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学校网球部里的探照灯亮了很久。

    “果然，还是球有用……”桃城四肢大敞躺在地上, 还有些气喘吁吁的。他也不是真的累, 平时的训练可要比“和新手球”辛苦多了，只是难免有些低落。

    在他身边，其他人也东倒西歪地坐着，喝着水，心情都不算轻松。

    他们最后是被龙崎教练勒令停止的，理由也很简单——虽然龙马的记忆正在恢复，但他们明天还有更重要的比赛, 要是一群人今晚就在这里趴倒了, 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另一边，龙马抱着球拍若有所思，盘腿坐在地上, 呼吸还有些急促，双眼发亮, 充满了神采。

    她也出了不少汗，面颊微红，但看上去还算轻松。对现在的她来, 第一次接触网球，原来是这么有意思的东西。

    这时候，龙马正觉得新鲜感十足, 兴致正高, 一点都没感到疲惫, 直到被龙崎堇压着坐下来休息，给她灌了一瓶运动饮料。

    “知道有多晚了吗？你们这群家伙，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啊。”龙崎教练叹了口气，看向手冢，“你也不算管一管了吗？”

    手冢藏在镜片后面的目光很平静：“还没轮到我呢。”

    听上去他也很有下场一回的欲望。

    “你……还是算了吧。”她欲言又止，劝道，“明天你的对手可不好对付。手伤不是又有复发的趋势了吗？”

    手冢沉默，没有回答。

    龙马这样的进步在桃城看来，简直是惊人得迅速。一开始完全就是普通的初学者，连朝自己飞来的发球都会害怕地躲开，到后来，她找到了挥拍的正确姿势，再到现在，已经能够接住普通的击球，再顺利地回来。

    ——也许是出于本能，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那是非常到位、娴熟的动作。这样的基本功，已经远胜大部分普通队员了。

    这是来自身体肌肉的记忆，绝对不会轻易消失的。乾是这样的。

    “只要再花点时间，效果应该会更好。”他分析道，甚至蠢蠢欲动地想掏出自己的百变乾汁，被众人齐声喝止。

    “这要是喝了就不是失忆不失忆的问题了，而是会进医院的吧？！”

    乾理亏，悻悻地消了念头。

    但他们也知道，光是这样还不够，龙马只是找到了身体的本能反应，并没有真正想起来全部的记忆。

    以目前这种的状态，对上地区预选赛上同等水平的菜鸡，或许能应付得过来，但要是走到王者立海大的面前……那分明就是被惨虐的青铜选手。

    桃城不敢想象下去了，撑起手臂坐起来，仍然不甘心地抓住了肩膀上的毛巾：“可恶，难道就要这样算了吗？”

    “没办法了。”龙崎堇看着他们，“今晚只能到此为止了，你们每个人的状态更重要。不过——”

    她犹豫了下：“明天到现场，让龙马先看看大家的比赛吧。或许、不准，看到你们和强者的对决，更能刺激到记忆复苏的关键……”

    其实龙崎教练也没有把握，到这里，满腹心思都化作一声叹息。

    大石点点头：“明白。”

    ……

    在学校门口分开时，龙马还有些恋恋不舍地，手里拨着球拍线，仰着头问他们：“明天还能继续吗？”

    “嗯，绝对会的。”菊丸没忍住，伸手在她帽沿上弹了一下，“回去好好睡吧，要保持充足的精力才可以哦！”

    “路上要心。”手冢。

    “放心交个我吧，部长！”桃城活动着手腕，像个骑士一般站在龙马旁边，准备一路护送回去。

    但他突然想起来很重要的事情，脸立刻垮了下来：“我想起来了，伯父和哥哥们都还在轻井泽——越前家里没有人啊！”

    “……哈？！”

    众人惊呼：“阿桃，你怎么不早？”

    “那现在怎么办，一个人住怎么也不能让人安心啊……”大石皱起了眉头，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他们并不是很担心。可现在不一样，龙马的常识不知停留在何处，恐怕和几岁的孩童掌握的差不多，还不会使用大多数电器和家具。

    这样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偌大的寺院里，可能会害怕也不定。

    他由衷地产生了养女儿一般的担忧：“要不，桃城你陪她——”

    “不可以！”接着被另外几人异口同声否决。

    “啊、那个……”

    桃城倒是想“我可以”，但突然眼尖地看到，站在一旁并不发言的手冢部长镜片反射出凉凉的白光，顿时感觉脖子也凉嗖嗖的，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是啊，这样不好吧？”他干巴巴地道。

    “要不，我跟龙崎老师个电话？”大石已经准备把手机掏出来了。

    他们带龙马回来的时候把行李也带上了，去别人家里过一夜也方便。

    ——实在没办法，少年们认识的女性少得可怜，最熟悉的就是龙崎教练了，而她对龙马也知根知底，看上去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我记得教练的孙女是龙崎樱乃吧……”乾突然发言，镜片疯狂发白光，“这个秘密我觉得暂时还是不适合告诉太多人，更何况，那个女孩可能对越前，嗯……”

    他表情深沉，欲言又止，给了大家一个眼神。

    众人了然。

    “啊……也对哦。”

    就在大家愁眉不展之际，不二轻轻开口了：“去我家里吧，我姐姐在，裕太也可能回学校了，还有空出来的房间。”

    唰一声，大家都看了过去，神情各异。

    左思右想后，他们虽然觉得那里有点奇怪，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就像桃城的，龙马真正失忆的原因很可能发生在暑假时的荒岛上，那时只有不二和迹部在她身边，或许，和他们相处的时候，能让她找到一点感觉呢？

    不管怎么，在他们之中，不二也是难得比较可靠的一位前辈嘛。

    不二牵起龙马的手，微微一笑：“没意见吧，手冢？”

    “……”

    手冢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多问这一句。

    *

    离开学校后，身边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龙马突然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虽然人多的时候很热闹，但果然现在这样更让人放松一些。

    “会怕吗？”不二问她。

    要去认识一天不到的前辈家里过夜，这个年纪正常的女生都会拒绝的吧。但龙马可能是骨子里就比较心大的类型，一直听着他们安排她的去处，好像一点意见也没有，坦然地接受了。

    她听到他这么问，歪头想了想：“因为，我觉得学长是个好人啊。”

    不二不确定龙马是否还记得自己是哪一位“学长”，但他并不介意，笑了笑：“看起来你很信任我呢。这也是潜意识的作用吗？”

    龙马没有马上回答，眨了眨眼睛：“可以和我多吗，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

    憋了一天，她实在太好奇了。

    但每个人都太想了。被大家包围的时候，声音嘈杂，一切都乱哄哄的，她的大脑也跟着乱了起来，想努力去记住每一件事，效果却并不好。

    “嗯，我明白，”不二，“大家都很担心，所以急了点……不过你只要知道，他们都是好心，希望你快点恢复。”

    龙马点点头，她能感受到这种心情，因此也有点不安，低下头看着脚尖。

    “如果到了明天还是不能……”她犹豫了下，“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先不用考虑这个。”不二下意识地抬起手，按住她的发梢，抚平了翘起来的碎发，接着道，“太有压力，反而会适得其反喔。”

    ……

    不二便开始讲了起来，从龙马刚入学，如何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成为最特立独行的“新生”，再到破格进入校内排名赛，从此大展身手……最后，一路杀到半决赛。

    比赛之外，再包括暑假里的游轮之行，流落荒岛，他们三个人围着篝火与世隔绝，凄凉惨淡的场景，他也细致地描述了一遍。

    “是不是很像电影大片里的事情？很难以置信吧。”不二轻笑起来。

    龙马托腮：“听起来很厉害——那个人，真的是我吗？”

    你们口中所的，特别厉害的越前龙马……

    居然就是她。

    这是她目前为止最难消化的信息。她尽力去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只觉得很难，很难……如果她努力过了，还是达不到那种水平，他们会不会对自己很失望？

    “是啊。”不二给予肯定，“只有这一点，绝对错不了。所以，也要对你自己有点信心啊。”

    龙马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好。

    “对了，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们还一起约会过哦。”他着，突然俏皮地对她眨了眨左眼。

    龙马忧心忡忡的思考顿时被断了：“约会？”

    约会是指，什么特殊的关系吗？

    她心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总觉得这个词出来就带上了一些特殊微妙的意义。

    不二却停下了脚步，扬起头向前方亮着灯的窗口示意：“到啦。”

    不二裕太确实不在家，估计还被观月压着进行训练吧。但明天是决赛，他们肯定会到场的，这点不二完全不担心。

    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很少有时间待在家里，大多数时候，照顾他们的都是不二由美子。如今她已经上了大学，忙着论文和实习，但两兄弟也已经长大，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周助回来了吗？今天怎么这么晚——”由美子姐姐提前听到院子里的声音，过来玄关给他们开门。

    一开门，她看到了龙马，顿时一怔，微微睁大了眼睛，迟疑的目光转到自家弟弟身上。

    “这是？”

    “这是龙马，姐姐你上次见过的，在网球部里，”不二不慌不忙地解释来龙去脉，“因为出了点意外，家里人也不在……”

    不二由美子听完，恍恍惚惚地点头：“嗯，我记得……”

    但看着龙马局促不安的样子，羞涩地向她问好，恭敬地使用敬语的时候，她总觉得和记忆力的那个少年不太一样？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虽然很可爱的样子……啊，周助一定也很喜欢这样的后辈吧。

    由美子刚想到这里，接着就听到不二出了后半句：“因为是女孩子，其他人那边不方便，只能来我们家了。裕太的房间平常不都是空着的吗，被套也是干净的，使用之前，我会跟他一声的。他和龙马关系也很好，肯定会答应的……”

    再后面的话，姐姐已经没有听进去了。

    如晴天霹雳一般，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词，在反复旋转。

    女孩子。

    女孩子？！

    由美子捂住嘴，震惊到语无伦次：“周助，你、你——我确实过，但只是希望让你带女孩子回家来做客，没有第一次就回来过夜啊！？”

    不二周助莞尔一笑，侧头看向被吓了一大跳的龙马，安慰地按住她的肩膀，道：“别听她的，成年人的想法总是不太正常。”

    龙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