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终极复仇之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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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的祸事俨然钱塘江大潮, 一浪盖过一浪,今晚真正叫陈抟慌了神。

    刚才神农堂长老萧正言带伤赶到观内求救, 他和纪天久上官遥在上山途中遭遇袭击,那歹人武功极高, 三人合力也不过他。混战中他胸口挨了一掌,伤及肺腑不能再战,纪天久和上官遥牵制住敌人,命他快去请人相助,他忍痛飞奔抵达玄真观,撑到完险情便真气溃散晕死过去。

    陈抟和纪天久是多年的挚友,闻讯后心急如焚, 先率人下山营救, 命谢渊亭敲钟示警,好让观内人加强戒备。

    商荣回到观内,听师兄明情况,不顾劝阻出门追赶师父。赵霁紧随其后, 唐辛夷也跟着来了, 他师徒二人走惯山路,摸黑也能腾跃自如,唐辛夷不熟路径,接连两次踩空失滑,险些跌下深涧断崖。赵霁怕他有失,主动背他赶路,这可叫唐辛夷喜形于色, 把对纪天久的担忧也压下去了。

    三人前后跑出十几里地,来到九十九道拐,此处是峨眉山有名的危地,坡陡石滑,险绝人寰,一条几乎垂直的径孤悬在重山峻岭中,仅容一人通行,身侧便是千丈岩,岩下终年四季毒瘴缭绕,鸟兽都不敢深入。

    此时一道绝壁上缀着两三点火把,火光浇出三道人影,是陈抟、广智和慕容延钊。

    商荣刚跳上绝壁,后面赵霁驼着唐辛夷追上来,双脚着地便慌忙放下背上的人。他动作太急,唐辛夷差点跌倒,娇叱着嚷了一声:“你摔着我了!”赵霁下意识转身扶住他,二人摩肩捏手地靠在了一起。

    商荣见状恼怒,狠狠剜了赵霁一眼,扭身向陈抟走去。

    “师父,找到纪堂主了吗?”

    询问时已看到上官遥昏倒在崖边,广智正蹲在一旁施救,陈抟微微低头,视线照射着绝地边一块灰色页岩,上面洒满黑色液体,与火光接壤的部分呈暗红色,赫然是半干的血迹。

    “我们来晚了吗?”

    唐辛夷凑近血迹细看,不祥的景象摆正了他的心思,纪天久是他敬重的长辈,又曾于他有救命之恩,眼下遭遇凶事,生死难测,怎不叫他恐灼?

    众人陷入别无选择的沉默中,心急火燎地等待一阵,上官遥在收到广智的真气后苏醒过来,□□着吐出一些淤血。

    “先别急孩子,你受了内伤,有话慢慢。”

    广智扶起上官遥,陈抟急忙凑近询问:“贤侄,你师父到哪儿去了?”

    上官遥星眸微睁,状态极其虚弱,勉力抬手指一指那块染血的岩石,气若游丝地:“那贼人伤我以后,连刺师父好几刀,师父伤重不支,从这里跌下去了。”

    悬在头顶的巨石结结实实砸中众人头顶,陈抟忍悲追问:“那贼人呢?”

    “不知道。”

    上官遥完再次晕厥,陈抟委托广智送他回观里养伤,命慕容延钊速去找绳索,好下到崖底搜救。商荣也想跟着师父,陈抟不许,知他性子倔强,用危险做理由他断不依,因而另行安排任务。

    “那凶手还在山中,你速领霁儿回玄真观协助通儿和渊亭保护好其他师弟,不得有误。”

    商荣只得领命,三个少年回到石径上,唐辛夷对赵霁:“霁,我还是想先下去找找纪堂主,他是我的大恩人,无论死活我都不能丢下他不管。”

    他明显在暗示赵霁陪同,赵霁眼看商荣的脸像块扯得紧绷绷的布,再用点力就快撕破了,嘴巴顿成生锈的剪刀,难以张开。

    恰在这时唐潇赶到,想是听到消息前来保护唐辛夷的。

    “堡主,听山上又来了歹人,这里不安全,请速回玄真观暂避。”

    唐辛夷自顾自下令:“你来得正好,我和霁要去救人,你给我们当助手,快去找根长绳子来,我们要到这断崖下去。”

    他不等赵霁首肯,先替他做出决定,赵霁跋前?后,眼睛偷偷瞟着商荣,盼他个好歹。

    商荣当然不愿他和唐辛夷继续搅缠,可救人事大,唐辛夷占了道义优势,不能断然阻拦,想了想:“崖下情况不明,你们莽撞行动太危险,出了事玄真派不好向唐门交代,还请唐堡主三思。”

    唐辛夷扬起下巴,脸朝别处兀傲言道:“我自有定夺,无须旁人操心,若有意外,自行承担便是。”

    赵霁赶忙斡旋:“糖心,话不能这么啊,你现在在我们玄真派做客,我们就得为你的安全负责,这干系到两个门派之的和睦稳定,你可不能任性啊。”

    唐辛夷急道:“纪伯伯此时生死不明,我怎能只顾自身安危?你怕麻烦就别跟来!”

    他一赌气赵霁的脸皮心肝一齐发软,慌张拦住:“你别急呀,我没不去!”

    “那你……”

    “我、我怕你出事……”

    “哼,你是怕我出事,还是怕某人不高兴?”

    “这……”

    唐辛夷冷嘲热讽,空气中飘起浓浓的酸味,商荣不能放任这种荒唐可笑的情势,冷静表态:“既然唐堡主这么坚持,那就由在下陪同你下崖救人,此处找不到绳索,我们割些树藤代替吧。”

    罢吩咐赵霁跟他去采割树藤。

    唐辛夷欲放厥词,被赵霁按住求劝。

    “商荣也是公事公办,你乖一点,别难为他了。”

    遍山藤蔓取之不尽,四人身怀武功,手脚麻利,半个时辰内编好一条百丈长的藤绳。商荣取出一盒药丸,分给他们每人一粒,唐辛夷认得这是避秽灵药“永清丸”,带在身上可防毒瘴。

    行动前商荣对唐潇:“潇少侠,你胳膊有伤,我看还是留在这儿吧,有我和赵霁在,会保护好唐堡主的。”

    唐辛夷也:“你就呆在这儿看好绳索,免得给我们增加负担。”

    唐潇默默服从,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递给他。

    商荣出其不意地吩咐赵霁:“你留在这儿协助潇少侠看护绳头,免得贼人来搞破坏。”

    此时唐辛夷已顺着藤绳往下爬了几丈,一听这话立时急了,商荣回头:“潇少侠有伤在身,若遇强敌恐难支撑,得多个人照看,不然那贼人跑来割断绳索,我们都得摔死。”

    完又看向赵霁,眼神比猫头鹰还凶狠。

    赵霁明白他不想让自己和唐辛夷接触,便忍住担心,识趣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多加心,有什么意外就大声喊,我立刻下去支援。”

    唐辛夷没辙,气哼哼钻进云雾中,商荣跟在后头,二人各自施展轻功,贴住峭壁滑行,藤绳只起了一定辅助作用,不到一炷香时分,陡坡渐趋平缓,已到达谷底。

    他们分别制作了一只火把照明,到纪天久坠崖的位置搜寻,不久遇上陈抟和慕容延钊。

    “叫你们回去怎不听话?快走!”

    这几日陈抟的耐性遭受刀劈斧砍,水火夹击,纪天久遇害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好脾气的道长破天荒大发雷霆,严厉驱赶两个擅作主张的孩子。

    商荣不敢违背师命,唐辛夷看陈抟怒斥徒弟很有杀鸡儆猴的意思,自己脸上也讪讪的,丧气地原路返回。

    独处时间行将结束,满怀敌意的少年想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奚落对头,傲慢地问商荣:“你刚才是不想让霁接近我,故意让他留在上面的吧?哼,真可笑。”

    商荣冷言回敬:“唐堡主多心了,赵霁是我的徒弟,又不是我看押的犯人,我从不限制他的自由,再,他若真想跟你亲近,又怎会乖乖听我的话?”

    唐辛夷经不起撩逗,起火道:“得好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专会拿鸡毛当令箭,用师父的身份要挟霁,阻止他和我来往。可是你再蛮横也没用,霁过,等他学成武功就会来唐门辅佐我,到时你就再也管不着他了。”

    好似鸣镝穿耳,商荣差一点向他质问真假,幸好反应敏捷,才没做出这丢份的事。他心机到底比唐辛夷深得多,演技也大大胜出,波澜不惊地冷笑:“唐堡主真会开玩笑,你这么喜欢赵霁,回头把他带走好了,只要他愿意,我绝不阻拦。”

    他这招反击很扎实,直接捅入心窝,还叫人没法还击。唐辛夷抖声怒骂:“商荣,你好卑鄙,明知霁顾及名声不能擅自离开玄真派,还这种刁钻奸诈的话!我就知道你见不得我俩好,一心想拆散我们!”

    商荣举起火把,愉快观赏他气急败丧的表情,失声笑道:“唐堡主,按辈分来赵霁是你的晚辈,你话还请自爱点儿,被我听到不妨事,若是叫那起搬弄是非的人听了去,恐怕对你的声誉大有害处。天快亮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他踩灭火把,纵身跳上崖石,徒手向上攀爬,速度捷于灵猿。

    唐辛夷见他明明不需要绳索也能自如攀岩,确定他让赵霁留下看守绳头只是借口,又怒又恨,也不服气地跟上去。

    此时赵霁和唐潇像两只呆鸟静悄悄蹲在崖上,赵霁天生多话,跟寡言无语的唐潇待在一处,只觉无聊至极。想点什么破沉闷,抓住藤绳抖了抖,问:“他们怎么还没上来,咱们要不要下去瞧瞧?”

    唐潇安如磐石,话音洒在上面好比毛毛雨,一点动静都没有。

    赵霁叹气,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腰腿尚未伸直,石头猝然发话了。

    “你没用堡主给的烧伤药?”

    由于吃惊,赵霁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姿势上停顿数息方才站直回话:“那药气味太香甜,我怕擦了招虫子。”

    他要隐瞒玉匣丢失一事,连带给伤药编了借口。

    唐潇慢慢回话,语调一成不变。

    “……那是堡主的心意,希望你不要浪费。”

    他倒是时刻把唐辛夷摆在首位,赵霁一直心存戒疑,想趁机探探虚实,凑近几尺和和气气询问:“潇兄弟,你是怎么当当糖心的保镖的?”

    “这是长老会的命令。”

    “那你保护糖心,只是为了向长老会尽忠?”

    “堡主是唐门之首,没有长老会我也会效忠他。”

    “哈哈,这么你只对糖心一人忠心?那要是长老会的人想对他不利,你会怎么做?”

    赵霁态度随意,收到的眼神严厉峻酷。

    “赵少侠,你过,乱嚼舌根不是男人所为。”

    “哈哈哈,我随口嘛,就当开个玩笑。”

    “门户安定,岂容玩笑二字。”

    “是,是,我错了,你就当我在放屁好了。”

    赵霁哂笑着退回去,心想这棒槌脸僵,脑袋可一点不木,口风紧,讲话还义正辞严,是个三毛六孔的人物。真靠得住那是最好,不然凭唐辛夷那点心机根本玩不过他。

    又过了一会儿,绳索依旧纹丝不动。赵霁有点等不及了,爬到崖边,探头用力张望。将至,崖下的雾霭渐渐褪色成靛青色,宛如一座座浮动的冰山,仍是凿不透看不穿。

    他注意力凝于下方,忽略其他,身后蓦地窜起几声猴子的尖叫,刮出他一身鸡皮疙瘩。回头见一只猴子骑在唐潇肩上厮,是乐果儿。

    “别杀它!那是我养的猴子!”

    赵霁蚂蚱似的扑上去抢下乐果儿,再迟刹那,它就会被唐潇劈碎脑袋。

    “乐果儿,他是我们的客人,不准凶人家。”

    他抱住狂躁的猴子拍哄安抚,奇怪这一向聪明乖巧的家伙怎会突然攻击人类,见唐潇脖子被它抓出血痕,慌忙道歉:“对不起,这猴子从跟着我,一直很听话,对人也很友好,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其时商荣距离崖顶不过五丈远,空山寂静,乐果儿的怒吼声声入耳,他脚踏突岩发力纵跃,一口气跳上平地,正看到赵霁抱着乐果儿向唐潇赔不是。

    “怎么了?”

    他快步走近,也对乐果儿罕见的狂态惊奇,听赵霁描述情况后,抱过猴儿,摸着它的脑袋:“可能是这些天进山的人太多,它又刚刚受了伤,一时烦躁情绪失常了吧。”

    也替猴子向唐潇赔礼。

    唐潇面如荒漠,死寂寂问:“我家堡主呢?”

    唐辛夷恰好爬到崖边,气喘吁吁探出脑袋,他的内功比商荣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轻功也远不如对方,强行逞能累个够呛。

    赵霁想去接应,慑于商荣在场,伸出的脚又慢吞吞收了回去。他光明大方一点或许还好,似这般畏首畏尾,商荣看了起疑,也加剧唐辛夷的仇视,推开上前搀扶的唐潇,那双眼睛好似烧红的针,在商荣身子戳满洞眼,每个洞眼都咝咝冒烟。

    四人劳而无功,各怀心事,彼此一言不发地回到玄真观。

    几个时辰后梁正言和上官遥相继苏醒,向人们详细讲述了夜间的经历,那袭击纪天久的歹徒也在他们口中有了具体的形象。

    听此人身高一丈,黑衣黑裤,面如石墨,商荣、赵霁、唐辛夷不约而同失惊。

    “我们昨晚也见过这个人。”

    “他闯进道观后面的竹林,我还跟他了一架,后来商荣追来,一剑削掉了他的脑袋!”

    赵霁和唐辛夷相互补充昨夜的见闻,商荣比他们看到的更丰富完整,疑窦也更多。

    “我和那黑怪交手时他一味躲避,好像无心恋战。如果他的武功真那么强,为何要逃呢?更不会那么轻易被我杀死啊。”

    梁正言苦叹:“商少侠,你已是武林中第一流的剑客,武功或在那恶贼之上。我们神农堂一向不以武斗见长,昨晚合我们三人之力也敌不过他,老夫被他一掌正中胸口,当时便气血翻涌,经脉受挫,那掌力虽当不得绝顶高手,也是我辈所不能及的,阿遥已算是本门身手最好的弟子了,照样被他成重伤,我看纪堂主此时只怕凶多吉少啊。”

    赵霁悄悄观察上官遥,他脸色灰青,无精采靠在床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出来,确实像身受重伤的光景。

    巳时后陈抟和慕容延钊无功而返,他们找遍了那座山崖下的每一个角落,都没发现纪天久的踪迹。广智猜测:“山中多野兽,会不会被狼虫虎豹叼走了?”

    “……或许吧。”

    陈抟的脸紧成了一块灰疙瘩,通红的双眼像在滚水里煎过,里面每一根血丝都写满悲痛焦虑。

    情感上还难以接受,但理智告诉他,这位好友多半已不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