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那天和谢诚一起看电影之后,赵舒蔓几乎每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做。
年那天和吴玉玲一起买了火烧,可是吴玉玲嫌那家今年的味道做的一般,想要自己做一些,还做多了可以分给邻居。
往年吴玉玲偶尔也会想要自己做火烧,可赵舒蔓向来对这些事情无所谓,她总,买来的和自己做的有什么区别。
但是今年,她却特意跟吴玉玲一起穿上围裙走进厨房,跟母亲一起揉面,体验亲手做火烧的过程。
平城这边自己在家做火烧的习惯是,先把饼烤好之后,再在蒸笼上面蒸一遍,和外面是不同的,蒸出来的火烧是软且有劲道的。
而一般外面店铺里面都是直接将面饼烤熟,火烧外壳是脆而硬的。
从前赵舒蔓不喜欢这种软的口感,觉得这样的火烧根本就不是火烧,反而更接近于馒头。
可现在,单是闻着蒸笼里面散发出的粮食和各种香料的香味,就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赵舒蔓总觉得,吴玉玲揉面的时候,有一种很特别的美感。
她的手腕很灵活,脊背挺得笔直,一下一下,面团在她手中格外听话,柔软,像是有生命。
她们一共蒸了十二只火烧,自己留了六只,其他则分给了邻居。
赵舒蔓端着篮子去敲邻居的门的时候,邻居家里也正在蒸馒头,而且那家的长辈也在,十几口人的欢声笑语充斥在房间中,人站在门口身上就能染上幸福。回来的时候,她还收获了两只豆包、两只菜包和两只糖包。
仔细想想,赵舒蔓其实都已经不太记得她当初这个年龄的时候,是怎样与吴玉玲相处的了。
可是,在面对被母亲要求去邻居家送东西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大概是不情愿、不开心的,应该会觉得母亲多此一举,东西拿来拿去还不是一样,而且她也没有很想吃邻居做的东西。
那个时候的她,应该没少在无形之中伤母亲的心。
可是母亲呢,她永远像是一片宽阔的大海一样,包容着她的所有情绪,默默为她付出奉献,即便她不领情。
母亲或许是知道,她总有一天能明白。
也有可能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明白,她只是日复一日的在做她认为应该的事情。
不求回报。
过年总是有诸多事情。
买不完的东西,零食吃永远少那么一样,明明已经买好了鸡鸭鹅,可是在路过摊贩的时候又不免去问价格,再或多或少买一些。要在规定的日子里面准备好各式食物和必需品,哪天煮肉、哪天炸东西、哪天清扫房间、哪天剪头发、哪天贴对联之类的事都一清二楚,再有就是各种禁忌事项,不能脏话、不能扫地、不能用针线、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直到现在,赵舒蔓都没办法不佩服母亲在谨记各种“要做”与“不要做”的事情方面的能力。
母亲永远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细到上香的时候对着哪个方向朝拜这类事,她都能在赵舒蔓硬着头皮乱做的时候指出她的错误。
赵舒蔓问过吴玉玲,可她只是笑着:“等你做了母亲,你就懂了,妈妈这些事情也都是从外婆那里学来的,外婆懂得才叫多。”
但等赵舒蔓做了母亲,她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做饼的时候要用热水和面才能让做出来的饼更松软,她也分不清具体是哪天清扫房间比较符合传统。
自己都不知道的话,当然也没办法教给自己的孩。
所以吴玉玲的是不对的,并不是做了母亲就能自然而然懂得这些事情的。
但是其实,仔细想想的话,其实这些事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赵舒蔓从前常常偷偷在正月里去剪刘海,而前世她的舅舅也顺利活到了九十岁——很多这类规定其实都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为什么,现在再和母亲经历过一遍这样“从前”的春节的时候,她心里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甚至会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那就是,从今晚后她要用心一些,记清楚这些事情,以后再教给自己的孩子。
毕竟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看起没什么道理,可如果大家都不去做,它们就真的会被遗忘了。
跨年夜照例是在自己家里过。
因为平城这边的规矩,女人是不能在大年初一回娘家的,不吉利。所以往年吴玉玲也都是在初二的时候带赵舒蔓去她外公外婆家过年。
这几天一直都忙得不可开交,其实赵舒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谢诚是怎样过春节的。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大概不会买那样多的吃的,可能也不讲究很多规矩。
所以,每次吴玉玲带她去买东西的时候,赵舒蔓都会问他:火烧吃了吗、鸡买了吗、有没有扫房间。
谢诚每次都让她不要担心他,他会安排好所有事情。
本来,赵舒蔓还想和吴玉玲,邀请谢诚一起到家里吃年夜饭,她们家每次都是她和母亲两个人,加一个人会热闹很多。
然后她才知道,谢诚春节是和钟师傅一起过,他年纪大了,平时就是跟朋友一起,现在春节,老人们身边都有儿孙陪伴,谢诚跟他倒是可以做个伴。
这样也好,赵舒蔓心想。
只要谢诚不孤单就好。
除夕那天,一早就下了很大的雪,赵舒蔓和吴玉玲两个人几乎都没出门,一直在家准备各种菜。
虽然是在家,但两人都还是穿上了新买的衣服,红红火火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整个家里都喜庆了很多。
有了赵舒蔓帮忙,吴玉玲那边很多事情做起来都很方便。
年夜饭必有的水饺是母女两人一起包的,猪肉大葱馅,而今年,赵舒蔓依旧吃到了那个包着象征幸运的硬币的水饺。
吃好饭之后,照例是看春晚。
母女两人窝在沙发里,赵舒蔓嗑瓜子吃糖果,吴玉玲则是断断续续的织毛衣。
时间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很慢。
狭的客厅里面,母女两人依偎在一起,电视机的声音和外面的鞭炮烟花声混在一起,空气中有温馨的味道。
或许春节就是这样,根本也没什么特别的,置办许久的年货只是为了年夜饭这一顿,之后甚至要强忍吃不新鲜的菜。
但是临近这一天,所有人都还是不免心生期盼。
期盼过去的不好都留在过去。
新的一年,万象更新。
赵舒蔓坐到十一点就根本坐不住了,吴玉玲催促她去休息,她自己则是继续守着电视。
吴玉玲有守岁的习惯,年年如此。从前其实她也不守岁的,家里只有父亲会熬到十二点出去放鞭炮,但自从赵志军去世之后,吴玉玲便养成了守岁的习惯。
“妈妈,新年快乐。”回到卧室之前,赵舒蔓和吴玉玲。
“你这孩子,”吴玉玲了个哈欠,“快去睡吧,明早别让妈妈叫你,早点起,大年初一都要主动起床的。”
躺在床上,赵舒蔓翻出手机检查短信,许多同学都发了祝福短信,她一一回复,然后给老师们编辑了短信发过去。
而后开扣扣,慢慢往下翻。
谢诚果然给她发了消息。
XC:【蔓,新年快乐。】
她脸红着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点开了空间。
除夕夜,空间里都是同学们晒的美食照片,张俏丽一身鹅黄色的泳装站在碧蓝色的海边比“V”字的照片格外抢镜。
往下翻,她看到了谢诚发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略显昏暗的照片,也正因此,照片中间的亮光才格外明显,像是黑漆漆天空中的月光,配文是:【最美好的月亮】。
下面很多同学都在评论回复。
调侃谢诚的“美好的月亮”具体是指什么。
赵舒蔓的脸瞬间红了,她微微抿着唇,盯着那张照片。
别人不知道那张照片是什么,可是她却很清楚,那张照片就是谢诚对着家里拍的对面楼里的灯光,根本不是什么月亮。
又想到,谢诚不是他是和钟师傅一起过春节吗。
难道,他现在一个人在家?
她切出空间,给谢诚发消息:【谢诚,你现在在家吗?】
那边很快回复:【我和钟师傅在他家,他烧了一大桌菜,现在喝醉了,现在正躺着休息。】
赵舒蔓:【那你空间里的照片?】
XC:【那个是我之前拍的。】
赵舒蔓这才明白,是她白担心一场。
正想着,谢诚的电话了进来,赵舒蔓迟疑一下,下意识往门外看了一眼,但还是接了起来。
他那边原本有嘈杂的电视声音,但是很快安静下来。
“你也在看春晚吗?”
“蔓,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完又同时安静下来。
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中,谢诚的话赵舒蔓听得一清二楚。
“蔓?你怎么不话。”
从电话听筒里面传出来的谢诚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沙哑的质感,就在她的耳边轻轻响起。像是一片柔软的羽毛,在她心尖轻轻挠着。
赵舒蔓下意识捂住听筒,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怕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能通过听筒对面似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又忽然不知道该什么。
两人就这样安静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赵舒蔓听到那边有收杯盘的声音,估计是谢诚在帮钟师傅整理桌子。她就这样静静耐心地等着,直到那边忙完安静下来。
“钟师傅总是这样,平时要靠着钟点工的,现在春节,钟点工回家过春节,就只能我帮他做这些事。”谢诚。
“辛苦你了。”赵舒蔓。
“不辛苦。”谢诚笑笑,“蔓明天有什么算吗?”
明天是初一,赵舒蔓没什么算。按照吴玉玲的要求,大年初一不能用钱,有许多禁忌的事情,算来算去除了在家待着好像也没什么别的能做的。
她摇了摇头,意识到谢诚听不到之后又:“没什么别的事。”
“那明天见面吧?”谢诚关上门,声音压低:“很想见到蔓。”
赵舒蔓一颗心像是被水波搅得毫无着落的水草,只能不受控制的浮沉。
她“好”,又,“那我去找你。”
窗外猝不及防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烟花声,零点到了。
零点的到来让人的心不由自主的产生某种情绪,像是在期待,又像是终于得偿所愿。
赵舒蔓拉了拉被子,弯着眼睛,极为虔诚地:“谢诚,新年快乐。”
这是和谢诚的第一个春节。
以后都会越来越好的吧,赵舒蔓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