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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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路最近发现遇见陈嗣深的机会好像多了起来。

    新电影刚刚立项, 剧本都还没见着,先开了一个酒会。

    以前怎么都见不到的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在他面前出现了,仍旧是一身一丝不苟的正装,耀眼得仿佛天边的太阳。

    林路隔着人群和他对望, 陈嗣深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 和星辉的美女高层管理边低声谈话边往主席台后面走去。

    林路肯定他看到自己了, 只是故意视而不见。

    他不傻, 知道陈嗣深在躲他,不定还认为他接这部电影是为了靠近他呢。

    真是天大的冤屈, 可是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一次两次,两人总是在不同的场合偶遇, 却没有任何交流的机会。

    在外人看来,以前亲密无间的师徒突然形同陌路, 虽然当事人什么都没, 关于二人绝裂的传闻还是渐渐扩散开来。

    陈嗣深越来越多地出现他的视野里, 他们在酒会偶遇,在电台晚会偶遇, 在颁奖典礼偶遇。

    陈嗣深从他的全世界路过,就是不跟他话。

    林路很确定问题不在自己这边, 陈嗣深不想见他的时候他根本束手无策, 这天天偶遇他才不信是巧合。

    制造这些偶遇却不理他,什么意思啊?让他死心?故意嘲笑他来的?

    林路既疑惑又难过, 这男人怎么能这样?他已经没再追着他不放了, 还非要在他心上一次次泼冷水吗?谢谢, 已经透心凉了。

    李游又带着某某典礼的消息来了, 林路把耳朵一捂。

    “不去!”

    李游苦口婆心地劝他:“路啊, 你不知道, 这次可是很重要的场合——”

    “李哥你每次都这么。”林路没好气地道,“以前也没这么多‘重要场合’,这几个月重要人物扎堆开会啊。”

    李游苦着脸不知道怎么解释。

    其实他也没错,能让陈嗣深出席的场合肯定是水准逼格都满的,当然每个看上去都很重要。

    林路不清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他不想再“偶遇”陈嗣深了。

    他是脸皮厚,但也是有自尊心的。

    所以无论李游怎么劝,这次的xx大型文娱项目盛大揭幕仪式林路死活没去,趴在自己卧室的沙发里刷微博。

    点进陈嗣深的主页,向来不怎么发状态的男人前两天发了一张照片,只有背影,远景是海水和夕阳,没有文字,林路盯着那张背影发呆。

    他以前觉得自己很懂陈嗣深,即便他要分手,他也相信陈嗣深并不是不爱他。他从陈嗣深那里感受到的宠爱,温柔,纵容,曾经给了他无限的信心。

    可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他看不懂陈嗣深的想法,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如自己自以为的那么喜欢他……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许本就没有迷惑一个像陈嗣深那样的人的资本。

    林路心情低落地捏着手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是被李游的电话吵醒的。

    林路接起电话,李游急急地道:“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那么冲动?”

    林路睡懵的脑袋还没彻底清醒,揉着酸涩的眼睛:“怎么了?我睡着了,没干什么呀。”

    李游顿了一下,片刻后才又道:“你不知道?你把陈嗣深取关了!”

    林路一怔,赶忙划开手机。

    他不知道睡着的时候按到了什么,陈嗣深果然已经不在他的关注列表里。

    不用看,微博上多半已经腥风血雨了。

    想想那股舆论风暴,林路有些头皮发麻。

    “李哥,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你当我傻?!”

    好吧,连李游都不信他,还能指望谁相信。

    林路以为李游会发火,没想到他还算冷静,口气虽然不好,倒也没有逼着他关注回去,顺便带他去跟陈嗣深痛哭流涕地道歉谢罪。

    “现在你单方面取关了,他还关注着你,感觉上不太好。不然你把他双了吧。”李游沉思了半天做出了这个决定,语气虽然沉重但是很坚定。

    林路惊讶于李游的“铁骨铮铮”,这样相当于是跟陈嗣深彻底断了联系,连面子上的客气都不维持了。

    那可是陈嗣深,他的经纪人一天天恨不得跪舔八百遍的人,他现在居然主动解绑了。

    李游的心在滴血,碎牙齿往肚里吞:“你以为我想这样?要不是你跟他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我能这么难做吗?!谈感情伤钱!你今天给我好好记住这句话!”

    他是眼看着林路几次三番找陈嗣深和解,坚持到几乎卑微,陈嗣深给他的只有一次次拒绝。

    李游的确底线很低,为了成功无耻无德不择手段都不在话下,需要的时候他也真的可以给大佬下跪。

    但他同时很明白,什么样的面子可以不要,什么样的底线必须坚持。事的确是林路惹出来的,网上快要吵翻了天,但他如果押着林路低头消弥这场风波,那和亲手杀了他无异。

    “你快点着吧,把他移除,然后扔开手机该干嘛干嘛,这几天不要上网了。”李游摸了摸下巴,“怎么起来还有点爽?你干脆把他拉黑算了,始乱终弃的渣男。”

    林路在李游的胡扯中默默点回自己的主页,看了半晌,把陈嗣深移除。

    仿佛到此一切才真的结束了,他们的关系始于一个莫名其妙的微博关注,终结于此,如命运般完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陈嗣深又不回家了,这次沈飞没法理直气壮地去教训他一顿然后拎他回来,因为基本上来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沈飞仍旧拉着老婆躲在书房里,避着儿子秘密商议。“那个子怎么敢这么对嗣深!”

    从来没有如此密切关注过娱乐圈的沈大老板,头一次这么上心,就被各种负面消息气个倒仰。

    自从林路把他弟弟双了之后,各种想象力横飞的骂战就没停止过,看得沈老板血压节节升高。

    沈夫人道:“你也是操之过急了,两个孩子明显闹别扭呢,不把话开,你光让他们偶遇是没用的。”

    “那要我怎么办呢?!难道真让我把人家绑过来?!他既然那么想要那子,我给他制造机会,他倒是上啊!泡妞都不会吗?!”

    沈飞回想这段时间为了给弟弟制造机会跟那个子见面,把能用上的关系全用上了,什么有的没的活动赞助了一堆,搞得老伙计们都笑他老来骚,临到退休了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

    为了弟弟的姻缘他算是劳心劳力,可是给他机会他不中用,明明自己想人家想得要死要活,真见着了又不理不睬。

    沈老板实在是不懂,你俩到底谁是女的,怎么他弟就这么难搞!他都要同情那个演员了。

    如果本来沈飞对弟弟和那个性别男的演员还有点别扭,现在他不那么想了。

    尤其是林路居然把他弟弟双了——这是他儿子给他解释的新名词,相当于当众宣布绝交,这简直是对他的直接挑衅。

    “有你什么事啊,你别管太多,心弄巧成拙。”沈太太温柔地劝,“强扭的瓜不甜,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如果实在不成,那就是有缘无分。”

    “不行,你不是没看到嗣深,他但凡有个人样,我都不管他这档闲事。”

    沈太太听了,也只能一声叹息。

    “那你也得知道嗣深的心结,才能对症下药。不然做得再多,只怕也帮不了他。”

    “你以为我没问过吗?他死鸭子嘴硬不,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沈飞嘟囔着,“我也没喜欢过男人,谁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沈太太嗔了他一眼:“和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喜欢一个人都是相通的。嗣深那么自苦又避着人家,那就给那个孩子机会让他来吧。话在前头,如果那孩子也死心了,你就放弃吧,那只能是错过了……”

    听到消息的那一天,只是很普通的一天。

    一个晴朗的早,林路到公司来取新电影的剧本。和星辉的合作最终敲定,因为有江笑这个拖后腿的在,巧言令色如李游也没能给他争取到一个好的合同。

    看着李游拿回来的合同上那可可怜怜的一点片酬,林路干脆大手一挥,零片酬友情出演。

    李游心碎一地,他好不容易谈下来的,苍蝇腿也是肉,就被这败家子眼皮都不眨一下地送出去了。

    徐远倒是开心了。他虽然把自己亲哥挤了下去,可是亲爹不疼他,自己现在还是个穷光蛋,好钢用在刀刃上,苍蝇腿那一点肉他也笑纳了。

    整个项目从上到下透着一股穷酸的气息,李游不禁为这个项目的前景感到担忧。

    可是现在,他暂时没空去想那些了。

    林路拿了剧本,正要跟江笑一起出去吃饭,李游捏着手机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路,看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你让我最近别看手机,我已经很久不上网了。”

    双了陈嗣深那事没那么容易过去,林路也不敢看那些刀子一样的言论,像只驼鸟一样不开微博已经很多天了。

    李游听了他的话,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担忧,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吁了口气缓缓地道:“那我跟你件事——听陈嗣深昨晚在办公室昏倒,送进医院了,是——情况不太好。”

    “什么?”林路完全不敢相信。

    太突然了,突然得像假的一样。

    江笑看了他一眼,已经开手机开始搜索。

    其实不用搜索什么,热搜已经被相关消息占满,随便点开一条就能看到,扑天盖地的图片都是天工大厦下面停着急救车的场景,配上一些耸人听闻的标题,让人看着心悸。

    林路抢过他的手机,脸色变得苍白。

    李游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是突发消息,不知道被谁泄露的,记者都去了,现在没人能接触到陈嗣深。”

    他对林路和陈嗣深那点事知道得很清楚,如果让林路自己看到,那些新闻为了吸引眼球没什么不敢写的,他怕他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你们先别出去吃饭了……”李游跟江笑交待着,却见一旁的林路扭头就往外跑。

    李游连忙拉住他:“站住,你去哪。”

    “我要,去医院。”林路颤着声音道。

    “我就是怕你乱来,你知道是哪个医院么,你要上哪去?”

    “我、我——你帮我查,李哥。”

    林路抓住李游的手在颤抖,手心冰凉,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他浑身都在细细地抖。

    李游以为他会哭,林路向来就很容易哭,只是现在他却没有眼泪,眼眶一片干涸。

    李游揽着他发抖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

    “先跟我回办公室,别担心,现在新闻得不清不楚的,也许陈嗣深没事呢,他还那么年轻——”

    李游到这里也闭嘴了,陈嗣深在他们面前一直是上位者和年长者的身份,现在拿他的年纪事不过是一些徒劳的安慰,甚至还带有一丝蹩脚的冷笑话意味。

    林路果然没有被他安慰到,缩紧的身躯抖得像一片落叶。

    李游拉着他往办公室走去,江笑在后面看了片刻,才迈步默默地跟了上去。

    林路捧着一杯热茶陷在沙发里,听李游给各路人电话,听陈嗣深的情况。

    经纪人的大嗓门渐渐远去变成背景的白噪音,林路仿佛陷进了一种不真实的幻境,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真实感。

    一个时前他还在想着新工作的事,想着和江笑相约去哪里吃午饭,陈嗣深几乎已经从他的生活里渐渐淡去了。

    很少有人失恋了就活不下去,他当然也不会。

    可是现在,他坐在这里等着陈嗣深生死未卜的消息,思维里一片空白,踏不到实处,胸腔里的心脏却疼得像要杀死他。

    如果陈嗣深出了什么事,那自己给他的最后一次交流就是取关了他,再把他移除,连着那些无法解释也再也没有机会解释的误会。

    他甚至开始恨起这几个月来无知无觉的自己。

    如果,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陈嗣深,不是他远远地存在在他触不到的领域,他会化成土,化成灰尘,无论哪里都再也不会有他的温度。

    巨大的疼痛搅乱了他的心跳,林路捂着胸口弯下腰来。

    江笑坐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抬起想要安慰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只是徒劳地放在了那颤抖的肩膀上。

    他知道,这一次无论陈嗣深是活着还是死了,他都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也许他从来都没能坐上牌桌,这不是一场他和陈嗣深的较量,筹码是他从向往的哥哥。

    这只是一个关于林路和陈嗣深两个人的故事,他连第三者也算不上。

    “谢谢谢谢,太谢谢您了刘总,改天一定请您吃饭!”

    李游亢奋地挂了电话,走过来拍了拍林路:“有人能帮我们安排见沈飞一面,只要他同意,你就能去见陈嗣深。”

    沈飞?林路恍忽地想了一下这个有点陌生的名字,半晌才记起这是陈嗣深的那个一脸严肃正经的大哥。

    因为和陈嗣深的关系,林路一直对他有点怕。

    如果曾经他和陈嗣深在一起时有什么绊脚石,沈飞绝对排第一位,他的父母都要往后排。

    林路从来不觉得溺爱他的父母能造成什么破坏力,结果他们只是和陈嗣深见过几次面,就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破坏殆尽。

    沈飞——那个独自创下偌大基业,商海沉浮几十年的男人,林路根本没有信心应对他的发难。

    现在那些顾虑都不必在意了。

    和沈飞的会面安排在三天之后。

    李游开车把林路带到远离市中心的一所医院,他看着林路一脸苍白地下车,眼睛底下挂着两团青黑色,裹着风衣的瘦高身躯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

    李游放不下心,拉住他道:“还是我陪你上去吧。”

    林路摇了摇头:“沈总要单独见我,别做多余的事。”

    李游看着他生硬抿起的双唇,知道拗不过他,只好点点头:“那你自己去吧,别太担心了,网上传的消息不一定准,沈飞还有闲心见你,不定陈嗣深没什么大事。”

    林路点了点头,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转身走向电梯间。

    林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个指定的房间的。新修的医院不像市里的医院那么人来人往,他一路上几乎没有见到几个人。

    是医院,更像一些华而不实的疗养院。林路一路走来,几乎要怨恨起沈飞。

    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关心陈嗣深,这种地方是能治病救人的样子吗?

    不知道是担心更多还是愤怒更多,来到那间装修豪华的临湖套房的时候,林路只觉得脑子都是糊成一团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门进去的,有没有礼数周到?会不会给沈飞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到沈飞面前,被那双睿智严厉的眼睛从上到下的量着。

    “进去吧。”

    沈飞没有跟他多什么,指了指里面的房间,便不再看他。

    林路转向那里,动了动干涩的喉咙,脚底软绵绵的走了过去。

    一道人影从套房的另一个房间走出来,沈飞的妻子走到他的身边,手掌按在他疲惫的肩膀上,轻声道:“你不是要跟这个孩子聊聊?怎么什么也没?”

    沈飞拍了拍她轻揉自己肩头的手,闭起眼睛。

    “还用什么?看到他我就明白了,一副要给嗣深殉情的样子,我再点什么都怕把他吓出病来,用不着我什么了。”

    沈夫人也温和地笑了起来:“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你啊后面就别管了。”

    沈飞冷哼了一声:“嗣深再这么下去,保不齐下次真需要情人给他殉情了。”

    ……

    林路推开那道沉重的门板,门后的景象映入眼帘。

    没有那些让他害怕的冰冷的仪器,这些天他想象了无数遍的,陈嗣深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被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所环绕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房间里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窗外临着一片清澈的湖泊,窗前是一张普通的床。

    陈嗣深就躺在那张床上,身体陷落在绵软的被子底下,眼睛闭着,神色安祥,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没有医生,没有仪器,没有人在他身边。

    林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阵酸涩的疼痛握紧了他的心脏,热热的眼泪浮上眼眶,他走过去,几乎是软倒在床边。

    修长的手指就在手边,他缓缓地摸上那手背,先是指尖轻触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手放在陈嗣深的手心里。

    温暖柔软的温度让林路稍稍放心了一些,他忍不住把脸埋在和陈嗣深交握的手心里。

    “深哥……”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温柔的触感,一个熟悉的声音犹豫地响起。

    “路?”

    林路一顿,猛地抬头,陈嗣深一手撑着床半坐起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虽然他脸色很憔悴,但和新闻里传的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还差得远。

    “你——你骗我?!”

    林路第一个反应,这是陈嗣深骗他过来的谎言。

    陈嗣深却显得比他还迷茫:“什么?”

    不是他。

    林路了解陈嗣深,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他完全不知情。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路有一瞬间的茫然,如果陈嗣深好好的,他来这里又算什么?

    尤其在他已经三番五次拒绝自己的前提下。

    到底是谁在骗他过来?

    连日来的混乱在脑海里飞速闪过,林路突然发现,没有人骗他。

    陈嗣深病重的消息只是外界的传闻,从始至终代表着陈嗣深的天工集团都没有承认那个消息。

    再看这座与其是医院不如是度假村的地方,陈嗣深多半只是来这里疗养休息的。

    是他轻信了那些传闻,急急忙忙地找上门来,自以为经历生死考验的情深不悔,也许在陈嗣深看来只是个死缠烂的花痴。

    从未有过的深重羞耻击中了他,林路一瞬间涨红了脸色,像触电一样甩开陈嗣深的手,视线瞟过仍旧疑惑地看着他的男人,又重重地低下头不看他。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我,我以为——”

    林路从床边弹开,窘迫地想要解释,却似乎出来就全变成了蹩脚的借口。

    他狠狠地闭了嘴,低头朝门边冲去。

    “路等等——”

    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他,林路不敢停下,不敢回头,用力挣开那只手。

    陈嗣深追下床,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他。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林路会在他身边。

    但他有一种直觉,如果就这样让林路离开,以后就真的和他彻底决裂了。

    彻底地不再有任何关系,埋葬了他们之间的所有感情。

    这应该和他的目的是一致的,碎林路对他的依赖,不用上位者的身份去束缚他,放他自由。

    但此时他就是不敢放手,也不想放手。

    一直以来刻意无视林路的感情和依恋,一次次推开他,他已经做到尽头了。

    重新抱住他的一瞬间,所有努力都土崩瓦解。

    怀中的人在细细颤抖,林路看到他醒来时的眼神刺痛了他,在一瞬间的惊喜之后就只剩仓惶羞耻。

    陈嗣深更加不敢放手。这一次再放开,他碎的就不只是林路的依赖,还有他的人,还有他的心。

    不管怀里的人怎么踢挣扎,陈嗣深只是越来越用力地勒紧手臂,低声安抚着他。

    熟悉的体温环抱住他,强而有力的手臂违背他的意愿,紧紧束缚着他。

    想到门外还有沈飞,林路停下来不再挣扎,抬手捂着眼睛,低低地道:“丢脸死了。”

    陈嗣深握着他的肩膀把他转向自己,林路只是不愿意抬头,低垂的视线落在陈嗣深光着的双脚上。

    “我、我没想缠着你的。”林路低声解释道。

    “我知道,路,你没做错任何事。”

    陈嗣深的安慰响在耳边,林路觉得很奇特,之前自己追着他的时候得到的只有冷淡拒绝,这个男人根本不想看到自己出现在他面前。

    如今他又找上门来了,甚至摸到人家床前,现在他却又温柔起来了。

    陈嗣深揽着他慢慢走回床边,轻柔地,温柔地,好像他是什么易碎品一样。

    林路越发不懂了,这个善变的男人。

    “深哥……你不生气?”他疑惑地道。

    不解的眼神刺得陈嗣深的心脏疼了一下。

    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伤害林路,他所有的希望就只是林路一切都好。

    可是他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好,让他不再那么确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向来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眼此时布满血丝,脸色憔悴地苍白着,干燥起皮的嘴唇也失去了健康的红润。

    眼前的年轻人脆弱得像一尊琉璃,好像稍不注意就会将他弄碎。

    他以为林路离开他以来过得很好,事业顺遂,拥有健康的人际关系,以后也会有健康的感情关系,不用总是跟他扯在一起,不用总是被他的光环蒙蔽误导。

    但此时林路不解中混着不安地看着他,只是疑惑他为什么没对他生气,陈嗣深才猛然发现,他自以为是的为他好,给林路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他认识的林路,即便在没有一丝名气,工作朝不保夕的时候,也从来都是自信阳光的。

    他有漂亮的容貌,有引以为豪的工作能力,不管有没有人欣赏,他有不输于任何人的底气。

    眼前的林路却散发着浓浓的畏缩不安,不管他怎么强撑着坚硬的外表,有一些东西破碎了,变得不一样了。

    是他不留情面的一再拒绝造成了这样的林路。

    争吵,愤怒,对抗,不会碎一个人。冷漠和没有理由的疏远却可以,尤其是,林路那么喜欢他,全身心地依赖他。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为什么在亲眼看到一个被他折磨至此的林路时,才能领悟?

    陈嗣深抬起手,在林路含着一丝希冀,却有更多的退缩的视线中,慢慢抚上那张憔悴的脸颊。

    “对不起,路,对不起。”

    “深哥?”林路仍旧不解。

    他不懂陈嗣深为什么突然又对他温柔起来,正如他不懂陈嗣深当初为什么强硬地断绝和他的一切联系,任他用尽手段,也不愿再看他一眼。

    他可以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陈嗣深是被他的父母吓退了,陈嗣深是为了他好。但也不定,他想错了,那些只是他的自欺欺人。

    不定,陈嗣深只是不再喜欢他,甚至厌烦他了。

    他没做错什么,但没有规定他没做错什么,别人就一定要喜欢他。

    在他遇到陈嗣深之前,他和现在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制片人看不到他,导演看不到他,观众也看不到他。

    没有为什么,也许他只是无聊无趣不值得被人喜爱罢了。

    陈嗣深一直温柔地抚摸着他,俯身把他抱进怀里。

    “对不起路,是我做错了,你很好,你一直很好。该生气的是你。”

    林路的下巴被他的肩膀抬起,他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

    如果这是一部电视剧,他一定错过了好几集。

    这里所有人的态度都让他看不懂,沈飞的,陈嗣深的。

    “我是看到新闻你病重,才让李哥联系到沈先生,提出要来看你的。”林路开口道。

    他喜欢开天窗亮话,如果这个温柔的陈嗣深是一个美丽的误会造成的,他也情愿破那个误会。

    陈嗣深放开他,他得以直视那双眼睛,曾让他无比迷恋,也让他难过伤心的眼睛。

    “那是一个误会,公关已经——”陈嗣深着,却皱起眉头,慢慢止住了声音。

    “是大哥……”

    “什么?”

    陈嗣深摇了摇头,慢慢坐在林路身边。

    “你沈先生?他做了什么?”林路问道。

    到这里只有一个可能而已,只是他不敢相信那个猜测,那太——高看自己了。

    他何德何能让沈飞那种人单独给他设下一个圈套,等着他自己找上门来?

    何况,他是陈嗣深的亲大哥,怎么可能喜欢看他缠着陈嗣深?

    陈嗣深只是道:“最近的事都是大哥安排的。”

    包括让他到这里休养身体,包括阻断他的一切外界联系。

    没日没夜的工作的确累垮了他的身体,但这些没有必要让林路知道。

    “你能来我非常高兴。”

    陈嗣深很真诚,真诚到林路不敢确定他是感动还是客气,他是应该同样客气还是怎样反应。

    激动的情绪被断就很难接续,一丝尴尬在沉默中升起。

    抛去那些担忧,愤怒,伤心,他们实际是已经许久没有联系的朋友?情侣?

    再亲密的感情都会被时间割开生疏的裂纹,那种生分甚至比那些争吵更伤人。

    陈嗣深看着眼前的林路,酸涩溢到了喉咙。

    他怎么会以为自己能够放手让林路走的?

    他一再拒绝林路,也许根本不是他自以为的那么无私,只是他笃定着林路离不开他。不然为什么只是一个社交媒体的取消关注就几乎击垮他。

    那代表着林路真正走出他的羽翼的第一步。

    这是他原本所希望的,他却像个丑一样吃着自酿的苦果,近乎自虐地用工作麻痹自己。

    尴尬的沉默中,林路起身道:“既然你没事,我也该回去了。”

    “别走。”陈嗣深拉住他的手腕,抬头看着他。

    林路不想再自作多情,可是心跳还是没出息地跳乱了两下。

    “别走”可以有很多意思,也许只是出于感激他的好意,也许是对沈飞故意欺骗他的歉意,也许——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林路垂眼看着他,“深哥,我不想再猜你的想法,我没那么聪明。”

    陈嗣深喉结动了动,试探着手上用力,没有被抗拒,感到林路顺从的力道,他几乎是心怀感激的。

    一股汹涌的冲动从心脏传递到指尖,他站起身,狠狠把年轻的恋人拉到怀里。

    再次感到手臂里沉甸甸的温度,鼻间被熟悉的气味充满,他才感到温暖,完整。失去林路的这几个月他如同独自行走在冰雪里,每一个毛孔都被霜凌浸透。

    他有多想念怀里这个人,没有他,他会渐渐耗光体温和精力,孤独地死在那片冰雪里。

    感到林路犹豫地抬起手环住他的后背,一阵颤栗窜过脊椎,他只能更紧地拥住怀中柔韧的身躯。

    从他开始用一个男人的眼光看着林路,他就以此为耻,但他控制不了那肮脏的,不洁的渴望。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把林路卷入这个漩涡,但是独占欲的劣根性让他把林路圈进自己的领地,不让任何人觊觎。

    除此之外他不敢再做更多了,不敢放任自己的渴望,不敢亵渎年轻的恋人。

    这会让他的罪孽减轻吗?陈嗣深从来不敢深思,他在那片禁区之外得过且过。

    直到林路的父母撕裂他虚伪的面具,让他无地自容。

    “深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林路下巴抵在他肩头望着天花板,“是安慰我,还是可怜我?你要把话清楚,我才能明白。”

    陈嗣深没有话,只是抬起他的下巴,温柔地吻了上去。温柔到甚至不能称上一个吻,只是简单的肌肤相贴。

    “我会下地狱。”陈嗣深低声道,额头抵着林路闭上眼睛,“我情愿下地狱。”

    “什么啊……?”林路理解不了,他是有多罪大恶极,亲他一下就要下地狱?

    “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起这种心思,但我,控制不了。”

    “深哥,你等等。”林路止住他,“我也是成年人,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也不是玩具,你考虑一下我的主观能动性好吗?”

    “也许是我影响了你,我是你的导师,我也许利用了你的仰慕——”

    林路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这个男人是真的对自己的魅力没有任何自觉吗?他可能是在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很少有人会不被他吸引,陈嗣深是天生的明星,吸引所有为色所惑的目光——他还需要被谁影响?

    他拉住陈嗣深的睡衣领子,干脆把他推到床上,上前一步跨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压制住他。

    他没想到陈嗣深是带着这么深重的罪恶感在跟他交往的,这种自诩圣人的老男人,他也——该死地动心。

    “深哥,你看清楚,我不是没有主见的菟丝花,我不是离开你就不能独立行走了。你控制不了我,你也影响不了我。你怎么就不能承认,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

    他捧住陈嗣深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陈嗣深犹豫地抬起手,安抚地按在林路的腰侧,慢慢移到他的脖颈处,用力向自己按了按,加深了这个久违的吻。

    林路有些飘飘然,脑海里像放起了烟花,绚烂,喧闹,连时间也模糊了。

    他不会他喜欢陈嗣深的一些强硬。

    也许他总是给他太多的自由,他反而更想感受那些对他的自私需索,对他的迫切渴望……

    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惊醒了他,像是开门声又像是关门声,林路猛地睁开眼睛,他不知何时已经半躺在陈嗣深的身上。

    “什么声音?”林路回头去找。

    陈嗣深按住他:“没什么。”

    “不对。”林路迟钝的脑子艰难地运转起来,“就是门板的声音。”他身体一僵,咽了咽口水,问道:“这么高级的疗养院,门得是自锁的吧?”

    陈嗣深缓缓地摇了摇头,林路顿时失去任何侥幸。

    “……是你大哥?”

    陈嗣深点了点头,看着林路呜咽一声捂住脸:“……我没脸见人了。”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用力地把林路抱进怀里。

    套房外的客厅里,沈飞惊魂甫定地走回沙发,沈太太道:“两个人谈得怎么样了?没吵架吧?”

    “没,没……”沈飞一言难尽地开口,慢慢坐在沙发上。

    他闭了闭眼,企图把刚才那一幕赶出脑海。

    他是不介意弟弟跟什么人在一起了,可是不代表他想看到两个人的腻歪啊!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自己弟弟是怎么抱着一个男人亲个不停的!

    刚才那一瞥,他要用尽一生来治愈了——

    作者有话要:

    删改了很多不然又展开到没边了基本上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