排的府邸,同自便一起长大的青梅提亲。
可新婚之夜,掀开盖头,新娘对着他的不是笑靥,而是仇恨。
他的爱的新娘不爱他。
而他的新娘爱的人,被碎尸在那扇紧闭的城门外。
“你为什么不开城门?”新娘将短刀对准他的脖子质问。
“城外是百姓,城内也是百姓,你叫我怎么开?怎么开……”
“借口,我看错了你,你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他爱的妻子不爱他,可他还是对妻子很好。
两年后,妻子引火自焚,顾白冲入火海中将妻子救出。妻子美丽的面容上,多出几块丑陋的疤痕。
妻子并不感激他,妻子,“你多管闲事。”
最后,美丽的妻子相思成疾,病故。
画面一转,陆柒看看周围场景,又回到了轿中。
原来如此。
所以这个顾白半夜娶新娘是什么操作呢?是要复活他的亡妻么?
轿停。
陆柒朝谢尽欢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走出去。
顾白依旧是一袭白衣。
陆柒:“顾将军千方百计把我们骗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果然都知道了,我没看错人。”顾白抽出一把长刀,“这里是一个阵法,杀了我。”
“你什么意思?”
“我无意中窥得天机,知晓我只是一本书中的角色。”顾白叹气道:“我不甘心做一个角色,所以自拼命修习武学,做了最年轻的将军。可造化弄人,我搞砸了。”
“那个被我杀死在城墙外的,我妻子的爱人,他才是书中,做了将军的人。”顾白的声音轻而缓,“如果是他来,或许会开城门吧。”
“杀了我。”顾白将长刀丢给陆柒,“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东西在我体内,让我每日噩梦连连,痛不欲生。”
“求你,杀了我,只有你才能杀了我。”顾白很诚恳。
既然这么要求……陆柒挠了挠头,那好吧。
顾白化作一缕青烟,只留下一袭白衣,软软地洒在地上。
怒、惧、喜、哀、爱。这个人体内居然藏了五颗琉璃珠!
陆柒大为吃惊,也就是,七颗琉璃珠已经全找完了。
嗯……好草率的结局。
是司命也觉得这没有主线乱七八糟的剧情编不下去了是吧!
呵,她就,这一路上东跑跑西撞撞,系统指引也不出个所以然,原来这就是个有头没尾的破烂话本子!
主线是什么?升级?找琉璃珠?升的都是什么级啊,琉璃珠出现得草率又没逻辑,乱七八糟,害得她跟谢尽欢两人像两只无头苍蝇一般嗡嗡乱撞,还撞不出个所以然。
哦,虽然撞出了些微感情,但那个不算。
不愧是只有个粗纲的话本子,以后再也不选烂尾文。
什么破任务,浪费感情搞了半天。肯定是悬离那厮觉得她太烦了所以才甩了个烂尾话本子给她!这是报复,肯定是报复!什么肚鸡肠。
在心里消化完无语后,陆柒看向谢尽欢,“你现在有飞升的感觉吗?”
修为都回来了。
谢尽欢点点头,“不是飞升,是已经在天上了。”
“你话里有话。”
“你讨厌我吗?”谢尽欢突然问。
陆柒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你抽风啦,干嘛问这个。”
“没抽风,我明明问得很真诚。”
“不讨厌,我怪喜欢你的。”陆柒狡黠一笑。
这家伙又在笑了,听她那语气,就不是真话。
“那你现在完成任务是要回九重天了么?”谢尽欢问。
“对,有缘再见。”陆柒耸耸肩,话语间多少有些伤感。
谢尽欢顿了顿,“如果我,我跟你可能会顺路的话,你会怎么想?”
“你……?”
“我其实,也是下来做任务的。”
陆柒:“……”
很好,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陆柒战术性后仰。
陆柒战术性后退一步。
啊晦气!
啊阴魂不散!
啊为什么那么帅气和那么煞笔的两个人会是同一个人!
谢尽欢往前走一步。
“停!”陆柒伸手制止,“你别过来,我缓缓。”
她这个人粗枝大叶的,哪有心思去深挖谢尽欢的身份。
“姑奶奶,你别缓了,快跟我回去吧。”
话的是司命星君悬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凭空出现了。
来得正好,陆柒正巧有一肚子气没地方撒。
“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书?!哪有这样子结尾的!我现在感觉我这任务做了个寂寞。”
“那我自宫谢罪?”悬离哭兮兮,“其实我也很苦恼的,为了让你们不在人界逗留太久,我特地把四十万的纲砍到了二十万。”
“可是,东窗事发,我包庇你们逃婚的事暴露了!”悬离恢复正经。
“我现在阑尾炎在身,如果不把你们两个叫回去成亲,天帝会要了我的命的!无奈之下,我只能在二十万的基础上再砍一刀!我只是个写话本的神仙,又惨又穷,希望能求得殿下您的原谅。”
“咳咳。”悬离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陆柒:“……”嬉皮笑脸,你丫还挺能装。
她摸出七颗琉璃珠,“所以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悬离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天孙殿下的用来玩耍的玻璃珠,被我用来当道具了来着。”
陆柒:“……”
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这种任务就像师尊给他们布置的作业一样无聊,比如给瑶池的荷花浇水,又比如去抢月宫玉兔的胡萝卜。
她看了眼谢尽欢,朝他吐了吐舌头,“我回去了。”
转身离开,走几步又回头,“我跟你不顺路。”
送走了这座大神,悬离长长呼出一口气,幸好幸好,陆柒没怪他为什么要给她和谢尽欢安排同一个话本。
虽然他是清白的,可这解释出来根本就不会让她信服嘛。谁会相信,他们的缘分就是好到,连抽话本,都会抽到同一个烂尾的话本呢?
看向谢尽欢,悬离心翼翼问,“你应该对这凡界没什么兴趣吧?”
“没有。”
“那就是对扶月殿下感兴趣?”
“对。”
啊,承认得倒是干脆。悬离挠挠头,“那请吧。”
送走两座大神,悬离舒坦了,反正兜兜转转,人已经劝回去了,接下来爱咋地咋地吧!他要回自己的窝里喝点酒压压惊。
最近包庇这俩的日子实在不是像他这种风光霁月的神仙能过的!担惊受怕,一会儿担心被这个发现,一会儿担心被那个发现。
担心来担心去,还是被发现了。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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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九重天后,扶月,“咱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两不相干。”
瀛苍不话,只是看着她,看着她,长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当窗户纸一旦被捅破,所有朦胧的爱意都是会被现实的镰刀击溃。过去的龃龉与现在的甜蜜混合在一起,就会变成奇怪的味道。
扶月不太适应现在的瀛苍,也不太适应现在的自己。
她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想一想,好好理一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冤家?情人?太烦了。
谢尽欢可以做的事情,瀛苍不可以做,即使他们是同一个人。
但扶月的的确确把他们当成两个人了。
拜托,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跟她斗嘴,回到那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
如果早在之前,他们肯定吵起来了,可现在瀛苍并没有想跟她吵的意图。
他只是看着她,长而浓密的眼睫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黑亮的眼睛氤氲着一层雾气。他张张口,想要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
跟扶月对吵,瀛苍其实很擅长,但要些别的话,即使在心里好腹稿,他也不能顺利出来。
长期以来敌对的关系已经成为习惯,要破这种习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不是在悬离话本中以两个全新的身份相遇,他可以从头开始去认识一个人,他们也许会一直做死敌,一见面的吵,一碰头就争。
可因为那一段插曲,整个旋律便因此而改变,悬离发现,他好像再也没办法发自内心地跟扶月吵起来。
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两边脸颊会气成肉乎乎的包子;她撒谎的时候也很可爱,会撅起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你。
以前瀛苍从来没发现自己的青梅这样可爱过,那时少年心性,光顾着吵架要吵赢,东西要争到。
扶月一直很可爱,只是他一直没发现罢了。
这样可爱的她,还怎么吵得起来呢?吵一两句,他就主动缴械投降了。
跟扶月相比,瀛苍的心思其实还要细致一些。日夜相处,那些细枝末节,他隐隐猜到眼前的人可能在很久之前便认识,可是他不肯相信,他是个倔强的性子,要改变一贯的看法其实并不容易。
直到窗户纸捅破,他总算是栽了,不得不信。
扶月的接受能力貌似并没有那么快,她还停留在谢尽欢是谢尽欢,瀛苍是瀛苍的阶段。现在的发展方向无异于是告诉她,你高大帅气的新郎官就是时候跟你一起泥巴仗的胖子!
有些不敢去看瀛苍好看的眼睛,扶月把脸别过去,“时间长着呢,有缘再见吧。”
然后她也不知道该些什么了,直接麻溜儿地回家。
她走得慌张而匆忙,也没听到瀛苍到底了没话,了什么话。
“望眼欲穿。”悬离突然跳出来在瀛苍眼前挥了挥手,“还看呢。”
瀛苍冷着张脸,双手背在身后,看向悬离,“帮忙。”
悬离:“……”我就不该来。
作者有话:
该有的拉灯三件套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