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凌洲一直在时家待到了学校开学。虽然位面暴露, 世界可能在下一秒就会崩溃,但风里雨里早八等你。
世界毁灭之前,文概老师的课也不能落下。
他果断拒绝了时钰要送自己上学得提议, 挤地铁、搭公交,跟无数个普通的上学日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知道这份平静之后有四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顾成耀强势、严霜烬偏执、时钰阴鸷、裴斯年白切黑。
凌洲很清楚几个男人的危险性,可他现在却一点儿畏惧都没有。
位面暴露之前,他还顾及着这个世界的秩序。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四个危险人物不仅知道了位面的存在, 也清楚地了解到凌洲从一开始接近他们就是带着目的而来。
当所有的底牌都被掀了顿时候,凌洲反而没了顾及。反正游戏已经结束,一切都无法挽回。
凌洲也不想挽回。
他只能在世界崩溃前好好吃一顿早饭。
凌洲站在馄饨摊子前, 要了一碗清汤猪肉馄饨。
“老板多加香菜和芝麻油,不要辣椒,谢谢。”
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就凌洲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站在摊子边, 一边吃一边跟老板唠嗑。吃饱喝足就踩着点儿去上早课。
不远处的车内。看着凌洲没心没肺的模样,顾成耀目光一沉。
看来,他的猜测不错。
在凌洲眼里, 他们确实什么都不是。
难怪, 凌洲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游走在不同的世界, 像是对待游戏里的虚拟人物一样,将他利用完,就丢在一边。
从前,顾成耀总以为凌洲爱玩儿是天性。可他没想到, 凌洲确实只是在玩游戏。
一个只有他当真了, 对方却不曾走心的劣质游戏。
“顾总,今天的会议还是改线上吗?”秘书见顾成耀没有回公司的意思, 于是问他。
顾成耀:“取消。”
秘书微微有些吃惊。这几天顾成耀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些反常。
就像今天,明明顾成耀很早就到了公司,可会议开始没几分钟,一向敬业的顾总却暂停了会议开车来了这里。
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顾成耀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坐在车子里看着进出的学生,像是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顾成耀的眼神才微微一动。
他盯着不远处那个漂亮狐狸相的青年看了很久,却依旧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坐姿,不靠近、也不开口。
秘书也不敢开口话,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那个好看的青年一出现顾成耀的气场就愈发冷厉。
不知过了多久,等凌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内,顾成耀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微微吐出一口气。
他像是疲惫极了,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眼前却全是关于凌洲的记忆碎片。
凌洲耍脾气不理他,晚上却又因为怕黑偷偷来他的房间;
作天作地想要去酒吧玩儿,等真的去了又嫌太吵要回家游戏;
一遍遍撒娇似地问他‘工作重要我重要’,得到了回答却耍赖不肯相信。
一幕一幕,就像是才刚刚发生过一般。
哪怕是得知了凌洲三心二意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顾成耀也紧紧地抓着这些回忆自欺欺人,他跟凌洲一定比别人有着更深的羁绊。
真是可笑。顾成耀苦笑着叹息,凌洲或许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过一个真正的人,谈何感情?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凌洲为了完成任务而已。
“顾总。”秘书心地出声。
顾成耀止住了愈发阴沉的思绪,他按了按发疼的额角,冷声开口:“。”
秘书:“A大的裴教授刚刚来过电话。”
裴斯年?顾成耀睁开眼,裴斯年这个时候找他做什么?
看样子,对方也猜测到了什么——不,顾成耀回忆起裴斯年游刃有余的模样,隐约明白,或许裴斯年是他们之中最先知道一切的人。
难怪,这个男人从来不会因为其他人的出现而慌乱,还能假模假样在凌洲面前伪装自己。
顾成耀:“他什么。”
“他留了口信,他现在在赶来学校的路上,让您帮忙留意一下校门口的动静。”
“他想做什么...”顾成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无名指。他习惯了在深思的时候转动戒指,可这一次,他没有摸到那枚素戒。
是了,他已经将那枚戒指丢进了垃圾桶。
“走吧。”顾成耀不知在跟谁较劲。带着不甘和恼怒,他刻意不想管这些破事儿。
可秘书却犹豫了一会儿,才:“仿佛是跟凌先生有关。他,凌洲现在很危险。”
顾成耀下意识看了一眼校门口。随后强硬地移开视线,“开车。”
学校里能有什么危险。顾成耀沉着脸吩咐人开车。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顾成耀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后视镜。
学校大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顾成耀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人是之前跟凌洲闹过矛盾的王琦。
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嚣张跋扈,一个短假期过去,那人竟似变了个人一般。不仅瘦得快要脱相,连眼神都透露着深深的死气。
王琦遭到时钰报复的事情,四个男人都知道。他们没有阻止,甚至在暗中推波助澜。
要不是最后凌洲出面,王琦可能早就命丧时钰手中。
看着王琦死气沉沉的目光,顾成耀隐隐觉得不对劲。他强烈又明锐的野兽直觉很少出错,王琦的眼里,分明是有杀意的。
秘书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顾总,要不要停车?”
顾成耀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终,在车子快要转过街角的时候,顾成耀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掉头。”男人的声音简短有力。
他将手伸进口袋,在摸到了那枚冷冰冰的戒指时,顾成耀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救。
就算他赌气扔了它,最终还不是狼狈地翻开垃圾桶,又捡了回来。
这场持续了好几天、单方面的怒火,最终焚烧的是顾成耀自己的理智。
“凌洲。”——凌洲听见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当他转头看见王琦的时候,凌洲微微一愣。
只是几天没见王琦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宛若脱了水的白菜,又干又皱,像是几年没吃饭一样。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凌洲可没有心思关心这个人渣的死活。他只记得自己千辛万苦救了他,却差点被他推下山崖害死。
凌洲看了一眼时间,:“下课见。”
“等等。”王琦忽地拽住了凌洲的手。
凌洲想要甩开他,他却像是疯了一般紧紧抓着凌洲的胳膊,这让凌洲心里一阵恶心。
“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我知道错了!”王琦的声音忽然拔高,他死死拽着凌洲的手,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王琦几乎崩溃:“你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吗?!我真的快要疯了!凌洲,你必须帮我!都是你害的,都是你让我变成这样!”
“王琦,你冷静。”凌洲也意识到了王琦的反常。
他看了看四周渐渐聚集的人群,心里祈祷文概老师今天千万别点名,然后凌洲反手甩开王琦的手,“跟我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隔壁的体育器材室。
凌洲反手关上门,然后抱着胳膊靠在门口。王琦的精神不太正常,他得确保自己随时能离开。
“你今天还有脸来找我,看来是认定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凌洲一字一句,“杀人未遂——你是自己自首,还是我来动手?”
王琦却像是听不到一般,他缓缓跪下,抱住了自己的脸。
“不该是这样的。”他失声痛哭,“我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他现在几乎沦为了全校厌恶的对象,他曾经的言行被众人挖了出来摆在公众面前反复抨击。
就连他的叔叔都因此被牵连,被校董事会联名上书彻查。
还有他的父母,自从知道了他在学校里的所作所为,还有他不可告人的性取向之后...他们家就彻底乱了套。
原本以为,这就是全部。可王琦真正都噩梦,是从被时钰绑走的时候开始的。
事情开始超出了寻常的范畴。他被关在那个漆黑的房间时,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我,我的生活不该是这样啊。”王琦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反复地着相似的话语。
凌洲看出了他的反常,按理,一个人就算是再愤怒,也不应该是这个状态。
不知怎的,凌洲忽地想到了裴斯年——男人曾今起过要让王琦更加听话,这让凌洲的后背一凉。
“这几天,你见过什么其他人么?”凌洲试图从王琦嘴里知道些什么。
虽然裴斯年已经答应过他,不会违反这个世界的规则。
可是,凌洲对于裴斯年的信任度已经降到了零点。一个眼里只有他的危险人物,在凌洲受到伤害后能忍住不去报复吗?
凌洲不确定。
他上前,蹲在王琦面前,“告诉我,你见过谁?”
王琦只是不停地哭诉着,重复着同样的话。
作为本世界的一个普通人类,他却感受到了自己生活的常规性被人破。
强烈的不真实感笼罩着他,让他几乎崩溃。
“告诉我!”凌洲抓住他的衣领,企图让他清醒一点。
忽地,王琦止住了哭声。他呆愣地望着凌洲,“都是因为你。”
王琦的眼底忽地闪过一丝诡异的蓝色光点。
那个光点,凌洲觉得有些熟悉。
可他还没来及多想,就被王琦一把扑过来。
凌洲反应迅速抬手格挡——可王琦却在崩溃之际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他猛地掏出口袋里的刀,刺向凌洲的喉部。
“你去死你去死!”王琦疯了一般拿着刀朝凌洲扑过来。
凌洲险险避开要害,可肩上却瞬间传来巨痛。
在痛觉扩散的前一秒,系统迅速关闭了凌洲的感知。
可凌洲还是冒出了冷汗,他捂着伤口,看着陷入癫狂的王琦又要扑过来。
凌洲正想一脚踹开他,接着,他又听见了那声熟悉的巨响。
嘭!王琦再一次倒下。
这一次,凌洲很快回头,准确地看见了裴斯年手里的武器。
那是一个漆黑的圆环型物品,蓝色的电流围绕着圆环流淌着,散发着冷冷的杀机。
裴斯年大步朝凌洲走过来,正要伸手去抱凌洲的时候,凌洲却下意识朝后退了退。
凌洲抗拒的眼神如有实质,裴斯年一时顿住,没有动作。
“凌洲!”顾成耀也冲了过来。他一进门就看见王琦拿着到刺向凌洲,那一瞬间,他被前所未有的慌乱包围。
顾成耀按住了凌洲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去医院。”他抬手,想要抱起凌洲。
凌洲却轻轻推开了他。他调整了一下自己过快的呼吸,而后捂着伤口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我没那么脆弱,让开。”凌洲将伤口简单包上后,又看了一眼王琦。
他一点也不同情王琦,可却不想王琦以这样的方式受罚。
这里不是位面,对于凌洲来这里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运行规则,有自己的法律。
犯了错的人要受法律的制裁,而不是受私刑。
“把王琦交给警方。”凌洲朝裴斯年。他看着眼前这个有着玉一般气质的男人,心情复杂。
裴斯年:“好,我先送你去医院。”
凌洲:“不必。”他看了一眼裴斯年手里的东西,叹了口气,“这是什么。”
裴斯年将东西递到凌洲眼前,毫不避讳地展示自己机密的研究成果。
“让人昏迷的电击器。”裴斯年知道凌洲介意什么,于是补充,“不会对人体产生实质的伤害。”
裴斯年见凌洲的脸色苍白,有些焦急地:“洲,我没有违背你的规则。现在可以让我送你去医院了吗?”
“求你,听话...”忽地,裴斯年抬高了声音,“凌洲!”
关闭了痛觉的后果就是无法感知伤口的严重程度。
痛觉有时候是一种预警,也是普通人类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
凌洲已经算是很清醒,却还是被虚拟世界的技能坑了一次。
他只感觉眼前一白,随后就跌在了裴斯年的怀里。
那一刻,凌洲仿佛感知到了裴斯年真实的体温。
如高山深雪一样冰冷刺骨、让人脊背发寒。
——
“洲怎么样了?”
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松了口气,“只是轻微失血,没有大碍。就是刀口缝了三针,之后要心伤口发炎。”
完,医生看了看将他团团围住的四个男人,“没有其他事的话,请让一让。”
他实在是被这几个人阴森森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
医生离开后,裴斯年又跟护士询问了一番之后需要注意的事项。
而其他人竟也没有急着进病房扰凌洲。
对于今天的事,没有人能当成一场的风波。
自从知道了位面的存在后,他们就清楚地明白这个世界不属于他们。
他们是一群意外闯入的外来者。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改变这个世界原本的轨道。
就像今天,王琦跟凌洲之间的私人恩怨走向应该是王琦受到法律的制裁——凌洲完全有能力对付王琦。
可随着四个男人的加入、时钰极端的处理手段、还有裴斯年甚至动用了来自位面的高科技。
一切都开始变得失控。
世界无法约束几个男人,却会将风险转嫁给凌洲。
凌洲跟王琦的恩怨被不断放大,最后到了无法收场的局面——世界需要维护自己的规则,只能在王琦和凌洲随机消除一个bug
很显然,凌洲的存在更为棘手,所以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
凌洲受伤,算是世界为了维护自身不陷入崩溃的一些警告。
“再这样下去,凌洲会被你害死。”严霜烬在来的路上就想明白了一切。他智商很高,看事情也很准确,“你要是真像自己所那样爱他,就应该滚远一点。”
时钰幽幽开口:“得好。”他阴沉沉地看着几个人,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让他们消失。
严霜烬:“第一个该滚的人就是你。”他看出了时钰的心思,“少她妈装样子。”
眼见两个人神色都渐渐变得凶狠,一旁的医护人员都远远地躲开了。
裴斯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最多一个月,他就能让这些人回到他们应该在的地方。
可是他没有想过,自己的一意孤行会伤害到凌洲。
裴斯年被无形的桎梏包围着,他能感觉到,世界正在警告他们。
“你们有没有想过,再这样下去的后果是什么。”裴斯年一出声,其他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们都很聪明,自然明白这次的事情意味着什么。
“我的实验已经到了尾声。”裴斯年不得已提前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我会想办法让凌洲回归正常的生活,在此之前,我们需要达成一个共识。”
顾成耀:“什么实验?”他对裴斯年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可因为关乎凌洲,他才头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跟他对话。
“简单点儿,就是消灭这个世界不该有的bug”
裴斯年的话一出,几个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这个世界的bug,不就是他们四个么?
严霜烬:“怎么,想杀了我们,然后留下你一个人么?”
“只是让各位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而已。”裴斯年。可他也明白凌洲对于几个人来意味着什么。
从某种程度来,还不如杀了他们。
“不想在这里起来的话,这个话题就此住。”顾成耀看似不在意地岔开了话题。
他将口袋里的戒指拿出来,徐徐套在自己的指上。
顾成耀:“都安分点吧。”他看着严霜烬,“要吵可以出去吵,不要在这里。”
“不要在凌洲面前闹事——这大概是我们唯一能达成的共识。”顾成耀完,裴斯年也接着:“可以。”
时钰和严霜烬虽然没有出声,但也没有反驳。
“很好。”顾成耀看了一眼病房里已经醒了的人,又移开视线。
顾成耀:“现在,这里只能留下一个人,你们算怎么办。”他苦笑一声,“还是,像凌洲的,石头剪刀布?”
荒诞又离谱的提议,却是他们唯一能达成共识的提议。
几个人脸色都各自阴沉沉的,他们都意识到,要想保护凌洲就必须克制自己疯狂的情绪。
克制,克制...严霜烬咬咬牙,开口:“我可以先回去。”他看了一眼病房里的人,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他很清醒,也正是因为清醒所以他才格外明白自己会对凌洲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所以,他选择后退。
时钰也罕见地没有争夺,他甚至没有看凌洲。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看就无法从这里离开。
时钰和严霜烬离开后,一直没有作声的裴斯年也起身。
顾成耀以为他要跟自己谈条件,可裴斯年却面无表情地:“照顾好他。”
长长的走廊,裴斯年的背影有些落寞。
他看得出来,凌洲现在不想见到他。
所以,裴斯年不会让他的洲为难。
四个人像是陷入了困境的狼,无意咬伤了凌洲,才学会了收起森森的利齿、锋利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