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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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

    谈郁不在的时候,院子玫瑰园的花已经长得比以前更多了,被风一吹,在浓绿的叶里摇摆晃头。戈桓寒亦步亦趋跟在谈郁身旁,瞥见一朵红玫瑰被谈郁随意地捉在手里,像拢住一只蝴蝶。

    谈郁坐在花坛边,拿玫瑰去逗黄鸟,没成功,黄鸟一直追着戈桓寒啄手。

    戈桓寒心无旁骛盯着少年苍白的面庞,那双海蓝的眼眸之上覆着的睫毛轻轻扫了几下,仿佛某种不经意的撩拨,让他觉得心里发痒。

    “你在中央的部队服役?”

    谈郁问他。

    这是从戈桓寒出任务推理出来的,多半是战争结束后分到了首都星中央的军区,挨着邻近北边的地带。帝国制度被推翻,一夜过渡为共和国,那批参与推翻帝国的青年才俊理所当然被分配到各处,继续新一轮建设与御敌。

    他因为昏迷而缺失了这一部分,以至于对这一过程很有兴趣。

    另一个世界的同时间线,共和国建立后很快就又面临外族入侵的危险,边境的怪物种族一度突破防线,到谈郁苏醒的时间点方才基本上控制住了,战报上的部队名称都是熟悉的编号。

    在这一平行世界,情况应当也类似。

    当然,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明白这些重新出现的灵魂意识们是否又要拼合在一起,或者他们就这么待在if线的世界里共存。

    谈郁揣摩着得先把这些角色找齐,目前为止,他只见到了戈桓寒。

    【再接再厉。】系统。

    戈桓寒颔首:“我刚调回中央军区,之前在边境,那儿起初情况不好,很多科尔星系过来的异族……军队驻扎了一段时间后才解决了。”

    到异族入侵,谈郁的记忆里浮现出战乱时期边境的那场惨剧,师英行和他手下的军队死撑着抵御异族,然而帝国正为了革命军焦头烂额,无暇理会边境的为难。

    异族的死亡也带走了军队和它们的将领。

    戈桓寒又:“现在情况好转了些,师英行和军队刚从那儿回来,替了新的精锐军队过去。”

    谈郁开终端的动作一顿。

    “师英行?”

    “你不是和他很熟稔吗。”戈桓寒见他出神,口吻微妙地泛酸,“这么惊讶。”

    谈郁若有所思道:“我以为他死了。”

    他仿佛身处全员存活的if线时空。

    “死不了,他现在是军方的新贵红人。”

    戈桓寒语气淡淡。

    罢,他朝谈郁摊开右手。

    手心上是一道被撕裂的痕迹,从虎口到手腕,已经凝固成了狰狞的增生疤痕,在靠近手肘的地方则是一处弹孔。戈桓寒挽起袖子亮出痕迹,是想与谈郁分享这半年的日子。

    谈郁静默了片刻,也伸出来一只手,指腹轻轻蹭过了伤疤。

    他的双手在风里被拂得微冷,一寸寸摩挲过那道伤痕,像在琴房里弹钢琴时的姿态,对戈桓寒来却仿佛掌心被舌尖舔舐,他几乎顿时有了反应,下意识收拢了五指攥住了谈郁的手。

    “看着很严重。”

    谈郁语气寡淡,好像只是随意评价。

    他完就起身往回走了。院子里到屋门之间挡着一颗槐树,长得很高,早年谈长卿种下的。

    戈桓寒跟着他走到树下,把谈郁拦在身前。

    “与你的相比不严重,”他接着刚才的话题,“我看过你痊愈前的伤口。”

    在昏迷的时候?

    谈郁思量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痊愈了,没有印象。”

    唯一和他提过类似描述的是尤西良。

    记忆很快偏差到了尤西良身上,他不知道这人现在在哪,从尤家出来的人一贯是投机分子,即便现在改制成了共和国也一样,谈郁猜测尤西良这会儿也混得风生水起。

    他刚想到这里,忽地衣摆被撩起一角。

    腰侧的皮肤被灌入的风吹了一瞬,倏然被男人的手贴合着覆盖。

    男人的动作仿佛在模仿方才他如何检查伤痕。

    一寸寸地抚过,碰到那些淡了的疤痕,摩挲着慢慢往上。

    谈郁一把摁住了他的手。

    “我想知道你的疤痕。”

    戈桓寒垂下眼帘半遮着黑沉沉的双目,慢吞吞地将手从衬衫下挪开。

    “不凑近是看不到的。”

    谈郁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疤痕。

    这话刚完,他瞥见眼前的男人俯下身。

    紧跟着,后腰的皮肤拂过鼻息,又被指腹轻轻碰过,在那道撕裂缝补的疤痕上,仿佛在那落下一个灼烫的吻。

    “确实看不清。”

    戈桓寒这么着,又直起腰。

    他看着谈郁,不自觉地舌尖顶了下腮,眼前晃过些许以前的亲昵回忆。

    谈郁的表情介于不解和冷淡之间,戈桓寒见过这种表情,毫无意外谈郁倏然揪住他衣领,将他拉近了一些,呼吸时的吐息擦过他的喉结。

    “别学那些奇怪的东西。”

    少年抬眸睨着他,微红的嘴唇分开,一幅冷淡的口吻混杂着威胁,像那些古时候的矜贵少爷。

    而他又变成了匍匐在脚边的Alpha奴隶。

    换做是以前,谈郁已经动手教训他了。

    戈桓寒心里仿佛仿佛被猫爪子挠过,又蠢蠢欲动起来。

    “你可以继续教我,”他朝谈郁靠近了些许,灼然地盯着眼前人,“……主人?”

    谈郁也望着他。

    冷冰冰的凝视从他脸上滑落,停在他轻滚的喉结上,如有实质,让他呼吸微乱。

    断这嗳昧危险氛围的是从屋门传来的脚步声。

    谈琳从屋子里走出来,诧异地往外一望,目光凝固在槐树下。

    她的两个弟弟几乎贴在一起,仿佛即将吻上去。

    一见到她,两人就互相拉开了距离。

    即便被姐姐撞见,谈郁脸上没有多少情绪,他转过去问谈琳:“怎么了?”

    “没事,只是发现你不在。”她若有所思地瞄着戈桓寒,“戈桓寒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戈桓寒瞥了眼身旁的谈郁,答道:“就刚刚。”

    中午时分,一家人坐下吃了顿饭。

    “谈琛泽不在首都星吗。”

    谈郁从醒来到现在,还未听闻他的消息。

    戈桓寒面上淡淡:“谁知道?姐姐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谈琳也不解:“他从战乱之后就没有音讯了。”

    谈琛泽到了北方,后来反而消失了?

    谈郁猜测是因为任务,那么这段时间都未必能见得到人。

    谈琳和戈桓寒都在中央工作,话题围绕着社区新建公园和中央的新一轮调动展开。谈郁很有兴趣,因为他对近期的事一概不知,像个刚刚醒来的婴儿。

    “你这阵子有其他异样的感觉吗?”他又问戈桓寒。

    “你指什么?”

    “比方你发现你的范围不只你自己,世界上存在另一个灵魂。”

    戈桓寒诧异:“你得像是志怪故事……没有,怎么了。”

    “做梦梦到的。”谈郁解释道,“没事。”

    傍晚时分,谈郁到商场买了新的鸟笼,他从街上返回,恰好天上落了大雨。

    商铺屋檐一角搁置着爱心伞,他身旁擦过一个人影,高大的青年,长着绚烂的金发,正弯腰将最后一把握在手中。

    谈郁没有留意来人的模样,见状又收回了视线,去看屋檐洒落的雨幕,漫无边际地想着幸好没有带秋千出来。

    终端震动,戈桓寒发了消息。

    ——你带伞了吗._.

    ——我去接你?

    他还未回复,身后就传来了一身冷嗤。

    “这谁啊,哦,戈桓寒?啧,用不着他,”青年讥讽的声线从他耳后划过,又骤然变脸替换成兴致勃勃的声音,“我正准备回家,好巧……一听哥哥出院我就马上赶回来了,没想到在回家路上碰见了。”

    谈郁身周蒙上了阴影,源头是身前的金发青年,以及他在头顶撑开的一把黑伞。

    谈琛泽忽地凑近了,目光仔细地上下扫过他的身体。

    这位是戈桓寒的双生弟弟,模样迥异,一头灿烂金发,钻石唇钉和一排耳钉在广告牌下闪闪发光,宛如一个从屏幕里走出来的桀骜模特。

    “你现在状态还好吗?我来之前一直在想有没有后遗症……”谈琛泽抿唇着,忽地冷笑道,“都怪尤西良,既然他和你待在一起为什么不看好你啊,如果是我的话,可不会发生这种事。”

    谈郁叫住他:“这跟他没关系。”

    “好嘛,我不了,我不敢惹你不高兴,”谈琛泽闻言朝他一笑,懒洋洋地弯起眼睛,“哥哥,我们一起回家吧,我也很长时间没和长辈们联络了。”

    谈琛泽注意到他是独自出门,手里拎着个套着塑料薄膜的精巧鸟笼,一看就是为了那只肥鸟买的。

    他撇了撇嘴,又扬眉重新看向谈郁。

    他的身体仍然残留着些许心悸感。在路上偶然瞥见谈郁的刹那,心跳杂乱得令他难受快要疯掉,这让他想起车祸夜里,他做过的那场逼真噩梦。

    他曾经梦见过一场死亡车祸,丧生者是他那位冷淡的心上人。

    好在只是一个虚无之梦……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谈郁仍或者,站在他面前,一张苍白的、面无波澜的面庞,冷若冰霜,黑发仿若乌木,这会儿冰蓝的双眸正凝视着外面的雨势,简直像梦中的场面。唯一不美好的是他的袖子和发梢上的滴水,多半是令人厌烦的临时雨湿的。

    谈郁对他:“等雨了再走,你这半年都在北方?”

    比起汇报工作,谈琛泽关心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径直忽略了谈郁议论公事的提问。

    他上上下下隔着衣服把谈郁量了一遍,看起来的确没什么问题,略微顺了口气,脚步又往谈郁边上挪了挪,与他挨在一起。

    “我在北方待了一段时间,后来去外星系了。你现在醒了,我也不算再待外面,可能回学校读书吧……可惜我俩不在一个学校。”

    屋檐下原本只有两个人,这会儿又来了俩躲雨的,也都拿着伞讨论等雨再回家。

    风吹入雨棚,卷起一阵冷意。

    谈琛泽煞有其事地与他:“我的手好冷啊。”

    谈郁瞥他一眼,不解:“你在北方待了那么久,怕冷?”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暖暖我的手。”谈琛泽嗤笑了声,干脆地自己伸手握住了谈郁的右手,扬起眉,“你的手这么冷啊,我就知道。”

    青年的双手温热而宽厚,缠着他的手指扣紧。

    谈郁抬眸,入眼就是谈琛泽一头染成沙金的短发,咧嘴笑起来时唇钉唇环也跟着抬高。

    身旁熙熙攘攘地又挤进了躲雨的人,几个高中生Alpha正在讨论班上的漂亮Omega和数学成绩。雨棚下很吵嚷。谈琛泽仿若未觉,忽地凑到谈郁耳边,:“你不会又讨厌我了吧。”

    他着,垂下眼帘,语气也可怜兮兮的。

    讨厌他吗。

    谈郁不这么觉得。

    他回答:“没有。”

    “你希望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想看到你在医院病床上沉睡的样子……怎么也叫不醒,王子和睡美人的故事就是在骗人啊。”

    谈琛泽笑着,慢吞吞地又低头贴近他,手臂撑在谈郁身后的墙壁上。他笑起来乍一看像开朗俊美的年轻人,然而一双眼眸含着尖锐而露骨的笑意,比钻石唇钉的反光更惹眼。

    他停顿了须臾,眼神微动:“我知道你不喜欢疯狗,我已经在克制了。”

    在他注视下,谈郁也扬起脸默然看着他良久。

    抛却被抱错的隔阂表达爱意。

    为疯狂套上枷锁。

    迄今为止与他重逢的两个人都在向他解释渴望和爱的含义。

    【你也学会理解感情了。】

    系统感叹道。

    谈琛泽又低头靠在他肩上,手指亲昵地蹭了下他的侧脸。

    “该回家了。”

    他对谈郁着,自然而然地牵了对方的手。

    谈郁正望着雨幕出神,没有挣开他。

    两人在伞下走到家门之前,谈郁忽地想起另一件事。

    “戈桓寒也在家,”他看着雨里朦朦胧胧的门口,“别和他闹矛盾。”

    谈琛泽登时脸色一凛,恶劣地冷笑:“他怎么还在啊,我看他就该滚出去……”

    刚完,他就被谈郁冷冷觑了一眼,只得不情不愿补充道:“知道了,尽量不架吵架。”

    谈琛泽回了家,第一时间跑去找谈琳。

    谈郁到厨房倒水,低头找水杯的时候后面走近了一个人。

    “你是在路上碰见他的?”

    戈桓寒问他。

    “嗯。”

    “真巧。”

    戈桓寒应声道。

    这话听不出什么意味,谈郁也没有继续解释,他拎着两个杯子往外走,被戈桓寒拦下来了。

    戈桓寒双手环着他的腰,眼睛瞥向杯子:“给谈琛泽带的?你对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