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王朝更迭之逼婚
一行人紧急赶回商怡敏所在的偏厅, 厅上满目狼藉,后墙垮塌一半, 穿堂风呜呜涌入,恰似悲凄的哭声。
金莲花恻然立在破墙边, 听到身后的动静,忙回头迎接惶急的少年。
“金庄主,我商太师叔呢!”
赵霁发问时商荣冲出破墙,此间情景明一切,商怡敏已经离开了。
金莲花忙去追赶,她轻功不俗,熟悉周边地况, 超捷径拦住商荣。
“商少侠, 你娘已走远,你追不上了,她想是不愿你爹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你先让她冷静一下, 她回头会回来找你的。”
金莲花站在女人的立场分析商怡敏的心态, 认为她自尊心强,不肯让外人尤其是反目的情人瞧见她的落魄相。商荣是她唯一的儿子,母亲对孩子总有牵挂,特别在来日无多的情况下,更会依恋自己的亲骨肉,待冲动过去定会复返。
这时赵霁和蓝奉蝶追上来,蓝奉蝶的焦灼不亚于在场任何人, 没留神商荣的状态,抢先问他:“你娘到哪儿去了?”
商荣垂着头,面部僵硬两眼发直,赵霁担心他急出毛病来,忙上去替他抹胸口。
金莲花认得蓝奉蝶,直接问他:“蓝奉蝶,商怡敏的毒还有救吗?”
蓝奉蝶不知道她是谁,戒疑量,金莲花:“我是金莲花,此地乃莲华山庄,二十年前你曾到这里来过,当时你身中剧毒,是我救了你。”
蓝奉蝶惊道:“原来是金前辈,晚辈失敬了。”
他曾为探查商荣的身世八方寻找长白山莲华山庄的线索,今日误误撞见到金莲花,就想向她询问当年之事。
金莲花急于救治商怡敏,率先交代:“那年你中毒昏迷,商怡敏带你来我这儿求医,我正好要报杀子之仇,就跟她要想救你,须得帮我杀死仇人。”
她再度讲述逼使商怡敏错杀千守义和妙伽的经过,蓝奉蝶和赵霁都惊呆了。
“商怡敏并非善恶不分之人,为了救你才违背原则杀死那两个人,这罪名皆因你而起,你若有良心就不该眼睁睁看她毒发身亡。”
上次郭荣揭穿真相,蓝奉蝶心境禅定,自以为再不会因任何事震撼,但此刻慌骇毫不费力地淹没了他的魂魄,让他心如撞鹿,手足无措。那次他中了自己施放的剧毒,目的是杀死商怡敏,那女人也恨他入骨,为何不顾一切地救他?
赵霁设想商怡敏当时的心情,差一点放声大哭,责骂蓝奉蝶:“商太师叔对你一片痴心,这样珍贵的感情你都忍心辜负,你简直不是人!”
世人易受感情煽动,商怡敏的付出太感人,遭遇又太悲惨,使得赵霁一边倒地偏向她,忘记考究其中的误会与偏差。
蓝奉蝶心如刀绞,他又错在了“不知情”三个字上,命运设置这么多的阴差阳错,也许就是在排演一出悲剧。
你那样直率,为什么总在关键问题上三缄其口?
你不屑撒谎,为什么对我总是表里不一?
你能忍受我的仇恨,为什么那个时候没耐心多跟我两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遗憾!
假如他的爱情观不那么偏执,假如没有对郭荣的误判,假如一开始就知道救他的人是商怡敏,假如拜月节那晚能放下不切实际的贪恋,假如和商怡敏翻脸时能主动道出心声……
一次次机会如流沙从指尖溜走,回头方知步步是错。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赵霁的谩骂像火星落在商荣冒烟的情绪上,蛊毒卷土重来,霸占了他的思维,此刻他每一个想法都围绕仇恨展开,记忆里的每一件事都在助长杀念。
当他抬头,双眼如同地狱之门开启,白皙的腮庞浮起血红色的暗纹。
“是你害了我娘,没有你,她不会受玩弄,不会被陈抟监、禁,不会练那该死的毒功,是你毁了她!”
蓝奉蝶离弦快箭般向后闪退,跟前雪压风欺,寒气裹携冰刀霜箭急追而至,周边林木枝摧干折,短短一瞬间寒气凝聚成三丈高的怒涛,仿若一只大张的兽口吞天噬地地笼过来。
迅捷无伦的轻功又一次发挥救命奇效,蓝奉蝶身体团缩弹射,穿过仅可容人的逃生空间,躲到商荣的攻击轨道以外。
他不过走完死亡旅程的第一站,入魔的少年寸步不让地追袭,触身处松软的积雪形成坚冰,别被他直接击中,就是靠近到一丈地内也会毙命。
蓝奉蝶能体谅他的心情,也不吝惜自身性命,可是不找到商怡敏,向她清前程过往,他死后必不安宁。他试图用禁蛊制止商荣,怎奈寒气太烈,蛊虫一触即死,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就是放毒也会遭反弹。
二人在林间追逐,搅起雪花如浪,冰盖如墙,赵霁追在十数丈外,忽见左侧森林上空飞来一只黑色大鸟,对准商荣所在的方向俯冲。仔细看视又发现那不是鸟,是一个背着铁翼滑翔的黑衣人。
“苗素!”
赵霁曾见苗素使用过这种飞翼,断定是她,见她左飞右荡,像真鸟般灵活自如,装置的精巧度提升了好几倍。
苗素本就聪明,如今又有糖心相助,匠作工艺自然胜过从前,不过她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想做什么呢?
疑问方起,随即反应过来。
她定是跟踪蓝奉蝶来此,这丫头和蓝奉蝶有仇,一直挖空心思报复,定会帮商荣杀了他。
赵霁虽对蓝奉蝶生恨,却尚未下狠心,眼下见他前遇虎后遇狼,阎罗勾命难逃一死,心里真个乱没主张。谁知下一刻惊变突发,前方响起一连串爆炸声,大量黑色浓烟充斥林间,遮天蔽日无处不至,浓烈的硝石味逼人窒息。
赵霁使出龟息功躲避烟雾,跳到一棵高大的云杉顶端,身下黑海茫茫,一些高树像沉船的桅杆遽惶地探出头,慌张查看是什么破了它们数百年一成不变的平静生活。
俄而,黑色的铁翼冲出烟层,还拖着另一个人,据服色判断是蓝奉蝶。
赵霁的惊讶将将冒头,一道白影似划破乌云的闪电跳上树梢,扑向飞逃的“黑鸟”。
赵霁知道商荣多半杀红了眼,怕他连苗素一块儿死,急忙大喊:“商荣!”
声波有如绳索栓住商荣的脚踝,他着火的脑子感到片刻的清凉,看清了不远处的追杀对象。
苗姐……
他还想不起对方是谁,潜意识里提示这人不能杀,真气一泻坠入烟海。赵霁拔腿跟去,苗素投掷的定是改良过的“风声鹤唳”,威力强了数倍,浓烟贴地悬浮经久不散,他在林间搜寻呼喊半晌,直到烟雾渐渐消散方在一处大雪坑里看到跪地不动的商荣。
“商荣!”
腿脚一动,金莲花从后方抢上来紧握住他的胳膊。
“他的蛊毒发作了,现在靠近很危险。”
商荣中的蛊毒非常奇特,金莲花无法解除,好在不发作时对本人无害,便暂且搁置处理。赵霁尝过这蛊毒的苦头,余悸未消,可看到商荣茕茕孑立的身影又心痛难忍,急得大声呼唤:“商荣!商荣!”
十数声后商荣僵硬的身子微微颤动一下,慢慢转过头看向他,神态仍很麻木。
赵霁不顾金莲花劝阻,甩开她的手快步跳入雪坑,来到师父身旁。
商荣的视线跟随来人转动,难以推断吉凶,金莲花真担心他陡然给赵霁一掌,那可真是鬼神无救了。
赵霁心中只有悲苦怜惜,捧着他的脸庞哄道:“商荣,先别想那些恼火的事了,你还有我,我会帮你的。”
体温渗入,商荣冰封的眼神显出裂缝,意志脱离蛊毒绑架,回到现实中。他一把抱住赵霁,仿佛乞丐握住仅有的铜板,紧紧地不肯松手。
蓝奉蝶因苗素相助获救,二人逃避商荣追杀时他就料定这丫头没安好心,降落中苗素便想点穴制住他,蓝奉蝶出手还击,忽然发觉她身体异常,连忙收住掌力,苗素由此得逞,封住他胸前灵虚、神封两处穴位。
蓝奉蝶并不慌乱,落地后问:“你怀孕了?”
苗素身材高挑,用宽大的长袍遮盖,几乎看不出孕相,事实上她已有了八个多月身孕,怀的还是一对双胞胎。
孩子的生父正是唐辛夷,却纯然是利益的产物。自苗素与唐辛夷成婚,唐门上下几百双眼睛都盯着她的肚子,内部叛乱造成了莫大损失,多数人都不希望再见分裂动乱,杜绝隐患的有效方法就是唐辛夷夫妇尽快生育后代,为唐门储备继承人,约束旁人的野心。长老会几个老头儿时不时耳提面命,把这当做进棺材前最后一桩大事。
要苗素这人也是无情透顶,凡事都能靠算计,认为她在唐家堡“垂帘听政”,终须一个傀儡,虽唐辛夷胸无大志好摆布,可狡兔三窟,只攥着他一个还不稳当,万一他走背运某天突然短命死了,掌门人的位置还得交还唐家人。
要想长久把持唐门,必须生几个儿子才行。
女人多少会受感情因素左右,就连商怡敏那样的强人也不甘愿为自己不爱的男人孕育后代,可苗素真是古往今来少有的怪胎,生就女儿身,心眼想法比男人还狠,别人做不到的事,她一经决定立马实施,趁夜给唐辛夷下了厉害的春、药,生拉硬拽将他拖入罗帐。
唐辛夷自然死活不愿意,奈何武力逊色又受药力蛊惑,结果仍是束手就范。事后厌恶愤怒,准备与苗素大闹,苗素从从容容晓以利害,有理有据地举出许多生孩子的必要性,将此事定义为二人结盟的重要基础。
她接管唐门后兴利除弊,短短一年就将门下的产业扩充了一半,还解决了与多个门派间的积怨,内务外交都颇有建树。唐辛夷讨厌她的为人,却不得不佩服她的能力,居然被她的观点服,加之彼时刚在汴京受了赵霁刺激,对情感不抱希望,为此也不再爱惜身体,索性当自己是配种的公狗,借着春、药麻醉又配合苗素做了两次。一个月后苗素果然怀孕,二人都松了口气,耐心等待成果诞生。
苗素婚后一直在楚地蜀国间奔忙,不断切换身份,分头理唐门和云梦水寨的事务,怀孕到七个月时她为了确保顺利生产,将水寨交给亲信管理,待在唐家堡待产。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上个月她的母亲去世了。
苗素的生母杨氏乃江南名士之女,姿容妍丽,学富五车,未嫁前便美名远扬,人赞她“才堪咏絮,宛然林下”,将其比做东晋才女谢道韫。
可叹这位人人夸赞的才女却没能遇到好姻缘,婚后苗景的朝三暮四令她不堪忍受,等到得知丈夫真心倾慕的竟是一个视他为粪土的男人,这高傲的女子从此便疯了。表面看似正常,心理完全扭曲,成天与嫉恨、哀怨为伴,向身边所有人发泄不满,性格一天比一天阴暗暴躁,撒泼时犹如市井村妇,再不复当初的超然典雅。
苗素看不起母亲,加上杨氏常常当面抱怨她不是儿子,被妾氏生的贱种夺去家业,更增添她的反感。差不多六七岁开始她就不愿理睬母亲,听别人谈论杨氏年轻时的风致还不肯相信。长大后她渐渐弄清母亲堕落的原因,知道毁掉她的正是所谓的爱情,自那以后她便深深厌恶“爱情”二字。
爱生怨,爱生悲,爱生苦,爱是一切成就的克星。大地无情,乃得永生,天公无爱,故而无敌。
她立志做无爱则刚的强者,稳扎稳追寻着人生的抱负,自认活得比世人潇洒高贵。
杨氏远没有女儿的觉悟,她不知返地在孽海里沉沦,先毁掉了风貌,后来又自暴自弃地毁掉了健康。长久以来她习惯将苦闷发泄在食欲上,由窈窕佳人变成臃肿肥婆,从而引发多种疾病。一个月前因事骂丫鬟,暴怒中心疼病发作,一口气没接上来,就此撒手人寰。
讣告传到唐家堡,苗素也暴怒了,疏远多年,母亲已是记忆里不起眼的摆设,她曾经深信自己不会为她的死落一滴泪动一丝情,世事难料,这女人竟以这样滑稽的死法离世,她完全能想象到家中人的反应。她的姨娘和兄弟们定会在背地里冷嘲热讽,下人们定会在假哭后恨五骂六,她的父亲也会心底里松一口气吧。
种种假设如同滚油烹炸苗素,她怨恨这些人的称心如意,怨恨到死还要害她丢脸的母亲,更怨恨这些怨恨的源头。
“蓝奉蝶,我娘上个月被人活活气死了,你让她苦了一辈子,把她从才女逼成怨妇,害我做怨妇的女儿,从跟着丢人现眼,这次我绝不能轻饶了你!”
苗素答非所问叫骂着,抬手猛抽蓝奉蝶耳光,蓝奉蝶已暗暗冲开穴道,原本能够及时躲开,闻知她母亲过世,便站定任她了几巴掌,全当交付先前对商怡敏的愧疚。
待苗素停手,他吐出血沫,正色劝告:“你是有身孕的人,乱发脾气对胎儿不好。”
苗素揪住他的衣襟,活像吃人的母狮子:“你少来这套,我的报复才刚开始,好戏都在后头!”
她既然冒险从商荣手中救下他,就不会简简单单杀掉了事,蓝奉蝶想起清音谷的遭遇,眉头紧蹙,纵然心态平和,能容以前难容之事,他仍不能接受那样的羞辱。
苗素改变了计划,单纯强、暴还不足解恨,她要让全天下都来围观仇人的耻辱。
“我在山下的扶风县做了安排,这就带你过去,然后命人向武林各大门派发喜帖,蓝奉蝶要嫁给云梦水寨的寨主秦天,把我爹、陈抟、还有那些爱慕你的男人统统请来,当着他们的面和你拜堂成亲,然后再当场休了你!让所有人都知道,蓝奉蝶是个被男人休弃的贱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