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一连做了好几天司机, 接送林路往来片场。

    林路似乎听了他的劝，对陈嗣深不再那么没大没，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粘着他。李游现在也不敢他什么，生怕触到了他的伤心事。

    话回来, 他对陈嗣深到底能有什么伤心事？！真是莫名其妙的。

    电影拍摄已近尾声, 周朝辉替陈家还清了债务, 又扶持陈成的事业重新出发, 让陈溪可以在正常的家庭环境中成长。其余的财产他决定转赠给陆琴，他要像十八岁时一无所有的自己一样, 重新追求陆琴。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周朝辉把陈溪送回去，满腔热情地向往着未来的生活。

    零几年正是互联网野蛮发展的时代, 一面是欣欣向荣，一面是野草疯长, 未加审查的各种限制级内容在网络上大肆传播, 最近最热的莫过于一个自杀视频。

    画面里是一个少年纤细的手腕, 手腕上伤痕累累，他颤抖着手拿着刀狠狠割开, 放进灌满水的浴缸里。

    视频只有短短十几秒，因为太过真实吸引了无数人猎奇的目光, 一时在猫扑天涯论坛上疯狂传播。

    有人质疑视频真假, 有专业人士认定视频没有剪辑痕迹，渐渐更多人开始关心这个视频里的少年是谁？他还活着吗？

    周朝辉看到那个视频的第一眼就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他认得视频里那个浴缸, 它在他的老房子里蹲了十几年, 每一个污渍痕迹他都记得。

    少年纤细的伤痕累累的手腕, 也是他仔细包扎过的。

    是陈溪。

    周朝辉顾不上电话给陈成确认陈溪的生死, 他连夜开车赶回了那座镇。

    今天要拍的是周朝辉在医院里再次见到溪的部分。

    林路来得早, 上午没有他的戏分, 李游撑开折叠凳让他坐着休息。

    林路百无聊赖地坐了片刻，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开了很久没看的那个超话。

    他有点茫然，对自己，对陈嗣深，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想看一看第三人视角下陈嗣深和自己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

    没想到开超话就看到她们在吵架。

    以前粉丝少的时候和谐得很，天天写论文嗑糖，现在人多了反而吵不完的架，天天写论文吵架，真是不懂她们，总之一直很有精神就是了。

    林路捧着下巴慢慢翻看。

    “路啊……”李世峰走过来叫他。

    林路刷地把手机收起来。

    李导演摆着手：“没关系，你看你接着看，我就是来个招呼。上午没你戏分，不用太紧张。”

    林路在片场难得玩个手机，又是在休息的时候，李导演也不是那么严苛的人，不许演员有一点放松。

    林路有点紧张地点点头。

    李导演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不远处刚刚化好妆的陈嗣深。

    “我看你徒弟有情况。”

    “有什么情况？”

    “这么明显你没看出来啊？你这个师父不尽职啊，不能只关心徒弟的业务，也要关心一下徒弟的感情生活。”

    陈嗣深看向鬼鬼祟祟划手机的林路，修长的眉毛挑了挑。

    “感情生活？路？”

    “路怎么了？他又不是孩子，他也二十三了，谈朋友不是很正常吗。他这两天遮遮掩掩，动不动唉声叹气明媚忧伤，手机也怕让人看，跟你侄女早恋的时候一个德性，绝对是有情况。”

    陈嗣深低头理袖口：“他不走偶像路线，谈恋爱无所谓，不影响工作就行。”

    李导演咂了咂嘴巴：“那也是。”他也不是要管别人的闲事，“八卦一下嘛。行了，你准备好，等陆琴化好妆，马上开拍。”

    林路歪着身子捂着手机开超话，要是让别人发现他看这种东西，他连夜离开地球。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里面正在吵成一片一地鸡毛。

    【被刀了，影帝跟他的助理都比跟林路亲密，十年助理不是白跟的，用情侣杯子，戴情侣首饰，锤成这样，嗑不下去了，不能再骗自己了】

    下面真真假吵成一片，林路看了看图，还真是有图有真相。

    【明明住同一个酒店在同一个片场拍戏，两个人都不同车，真的亲密的话不是这样的，助理倒是天天跟着影帝同进同出，谁是真爱还看不出来吗？】

    不，同车了……你们没拍着而已。

    林路百无聊赖地关了页面。

    揪着一点鸡毛蒜皮就喊刀，见过真刀子吗。

    剧组限定同事，刀傻了。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刀。

    下午拍戏，林路换上戏里的病服，坐在床边让化妆师给他化妆，周围还有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布置着病房。

    陈嗣深也在房间里，靠在窗边和李世峰着什么。

    他这几天都没有找借口赖在他房里，陈嗣深也没有什么反应，他似乎怎么都好。

    林路看着他，明明还在一起工作，却有一种久违了的想念。

    化妆师化好妆，李世峰走了过来。

    “嗣深过来和路摆一下姿势，我看看怎么拍好。”

    陈溪劫后余生见到周朝辉，扑进他怀里把所有的痛苦隐秘向他倾诉。

    陈嗣深坦然地坐在床边，张开双臂把林路抱进怀里。

    喔！哈里路亚。

    好甜，我又可以了。

    林路心情复杂地倒在陈嗣深怀里。

    李世峰拿着剧本，棒读一样快速过着台词。

    “到这里的时候，嗣深把路扶起来，这里特写一下路的眼睛，路，我要那种慌乱，恐惧，空洞的眼神。”

    林路靠在陈嗣深怀里点着头。

    导演继续讲戏，陈嗣深一直搂着他，温暖的手扶在他的后背，腰侧，像是抱着孩子，又像是抱着情人。

    林路心猿意马。

    李世峰戏了半晌：“基本就是这样——我你们也抱太久了吧！差不多行了。”

    林路一下子红了脸，赶忙直起身子，陈嗣深淡然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还有什么？”

    “没了没了，准备开拍了！”

    李世峰回到自己的位子，等着演员就位。

    “开始！”

    林路因为心里有鬼，前面几条总也达不到李世峰的要求，接连重复了好几遍，才终于清空头脑，沉入角色。

    因为状态不顺，这一天的拍摄任务没有完成。

    临近杀青又乱了计划，李世峰脾气有点急躁起来。林路自知理亏，离得远远的不敢往他面前凑。

    工作结束，林路也不等化妆师，自己蔫头搭脑地对着化妆镜卸妆，身后有人走进化妆间。

    “李哥你等会儿，我马上好——”

    “路。”

    陈嗣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路捏着化妆棉的手一把戳到鼻孔里，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怎么这么不心。”

    陈嗣深无奈地拿下他手里的化妆棉，掰着他的脸熟练地擦了起来。

    林路眼泪汪汪地闭着眼睛皱着鼻子，让陈嗣深帮他擦掉脸上的粉底。

    “好了。”

    陈嗣深放开他，林路走到洗脸台前洗了把脸，抽了一张洗脸巾一边擦着脸上的水，一边忐忑地走回陈嗣深身边。

    “深哥。”

    他不知道什么，还有点从熟悉到故意不联系的尴尬。

    陈嗣深倒是没显出什么不自在，他指了指身旁的椅子：“路坐下，我们谈谈。”

    林路乖乖地坐了下来。

    “李导，你最近谈恋爱了？”

    林路有点僵硬，有一种猝不及防被铺开在太阳底下的无措。

    “……您，您知道了？”

    “你不用紧张，我不是要责怪你什么，我们随便谈谈。”

    林路看了这个男人一眼，突然有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放松。

    既然他都知道了且没有避而不谈，他又有什么好遮掩的。

    话回来他这个算谈恋爱吗？自己单方面恋爱，也算吧？

    “现在的大环境对年轻艺人的私生活要求很高，既然做了这一行，就要接受，恋情不只是恋情，也是事业的一部分。”

    林路垂头丧气地听着，做好了心理准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退回到最初，只做最陌生的同事。

    他相信陈嗣深的人品，不至于因为发现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就做出过激的决定。

    “……如果因为恋情影响了工作状态，那更是不敬业的表现。”

    林路越听越不对劲，他是准备好面对陈嗣深的质问了，可是怎么越听越像班主任的早恋训话？

    现在不是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纠纷吗？

    他心翼翼地断：“陈老师，您的是哪件事？”

    陈嗣深看了他一眼：“谈了女朋友没关系，这是你的私事，但底线是不能把情绪影响带到工作中来。今天下午你的状态太差，如果想在演艺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总是用这种状态工作是不行的。”

    林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从哪里飞来的女朋友，但这个锅坚决不能背。

    “我没有谈女朋友啊。”

    林路见陈嗣深不话，怕他不信。

    “我真的没有谈女朋友！”男朋友还差不多，“我真的啊，骗你我是狗！李导演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行了。”陈嗣深笑了起来，“那是我错怪你了。不过下午你的状态真的太抽离了，你得学会调节，不能把生活里的情绪带到片场。演好戏不是那么容易的，观众可以被糊弄一时，不可能被永远糊弄。”

    林路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了，谢谢陈老师指点。”

    “鬼。”陈嗣深拍了拍他的头顶，“不叫深哥了？”

    林路不好意思地笑了：“深哥。”

    陈嗣深点了点头：“好了，先回去吧。”

    “我等李哥——”

    “坐我的车，还有些话要交待你。”

    陈嗣深发话了，林路哪敢违逆，连忙拎起自己的背包跟着他下楼。

    作者有话要：

    要是码字像嗑CP一样屁话如泉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