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体在分裂人格影响下究竟是否如表面那么平和,谈郁也不确定。

    他问：“真的？”

    寇呈轩莞尔一笑：“我现在很正常，随便你突击检查。”

    谈郁对各个世界的切片疯狂程度很有印象，他转念一想,又：“即便是,但在这个世界你不会发疯了，这里又没有其他的碎片。”

    所以不至于因为争夺所有权日益偏执。

    寇呈轩眨了下眼，笑道：“也许吧。”

    这种模糊不清的答案俨然留了些嗳昧空间。

    谈郁没有注意到，他托着下颌又回头看鱼缸里的孔雀鱼,敲了敲玻璃缸。

    “你不是原住民。作为管理者,你算一直寄居在这个时空？”

    他继续问下去。

    “因为这里算是主世界，如果你计划去其他世界,我可以陪你一起。”

    寇呈轩这么回答。

    “不必了。”

    谈郁完，听见楼下提示的铃声，夜里铃意味着门禁时间快到了。

    他站起身往外走,寇呈轩拿了自己的外套递给他。

    “外面很冷。”

    寇呈轩温声道。

    谈郁盯着他,过了会儿才接外套，又：“你偶尔很像第二个系统。”

    “它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是它像我。”寇呈轩轻笑了声,捏着他的下颌，将他的脸轻轻转过来与自己对视，指腹摩挲着。

    “晚安。”他对谈郁，“我送你回宿舍,抓紧时间,别被关在门外了。”

    beta宿舍是按时间自动关门的。

    谈郁还没有过被关在外面的经历，他算了下这时候从Alpha宿舍步行回Beta宿舍楼,时间差不多，但寇呈轩是回不了自己宿舍的。

    他：“我自己回去,你在这里待着。”

    寇呈轩不以为意：“这你就别担心了，每到锁门时间都有一批Alpha能想办法进去的。”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堆从不知道哪儿回来的Alpha，军校不禁酒，这伙人显然是喝高了，谈郁瞥眼看过去，其中几个人颇为眼熟，在两个世界都见过。

    其中一个Alpha与他视线相撞，瞪了瞪眼睛，叫住他：“谈郁？”又回头看了眼刚才谈郁走出来的地方，Alpha的宿舍，顿时面露微妙的诧异，转眼去看寇呈轩，“你们这是在谈恋爱？”

    谈郁否认了：“没有。”

    寇呈轩仍然搭着他的肩膀，也朝那人笑道：“没有。”

    尽管当事人双方都否认了，但绯闻在当晚就如瘟疫一般传遍了整个军校南区。

    次日，谈郁照常去训练。

    教官因为学校行政事务中途离开了好几回，他练习完已经临近傍晚，又到操场去跑步。

    谈郁戴着耳机，偶尔能听见几声终端上冒出来的消息提示，他数着圈停下来休息，随手开了一个消息页面。

    是寇呈轩发来的一条蓝色孔雀鱼照片。

    附言只有两个字。

    ——蓝色

    谈郁放大了看鱼的尾巴，发了语音：“鱼很漂亮。”

    他将剩下的圈数跑完了，回了训练场。

    训练场有单独的beta和Alpha浴室，谈郁进了其中一个洗完澡走出来。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时间，很多学生都三俩成群离开准备去食堂和餐厅，他琢磨着回宿舍点餐还是去食堂。

    训练场馆门口是半透明的玻璃门。

    谈郁走到门前，隔着一层玻璃瞥见外面的人影。

    ……又是寇呈轩。

    单向玻璃，外面看不到里面。男人站在门边，穿着墨绿大衣，身材高挑，指间夹着烟，没点上，另一只手捏着银色的火机。他身旁陆续走过了几个眼熟的Alpha同学，一一和寇呈轩了招呼，其中一个揶揄道：“你是来接男朋友的吧，怎么不进去找他？”

    寇呈轩只是笑，并不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瞥见谈郁从门里走出来，黑发半湿，蜷曲地贴在脸颊，正盯着他看，脸上没多少表情。

    “怎么不吹头发？”

    他问谈郁。

    “快干了。”

    谈郁走下台阶。

    寇呈轩跟上他，走在他左边，问：“一起吃饭？”

    谈郁有别的事情想问他，想了下答应了。

    晚餐时间，学校的餐厅人山人海。

    寇呈轩一早订了位置，不需要排队，搭着谈郁的肩膀两人一起进了里面的座位。

    谈郁被塞了一碗烫好的牛肉，熟视无睹，反而隔着一层火锅雾气定定地看着寇呈轩抒发疑问，包括一系列双时空时间线、穿梭的频率和条件等等。

    “你问的这些我也很难回答。”他对谈郁这样解释，“你进入第二世界的原因，是我分裂的其他意识在疯狂想念你。”

    谈郁捏着筷子，皱了下眉尖。

    “所以，你可能随时裂开？”

    寇呈轩觉得他一本正经地发问怪可爱的，怀疑他是半夜不睡整理了这些问题。

    “分裂可能只是暂时。”

    “以后呢。”

    谈郁追问。

    “也许会慢慢融合。”

    寇呈轩道。

    谈郁将信将疑。

    晚餐之后的校园又回归了安静，偶尔路灯下有几个Alpha嬉闹着进入生活区。从餐厅到Beta的宿舍楼，谈郁踱步走得很快，寇呈轩咬着烟跟在他身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下周一的集训安排。

    谈郁今天没有把秋千带出来，寇呈轩特意问了一句。

    “早上起来它在睡觉，没叫它。”他，“可惜你养的鱼带不出来。”

    到了宿舍楼下，谈郁停在门口与他道别。

    “你不请我上去坐坐吗？”寇呈轩吐了个烟圈，又笑了下，“开玩笑的，明天见。”

    “明天见”仿佛一个迷幻咒语。

    很寻常的一句话，谈郁不止一次在寇呈轩和他的分裂体口中听见。他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不准又要回去第二世界了。

    回了宿舍，谈郁陪秋千玩了一会儿，照常入睡，回了寇呈轩的晚安信息。

    一夜无梦。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觉床边多了一个男人。

    一头漂成银白的灼眼头发，随意在脑后扎了个辫子，眼眸是锋利的翡翠色。

    ……尤西良。

    “等不及了，干脆到你宿舍里来见你。”尤西良指了指宿舍房门，坦坦荡荡道，“你醒得比我想的早，哦，我顺便帮你喂了咱们儿子。”

    谈郁坐起身，桌子上鸟笼里的秋千正气鼓鼓地蹦跶。

    他不解：“了明天见，你上来做什么。”

    谈郁掀开被子下去，走进盥洗室。

    “我昨晚做了一个讨厌的梦……实在很想念你。”尤西良也跟着站在门边，双手抱臂，朝他懒洋洋一笑，“我们去训练场约会吧。”

    “我不和你约会，”谈郁问他，“什么梦？”

    “一些记忆从别人的脑子里过渡到我这儿，我不喜欢……”

    记忆？

    谈郁正要将门关上。

    他咬着牙刷想了会儿。

    切片的记忆开始共享了吗。

    【不是，只是一部分，他们应该开始意识到他们是一个人了。】系统上线解答，幽幽道，【我也看到了一部分别人的记忆……师英行视角关于你的夜晚，啧啧。】

    ‘为什么出现这种变化？’

    【从变量来看，大概是因为你在世界一和寇呈轩的关系越走越近了，啧啧。本质上我和其他角色都是寇呈轩的分裂体……他可能被你们的关系影响了。】系统又，【世界二也开始因此变动。让我押一下，你待会儿开终端就会收到一系列切片角色们的不安来信。】

    谈郁也如它所点了终端页面。

    未读消息宛如雪花飞舞，来自除了尤西良之外的各个切片。

    谈郁戳开戈桓寒的消息。

    ——你在军校？

    ——周末见个面吧。

    连._.表情都没用上？

    谈郁一一回复了他们的消息。

    他换了衣服准备去训练，瞥见尤西良全程待在房间里，倚在墙边量他，安静得像颗柠檬。

    这当然不符合常理。

    他本以为尤西良会因为和其他人拥有同一个灵魂而发疯。

    从宿舍到训练场，尤西良也不怎么与他话，反而一脸沉思。

    “怎么了。”

    谈郁取了把枪，回头问他。

    “没什么，”尤西良啧了声，“我在想如果我和他们是同一个人的话，如果把他们杀掉，我也会死咯？”

    谈郁没想到他的思维偏到了这里。

    他对尤西良：“不行。”

    “我知道你会这么，”尤西良道，“他们是不是也快来找你了？”

    谈郁已经蹲下身调试射击数据，尤西良心里不高兴，走上前戳了下他的后颈，问：“这些人里你最喜欢哪一个？”

    【送命题。】

    “你很奇怪，”谈郁问他，“你到底是来训练的还是来闲聊？”

    “我只是想来陪你训练。”尤西良也拿了把枪，走到他身旁，“晚上一起吃饭吧。”

    【尤西良近水楼台先得月，其他人要么毕业了，在外面上班，要么在别的学校，军校管得严，你不请假就出不去，他们也难进来。】系统作了一番分析，【起来楚华怎么不在学校？徐晟也是，估计是在北方搞建设还没回来。不错，楚华来了就能和尤西良竞争你的一半在校时间。】

    ‘离我最近的人不是你吗？你二十四时和我在一起。’

    【咦。】

    【你这么一……的确。】

    到了傍晚，谈郁和尤西良去了楼顶的餐厅。

    尤西良表现得很正常。

    这反而不正常。

    一直到beta宿舍门之前，尤西良停下来，将嘴里咬着的烟拿远了，问：“你也觉得他们和我是同一个人？你早就知道了。”

    谈郁不否认：“我到过其他世界，那里也有你的痕迹，有时候能看出来。”

    “我不想和别人分享你，别人是自己也不行。”

    尤西良的语气很不快，阴恻恻的，低头盯着他看。

    “你们是同一个人。”

    “不行。”尤西良挑眉，又若有所思地停顿片刻，“……算了，回你的宿舍，晚点再。”

    谈郁不确定尤西良会不会做出格的事，也可能今夜睡不着又来夜闯宿舍。

    系统宽慰他：【洗洗睡啦，有也是他们内部的事，你不需要操心。】

    次日醒来，谈郁发觉自己仍然停在第二个世界。

    不仅如此，他终端上的消息越来越多了。

    师英行给他拨了通话。

    “我现在在学校。”男人对他，“你在宿舍还是教学楼。”

    谈郁刚睡醒，过了一会儿才答：“在宿舍，你过来吧。”

    他将通话挂断了，去盥洗室洗漱换了衣服。

    不久后他推开门，入眼就是师英行站在桌前注视笼子里的黄鸟。

    师英行问他：“他们找过你了？”

    “尤西良找过。”谈郁接过他递来的一杯水，，“其他人暂时见不到，估计快了。”

    师英行西服革履，仿佛是从会议上刚刚离开。

    “你是来问我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吗？”

    谈郁也不知道怎么做。

    第二个世界不会有准确答案。

    他：“应该是我问你们……你们算怎么做，把我也撕碎吗。”

    寇呈轩变成无数的碎片意识，如果想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只能是谈郁自己也撕碎走向分裂。

    “那不可能，不会有人这么对你。”

    师英行摸了下他的头发，换了个话题，“你今天的课很早。”

    “嗯。”

    “去上课吧。”男人看了眼腕表，“周末我再来接你。”

    谈郁问他：“你到军校开会？”

    “只是过来看你。”师英行着，垂眼低头看着他，“我待会儿就走了，先送你去教学楼。”

    【切片们自己可以分裂，但他们不希望你也这样。】

    ‘嗯。’

    【我押一下，戈桓寒或者徐晟会以差不多的方式在这两天出现。】

    ‘真的吗。’

    【你快去上课。】

    这个时间点没多少学生。

    谈郁在教学楼窗户往下看，师英行那辆车慢慢驶走。

    他肩上一沉，脸颊扫过了一缕银白头发。

    他把尤西良的推开，：“你这么早？”

    “其实是一晚上没睡。”尤西良哂笑地看他，“怎么，师英行走了你恋恋不舍？我下次也开车送你到教学楼。”

    “你想什么呢。”

    “签到了，”尤西良拍拍他的肩膀，“集训时间。”

    谈郁回头去教室里签到，集合还未开始，他起身去了盥洗室。

    他一推开门，忽然场景变了。

    ……又回到宿舍里了。

    谈郁习惯性地下意识查看时间，确认他回到之前第一个世界离开之后的节点。

    此时天已经亮了，他坐在床上，第二遍开始洗漱收拾集训的东西。

    秋千的鸟笼是摆在窗前桌子上的。

    他临走前看了一眼，忽然发觉桌上多了一个东西。

    一只从窗户外伸进来的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