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龙马靠在桌子边,一副蔫蔫的模样,和此时此刻,庆祝预选赛旗开得胜的氛围相当违和。
前辈们表示非常理解:今天比赛确实很辛苦,不过别睡着了啊,多吃一点!
青春期的少年们胃口相当得好,端上来的一盘盘寿司,转眼间被争抢一空。龙马还在发呆,不二相当好心地将他面前的碟子递过来,问她:“要尝下这个吗?”
“喔,多谢。”她伸手就要拿,却不料伸到一半,那碟子就被另一边的手冢不动声色地挡下了。
龙马抬起头,不明就里。
“这是辣的。”他一针见血指出了不二的“意图”。
不二轻笑一声:“这是芥末啊,很好吃的。”
“芥末啊。”龙马嘀咕。她当然吃过,吃还是吃得下的,芥末的味道与其辣,不如是“呛”。不过,就算再喜欢芥末的人,若是毫无准备地一口吞进去,恐怕也会泪流满面的。这难道就是不二想看到的画面?
哼,她才不怕。
龙马正准备接下这个挑战,突然想起医院里偶遇的好心人提醒自己的话——少吃刺激性的食物?芥末应该也算吧——她动作一顿,迟疑着还是收回了手。
“不二前辈真是好厉害。”她棒读,“用心险恶啊。”
“怎么会?”不二笑眯眯,“不能享受芥末美味的人,我才觉得可惜呢。”
“以后再吧。”龙马撇嘴。
“真的不要?不觉得饿吗?”不二用目光示意着身后那几人,“这些家伙可不是会手下留情的喔?”
什么啊,龙马不以为然,搞得她好像抢不到东西吃似的,只不过是她现在没什么心思放在食物上面好不好?
“我自己就可以——”
“少啰嗦。”对面的海堂终于看不下去似的,突然拍桌,差点把人吓一跳。
只见他一眼瞪过来,跟着就是把装满了鱼籽寿司的碟子推向这边,凶巴巴地:“要吃快吃,别前辈欺负你。”
“……”我没这么过啊?
龙马纳闷。
不过,有这种好事,怎么能不接受。她相当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来自前辈的赠礼,抓起一个寿司往嘴里塞:“那就多谢前辈咯。”
“哼。”海堂扭头,作不屑状。
另一桌的桃城收回目光,和菊丸声议论:“真不可思议,这居然是毒蛇会做出来的事情!”
“没错。”大石插嘴,深沉脸道,“你们是没看过他偷偷喂学校附近的猫吧?”
几人惊叹:“嚯!”
“就是跟这一模一样的。”大石继续完。
“嗯……”他们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喂猫?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海堂薰??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似乎也变得……但是等等,现在他投喂的这个人是龙马啊?!
*
吃饱喝足后,龙马终究还是没抵抗住席卷而来的困意,在队友们嚷嚷着要电动的时候,她已经头一歪,趴桌上睡着了,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家,以及是怎么回家的。
直到去参加部活的时候,她才从议论纷纷的正选口中得知了那之后的事情。
“越前,没想到你还有个哥哥啊!”
桃城兴奋地过来拍肩膀,力气虽不大,龙马却依然感觉自己被他拍得整个人都抖了几抖,跟喷嚏的感觉一样,血突突地往外掉,汹涌澎湃。
……啧,当女人真麻烦。
她若有所思地开口:“所以,我原来是——”
“嗯,你哥哥把你背回去的。”桃城补充,“对了,是手冢部长电话通知你家人的。还以为来的是伯父,没想到……你哥真好啊!”
结果他本人完全没提一个字!害得龙马以为自己一不心梦游了呢。
“感觉好酷哦!”菊丸眼睛也亮晶晶的,“呐呐,不点,他网球一定很厉害吧?”
“嗯。”龙马不假思索点头,迎来一阵感慨。
“果然!”
“连越前都这么承认——”
什么叫连她也?她一直很实事求是的好不好。
“有这样的家人,真幸福啊。”
不知是谁的这一句,龙马怔了一下。家里人会网球,这很值得羡慕吗?下意识地,她脑海中浮现出的并不是德川和也,而是那个臭老头得意欠揍的笑脸。
德川是很好,可折腾她十多年人生的家伙叫越前南次郎。
令她牙痒痒的,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倒他,然后可以把网球拍扔到他脸上,再傲慢地走掉的人。
网球对她来,就是不断地练习,然后努力朝这个目标奋斗罢了。
不过,话又回来,现在她好像也失去这个机会了。
龙马想到这里,抬起头张望一圈,并没有看到手冢的身影。
那天他的“之后再谈”的事情,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告诉她呢?她一边思考着,慢吞吞地走向球场。
眼伤还没好,纱布也还没拆,乾没有给她安排太重的训练任务,倒是将一份修改过的营养菜单递了过来。
内容丰富,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的。
但是没来得及感动几秒钟,龙马看清了个别显眼的词汇,脸又垮了下来:“一定要这样吗?”
“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我觉得是有必要的。”乾回答得很坚决。
这家伙本来就是个子超高的三年级生,还摆出了助教的姿态,拿气势压人,龙马忍声吞气把菜单收起来:“我回去会好好看的。”
“一定要照做,明白吗?”乾看了她一眼,眼中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知道了。”
就这样浑水摸鱼地过了几天,伤口终于痊愈,另一层掉血debuff也没了,龙马终于身心都得到了放松,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抓着人一场痛快淋漓的比赛。
结果,德川和也从厨房里出来,把一碗红糖水放到了她面前。
“……”
什么意思!
“最近闲来无事,和伯母学的。”德川解释,“而且,这是你学校前辈提供的菜单。”
龙马一惊:“他怎么会知道?”
“你那天血溅球场,要好好补血来着。”德川,“我想应该是这个意思。”
“这样啊。”龙马看向那碗红糖水,面带纠结,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喝掉了,抹掉嘴唇边的水痕,嘟囔,“这种东西真的不是心理作用而已吗?”
“晚上回来给你做茶碗蒸。”
“!!”
龙马飞快起身:“我去学校了。”
“嗯,”德川淡淡地应了一声,眼中似有笑意,“别忘了带便当。”
回学校的事,龙马出门后,脚步便放慢了,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
最近都没怎么在部活的时候见到部长,是不是对方有意在回避呢?现在伤已经好了,他大概就要严格地将她开除网球部了吧。
在社团里的这些时间,虽然短暂,但遇到的前辈们都是相当好的人,龙马难得地也产生了几分不舍的心情。
跨入球场前,她不禁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上吧!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日的社团活动还是相安无事地度过了。恢复到正常的训练量,幅度增加的铅块负重,还有乾,照例盯着她的数据资料嘀嘀咕咕地研究着,不知道又想什么主意。
除了他用来胁迫全员的可怕蔬菜汁以外,什么也没发生。
龙马忙里偷闲往球场边看了一眼,发现手冢正在和龙崎教练着什么,大石在旁边听着,偶尔点头,偶尔补充几句,接着教练离开,两人又回到球场继续训练。
“都大会也快开始了呢。”桃城望着那边,“最近大概会很辛苦吧。”
“训练吗?”
“不是,是另一件事。”桃城意味深长地,“你是新人嘛,还没见识过,再等等你就知道了。”
龙马其实已经想通了,既然手冢不来找她,她也就毫无负担地继续当做无事发生,完成了一天的训练。
依旧是慢悠悠地跟一年级生整理球场,等其他正选们都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她才过去,最后一个进洗浴间,飞快地从头到脚冲了一遍,换好衣服出来。
已经到了黄昏时刻,窗外的光线暗了下来,龙马坐在椅子上擦着头发,一边单手将球拍和毛巾塞进包里。就在这时,部活室的门轻轻敲了两下。
她停下动作,看过去:“部长?”
手冢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
啊,终于要来了吗?
龙马歪头和他对视了半天,后知后觉地想起,赶紧站起身来,表情也变得严肃了。
那就来吧。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她坚定道。
正要开口的手冢一愣,眼中诧异一闪而过,接着恢复了平静:“原来你已经猜到了吗。”
“嗯。”
“那很好。”手冢微微颔首,接着伸手进口袋,掏出了一颗网球。“我不想那么早跟你提起,就是担心你这几天沉不下心来继续训练。”
……等等?这跟她想象的发展好像不太一样?
龙马短暂地迷茫了一下,还是目光被一道抛物线所吸引,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手,将对方扔过来的球一把接住。
“越前,和我比一场。”
手冢声音沉稳,注视着她的目光也十分认真。
龙马看了看网球,再看向手冢,僵硬的表情逐渐松动了:“这算是,宣战吗?”
“嗯。”
听出她话音中流露出来的兴奋,手冢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动着,但最后,他只是报上了一个地点和时间。
*
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龙马对于挑战强者向来都是很期待的。
德川一眼就看出她与平日的不同,问清情况后,若有所思:“你们部长啊,那个叫手冢国光的少年……”
他微微蹙眉,回忆起那日的初次交道的情形,眉间似乎显露出几分担忧。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龙马舀了一口蒸蛋,随口道。
“我并不担心网球的事情。”德川心道,本来在意的问题,已经被人注意到了。正因为如此,他才产生了担忧。
在此之前,自己为什么不管呢?他摇摇头,轻叹一声。或许是越前南次郎的态度,令自己迷惑了吧。难道,他也在等待这样一个人的出现吗?——还是,只是单纯地希望龙马有朝一日自己解决?
“那你在想什么?”龙马问。
“我在想,有种人的存在,对你很危险。”德川缓缓答道。
龙马:“……”
呃,完全不明白。
“你们部长很厉害。”德川继续。
“是吧。”龙马抿了抿唇,与有荣焉的样子。
“你……”德川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许久才道,“或许是我多心了。”
切,这些故弄玄虚的大人。
到了约定的周六早上,龙马精神抖擞地下楼吃早餐,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被越前南次郎看得一清二楚,满脸坏笑地凑过来:“哟,少女,又去约会啊?和谁啊?——神奈川那位伙子吗?”
“不,是东京的。”龙马一本正经的回答反而令他愣住了。
她穿好鞋,背起包,扬长而去。
然后,便毫不意外地,再一次被无法战胜的对手倒。
准确地,是非常惨痛的失败。
好在,这种失败不是一次两次了。本能的郁闷和失落过后,龙马收拾好心情,默默地捡起左手脱力后掉在脚边的球拍,掸了掸灰尘。
帽沿下的刘海沾满了汗水,变成一绺一绺的,黏糊糊的有些难受,她胡乱地抹到两侧,将球帽摘下,让风吹拂过汗湿的额头,顿时凉快了许多。
对面那个高大的身影依旧沉默地站在原地,注视着她。
背光下,龙马难以看清手冢的神情,但想必自己的狼狈早已呈现在对方眼中,无法逃脱。若完全不沮丧,那是不可能的,但刚刚经历了这样一场痛快的失败,也没法让她立刻兴奋起来,期待有朝一日的“复仇”。
真要分辨的话,此时此刻,她心中最多的还是茫然吧。
手冢部长会不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吗?
这一场比赛,难道会只是为了单纯的决一胜负?想也不可能。
那么,又是为什么?
头顶的高架桥上,传来列车呼啸而过的声音。轰隆隆,轰隆隆。
除此之外,整个世界都十分安静。
龙马,与这个无法战胜的强者,仅仅隔着一个球网,眼中注视着彼此。
“越前。”手冢终于开口,充满深意的目光还是让人难以看懂。他又一次,重复了那日的问题——
“你网球,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