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和脚滑了好几次。

    扶稳宋云和第三次后，阿野直接站定：“我抱你或者背你，选一个。”

    这人在某些地方，出乎意外地固执。

    宋云和也和他不客气了，反正是他费力。

    她手扑扇了两下，示意阿野蹲下，然后趴在他的宽阔的后背上。

    阿野站起来，没好意思她胸前的柔软压着他，实在很难忽视。他缓慢地在泥泞里行走。

    山里的湿气重，混杂着泥土的味道，还有一些花和野果。

    这条路，阿野曾经走过无数遍。

    上来寻些能吃的，甚至是弄些可以维持生计的东西，还有给宋云和带些卖相还不错的野花。

    宋云和似乎也想到了阳台上终年变换的各种野花。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字，然后举到阿野的视线里——

    你是不是喜欢我很久了？”

    阿野微微偏头，有些不自在。

    可双手后背上的她颠簸了一下，还是泄露了他心底的答案。

    走过下山这段路后，宋云和像是青春期的少女，担心宋爸爸见到这副样子会生气，还是强烈要求下来，自己走路。

    两人一块进了院子，发现韩妈妈正在搬东西，有些吃力。

    阿野沉默地过去结果韩妈妈手里的重物，冷不丁发现纸箱子都是自己的生活用品。

    双手一僵。

    韩妈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表情，还是将东西放在阿野的手里：“这间院子，他已经卖掉了，我们一家三口之后也不会再回来了。你之后……要好好保重。”

    女人的心总是比男人要软一些。她记得韩奶奶过，那一场大火是多么危险，是阿野冲进去救出了自己的孩子和婆婆。但她能做的很少，背着自己的丈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这个你拿着，没多少钱，但我以后会往里面钱，供你读完书。”

    阿野站在原地，倒没有觉得多么的难过。

    只是觉得有些造化弄人。

    手里的东西并不值几个钱，但都是他从老厂房里一点点搬出来的，那个时候他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有家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得搬回去。

    “不必了。”阿野拒绝了。

    没有韩奶奶，也没有家。

    他没有理由再接受韩家的东西，韩奶奶和韩家人，他区分得清楚。

    “那你……之后好好保重，如果有困难了，可以来找我。”韩妈妈没想到这孩子会拒绝，叹了口气，一咬牙转身回去了。

    地上都是包好的纸箱子。

    宋云和见两人聊完，想过来帮忙但被阿野按住了，阿野冲她摇头：“乖，你先回去，我把东西送回厂房。”

    宋云和也学着他固执摇头。

    宋爸爸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弯腰搬动纸箱子：“阿野，去我家吧。”

    男人记得阿野的恩情，一次又一次地救了自己的女儿，他早就下定了决定不会坐视不理。之前给阿野钱，阿野都拒绝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文人都知道这个理。

    阿野有些迷茫，将目光放在宋云和身上，宋云和也朝他点头。

    于是，阿野去了宋云和家。

    那座白色的建筑，幼年像是童话里城堡一般的存在。

    没想到，有朝一日，没有姓名的路人甲，住了进去有了姓名。

    宋云和家里房间很多，宋爸爸将他安排在二楼，距离宋云和卧室不远，天蓝色的基调，非常宽敞明亮，宋云和蹲在一边给他收拾东西。

    阿野将她摁在椅子上，自己亲自动手。

    阿野做事习惯了，收拾起来非常利落高效。

    很快这间稍显空荡的房间全是他的痕迹和气息，他起身擦汗回头瞧见宋云和靠在椅子上看他。

    心底涌起万般的柔情。

    他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捏了捏她的脸蛋。

    宋云和脸就红了，心底一个劲地默念，自己三十二岁了，三十二岁了，是个成熟女性了，不能被这种幼稚的举动击中。

    楼下的宋爸爸已经准备好午饭，招呼两人下楼吃饭。

    饭桌上摆满了好吃的，他还需要去隔壁和大家一块吃宴席，这是礼节性问题。考虑到阿野的身份尴尬，才特意提前做好午饭给两个孩子在家吃。

    “阿野，不要拘谨，从今天起，你就当云和的哥哥，好好帮我看顾她，别让她受欺负了。”宋爸爸和颜悦色。

    阿野有些不自在，尤其是触及到宋云和憋笑的神情。

    但他还是点头了。

    他会保护宋云和，这也是他的宿命。

    “那你们两个多吃点。”宋爸爸满意地出门。

    饭桌上安静了下来，家里大人不在了，宋云和胆子大了起来。

    她拍拍阿野的胳膊，将阿野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动了动唇：“哥哥，哥哥，哥哥……”

    阿野自然懂宋云和这个坏蛋在什么，可这世上哪里有哥哥疯狂亲吻妹妹的？哪里有哥哥对妹妹心存欲望的？阿野想着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夹了一块烧茄子晾了一会，然后塞进了宋云和的嘴里。

    堵住她的挑衅。

    宋云和并不生气，仔细咀嚼阿野塞过来的茄子，然后吞咽下去。

    “哥哥，哥哥……”宋云和又继续逗他。

    阿野放下筷子，长臂一伸抓住了宋云和屁股下的椅子，用力一拉。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剧烈的声音，宋云和已经到了阿野的身边，宋云和回头去看阿野，没发现阿野已经凑过来了。

    两人的脸挨得很近。

    “不准叫哥哥。”阿野难得有些狠劲，可紧皱的眉头很快又舒展了开来，声音温柔，“叫我阿野。”

    他不要做她的哥哥，要做她的阿野。

    阿野的气息吹在宋云和的脸上，口齿间的温柔，让宋云和心口一窒。

    然后她别开脸，摇头。

    这个梗这辈子怕是别想过去了，阿野无奈地摇头：“坏蛋。”

    外面的哀乐依旧在响，韩奶奶已经下葬，这是属于她最后的死后哀荣。

    今天过去，儿孙们不会再回来，生活的老房子会易主。

    韩奶奶生活过的痕迹会被抹去，热闹的人间烟火气又会重燃，大家不会为死去的人一直痛苦，但阿野一直记得有那么一个人。

    曾经照亮过一个孩子的人生。

    ***

    深夜——

    “浓浓，你不喜欢我给你电话，我发的信息你看到了吗？”

    “浓浓，你什么时候回来？想吃点什么？”

    “浓浓，你和阿野一快回来吧。”

    “……”

    “……”

    满屏都是韩奶奶的絮絮叨叨，阿野捏住手机继续往下滑，直到停在最后一条。

    “阿野，浓浓怎么还不回来看我啊，我想去学校找他。”

    “我带了蒸饺、蛋饺还有蒸好的腊肉……”这条消息的时间永远停留在她出事的那天。

    一去不复返。

    阿野指关节泛白，不断地在手机上的一行字上摩挲。

    这是韩奶奶对这个世界最后的遗言，温柔的絮叨。

    韩奶奶，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