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在老板狐疑神色之下,段阳带领苏见青迅速撤退。躲到车上,他松下一口气:“他刚才看我的眼神真可怕,我真怕他下一秒出:你怎么也有点面熟。”
苏见青把花放在裙面上,系安全带,不客气道:“你想多了,压根就没有人认识你。”
“我也是有几千万粉丝的人,瞧不起谁?”段阳没急着开车,侧身过来跟她话,他抬手指了一下副驾台:“对了,礼物在抽屉里。”
苏见青拉开,看到里面的两样东西。一支口红,还有一个长条形的礼物盒。
苏见青挑一下眉:“两个都是?”
段阳似是没料到这里面有两件物品,脑袋旋即探过来。将其中的口红取出,二话没从窗户里抛出去,落进外面的垃圾桶。
他惭愧笑了下:“前女友的,sorry。”
苏见青哼笑一声:“你倒是诚实。”她把另一件礼物取出,展开看,是一条淡青色的手链。非常独特的颜色,在日光下尤显透澈亮丽。
他捻着链条,比划在她雪色的腕,大加赞誉:“太配了。”
“好看。”她回视他,,“谢谢。”
“我给你戴上?”
苏见青拒绝:“我自己来吧。”
她当他的面将手链系上,动作磕绊,他还是上手帮了一把。段阳看不出她是不是真心喜欢这份礼物,好奇问她:“今天能几分?”
苏见青不假思索:“50。”
他错愕不已,直到这两个音节牢牢钉在耳朵上。段阳扶额,被她气笑:“你这是要我永远光棍的意思。”
“够留情面了,正经人谁会给那么多女孩买花,还留着前女友的口红。”苏见青十分计较。
他们做了一个约定,等心动值上升到一百,就在一起。段阳不免叹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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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繁花》的开机宴是在申城办的。预料到祁正寒会出席,苏见青已经没那么抵触跟他碰面了。
出席酒会,她比往昔健谈很多,不再在席上闷着头吃水果,她会得体去接别人敬过来的酒,也会选择性地对必要的人些圆滑的话,放低姿态不可避免。人处在危险的洪流中,阿谀顺应往往不是想着往上爬,而仅仅是为了自保。苏见青渐渐明白祁正寒所的退路的重要性。
面前的李总手插在裤兜里,端着一杯香槟,和颜悦色看向苏见青:“大名鼎鼎的影后,终于见到本尊了。气质果然出众。”
苏见青笑着:“谬赞了,全凭运气。今后还要仰仗李总,更上一层楼。”
她举起酒杯算碰杯,李总的视线坠落在她平滑流畅的肩颈线。
今天的礼服是一条薄荷青色的抹胸裙。在半昧的灯光下,裙摆的边沿有一道微弱细闪,缀着冷白色的肌肤。清纯的女人偶尔露出一点性感。诱人得无以复加。
李总正要抬手拍一拍她的肩。
下一秒,男人的手被飞快挡开。
压在她身前的是一个高大宽阔的背影。
苏见青伪装得很和悦的眼神微微一闪,她抬眼只看到他干净的后颈,祁正寒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含笑道——“我好久没见到李总了,原来是现在来南边混了?”
“哎哟老熟人嘛,”李总最后轻抚的掌落在祁正寒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你也开始做电视剧了?”
祁正寒微微笑道:“电影业日薄西山,早就算另谋出路了。”
一声清脆的碰杯声发出,两个男人友好寒暄。
她站在他的影子之中,低头看盛着满杯的酒水。
她以为自己早就不知道安全感为何物。
苏见青咬了咬牙,她收拾好表情重新走到光下,碰了碰李总的杯,也碰了碰祁正寒的杯子。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她看着他,笑得温和:“谢谢李总,也谢谢祁总。今晚还有点事,先失陪了。有空再会。”
李总好,冲着她招了招手。
苏见青放下酒杯。
祁正寒微微侧过身,目无表情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苏见青坐上保姆车,谢潇在她的身边。她身经百战,每次在这种场合喝上几个回合,都能忍受。今天只一杯,就头疼不已。
苏见青难得对人表现出依赖,抱住了谢潇:“好累啊。”
谢潇拍拍她的肩:“回去早点儿睡。”
车子开出去没三分钟,又陡然停下。本以为是到了红绿灯,司机突然回首:“前面那车是苏姐认识的人?”
她撑起眼皮去看,原来是被人截停。车牌是晃眼的一排9。
祁正寒的电话及时来。他声音沙哑,沉得快要糊成一团,依稀让她辨别出是哪五个字:“先别走,谈谈。”
在一个天桥的桥头,初秋的风带着凉气将她裹挟。见苏见青下车,前面车里尊贵的男人才开门迎过来。
她站在原地,静静等他走到跟前。风把做好造型的头发吹得稀碎,狂乱地卷着脸颊,她从发缝之间看着他如同虚影的身姿,五官在朦胧的黑夜中更显精致。
祁正寒一边走过来一边脱下他的西装。
在她面前站定,外套盖在她的肩上。苏见青抱着手臂,没有动弹,仰面看他。
“还有什么可谈,那天在家里没有明白是吗?”她温柔淡笑,“还是你想了一箩筐的话算反击?”
祁正寒并不理会她的嘲讽,开门见山自己的话:“既然你不喜欢礼物,那我收回。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苏见青道:“我没什么想要的。就算想要,现在我自己也可以凭本事拥有了。不用靠你才能得到。”
他看她一如既往纯美的脸,哂笑一声:“翅膀硬了。”
经那日一役,苏见青学会很好地控制情绪,一个人失望透顶之后,愤怒都会显得渺。她点头:“对,翅膀硬了,会飞了。不想做你的鸟了。”
他们站在奇怪的地方,讲奇怪的话。桥下水声滚滚,船只轰鸣,桥上车水马龙,惶惶灯火。两人沉默对视的那半分钟间,却好似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只剩这两双眼,无声无息的,穿过岁月算旧仇。
不难看出,他的眉心有很淡的愠色与烦躁。祁正寒先敛了眸,捏一下紧拧的眉:“见青——”
她断他,不等询问便主动开口:“你之前问过我,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会累?我现在告诉你答案。”
“我的时候被男孩子欺负,丢在沙洲,你去救我。我对你感激涕零,留下那件校服,它教我要自信,不要被环境束缚。它曾经代替你成为我那段黑暗人生的一道光。”
“后来我发现,那只不过是一道光,抓不住的。你让我领会到的东西,远比你本人更重要。那一些年我所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我为自己创造出来的一个虚影,那只是让我破碎的自尊心得到拼凑的一个良好契机,我太会为你的形象进行描补了。”
“等到我遇见你,我才发现原来真正的祁正寒是一个没有温度的人,我劝自己不要动心不要动心,可是我还是这么愚蠢地爱上了你。你好得不真实,连同过往的憧憬一起,迷惑着我,让我心甘情愿去做那个傻子。”
“跟你在一起快乐吗?快乐。不过那始终只会是,被施舍的惊喜拼凑起来的快乐。不管是你的金银财宝,还是你对我的好。都是一种施舍。你愿意的话,大方匀出来一点给我,不愿意,我要靠猜测去判断你的喜怒哀乐。”
“你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爱,让人快变得神经衰弱。我宁愿你和周迦南一样是个大烂人,那我一定从最开始就离你远远的。”
“被施舍才是长久的、恐怖的折磨。”
到这里,苏见青停顿了一下,她的尾音有一些颤,不知是太冷还是因为情绪的波动。
她低头捏了一下鼻子,低低解释道:“校服是你的,所以我还给你。没别的意思,只是那天收拾东西看到了。它带给我的感动,早该停留在十岁。我将它变幻成情愫,带着它一同成长,这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十八岁的你对我而言,理应就像给你买白薯的廖雨玫,但是很可惜,我到今天才领悟到这一点。”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多也没有意义。人不能止步不前。我正在试图和别人发展关系,你最好不要过来干扰我。我和段阳相处很融洽很开心,每次你一出现都很扫兴。”
她讲完这些,祁正寒有半晌没有吭声。苏见青能看出他眼神中的困惑与不甘,她也不奢求他能感同身受,被爱的人不会体会。
“对不起。”他忽然开口。
听他道歉,还挺稀奇的。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苏见青:“不用了。”
他执着的地方似乎还在于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又淡淡开口:“你不会比爱我更爱他。”
他的自满让她失笑,苏见青:“我会。”
祁正寒道:“爱不止是快乐,还有痛苦。”
苏见青轻愣,而后讥诮道:“的确如此,商人也能从别人的故事里体会到爱?”
他看着她:“自己悟的。”
一闪而过的惊讶落在她的眼中。片刻后,苏见青不再和他对视,偏头去看江水。
她平静:“你的没错。可是我早就不去想什么爱不爱的了。幸福安稳才是我所要寻求的人生常态,而不是在快乐和痛苦之间反复横跳。爱不再重要。”
“我追求过很多东西,但现实残酷将他们夺走就夺走。从此我不再刻意追求。我等着人来向我示好,等着工作找上门来。我得到这些是我的运气回升,得不到也是人生常态。每个女孩都梦想自己是童话里的灰姑娘等着王子的爱,但没有人能在美梦里过一辈子。所以以后,我只想要被爱,不再想要付出。”
“你靠你的财富,你的温柔,你的英俊,可以满足一个女孩短暂的虚荣,但你不可能用这些东西留住她一生一世。”
“也请你,现实一点。”
最后,她问:“我这么多,你明白了吗?”
祁正寒侧过身,手插在兜里,站得散漫。看不到神情,猜不到他此刻在想什么,或许很后悔拦下她这一程,听她出如此凉薄狠心的话。
苏见青见他不作应答,将西装脱下来递给他:“谢谢你今天为我挡酒,以后不用了,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良久,他接过。没有告别,苏见青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夜风又凉了许多。祁正寒孤寂站在桥头,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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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正寒又在她那吃了一次鳖,他没再在申城逗留,去南方的销金窟,在赌场待了两天。第三天他结束鬼混,去见一个人。香港富商的千金,名叫隋玉。
去年正月,祁正寒在大哥祁颂家里过年。吃饭、牌,一年到头也没几日闲暇,难得过年休憩一阵,又将这样的日子过得碌碌。
父亲走了之后,家里是祁颂在管事。事无巨细,瞄准到他弟弟的私生活。祁颂在牌桌上提起:“好久没听你在外面花了。”
祁正寒被他的措辞逗乐,漫不经心地笑:“我名声这么臭?”
“反正不太好。”祁颂也笑了下。他算是待祁正寒比较宽厚的亲人,算不上多么亲密,但也有血浓于水的情谊在。
祁正寒胳膊搭在牌桌上,因为哥哥这句调侃,竟没由来地想到了见青。
他有一段时期经历事业低潮,那段时日异常思念她。做出最直接的事是去剧组探班,不过他未曾从车上下来过,只远远看她一眼。看她与往日如出一辙的温和笑意,看她同别人相处融洽,看她身边也有男演员来去,但她往往冲人挥一挥手拉开距离。
她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梦见的时候、翻照片的时候、看电影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只有在那时,某个晴朗午后,他隔着车玻璃看着她,岁月静好,却让他感受到一种剧烈的心脏绞痛。
他不清他是在思念一个女人,还是在追怀浓墨重彩的欢愉。
分手的后劲时隔多年才侵袭过来,且越发强大,无法消弭。
他去读波德莱尔的诗,他去看伯格曼的电影,他去体验绿皮火车,他去看音乐会和黄梅戏。
可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那日祁颂别有深意聊起他的私生活,最终扯出他的意图:“你还记得隋玉吗?的时候追着你跑那姑娘,我看你成天一个人也是单着,要不——”
祁正寒淡漠地丢出一张牌:“没兴趣。”
“人不可能真的一辈子不结婚。对事业的热情总有一天也会消退,你到时候就会觉得孤单了。”
祁正寒正要开口话,家中几个闹的孩子争执了起来。祁颂放下手里的牌,过去哄孩。
祁正寒静静看着他们围成一团的模糊身影。
祁颂处理好家事,回来跟他:“隋玉可能会联系你,去会一会,叙叙旧也行。”
他没将这件事放心上。没想到第二天隋玉真的给他致电,但她人不在燕城。他很轻易就找了个借口推了。
又没几天,他收到了苏见青寄来的衣服。祁正寒看着寄件人的信息,一时间百感交集。
此时此刻,同样的百感交集凝聚在心口。他在富饶热闹的城市等待一个陌生女人的到来。
“哈喽,是祁正寒吗?”
他坐在车后座,女人从车窗快要探进半个身子,“我可以坐进来吗?”
他:“上车。”
女人的长相十分艳丽,可能也是受到了妆容的影响,穿件显年轻的香风黑裙,上车后带来浓厚的香水气息。她手中攥着一个名牌钱包,摘下墨镜,笑眯眯看着祁正寒:“你还记得我吗?”
他应对性地笑一笑:“时候把我身上掐紫,大仇未报,怎么会不记得。”
隋玉惊喜地看着他:“哎呀,我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你还跟时候一样帅。”
祁正寒收回眼,没再跟她闲谈,吩咐司机:“走吧。”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舞会。某某名流举办的生日趴,地点在一艘船上。灯光暖融,海水温和,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在跳舞。
祁正寒找了个空位坐下,开手机,下一秒,苏见青和段阳的恋情消息弹出来。
祁正寒霎时间脸色一黑,他反复地滑动着图片,和底下的评论,越刷越心烦,到后来没有心思细看。
“我们去跳舞吗?祁总。”隋玉凑到跟前来。
“我不会。你要么自己去跳,要么坐下喝两杯。”他低着头,用最平淡的语气最没风度的话,“别在我面前晃。”
隋玉脸一绿,刚刚还好好的。她招他了这是?
人在沉郁的时候,看什么都会觉得烦。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