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丈夫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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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榕关上门,长舒了一口气,也量了一下房间布置。

    这大概是吴清之平时办公用的,虽是套间,却并不。

    屋内自然是西洋装饰,丝绒窗帘还有蕾丝纱幔层层叠叠,深木色桌椅书柜,麦色壁炉,窗前还摆了一把滚着波浪纹的美人靠。

    一张栗色包金漆的床正对着壁炉,铺的还是席梦思床垫。

    旁边是同色的窄柜,开来,里面还挂着几条崭新的领带。

    迟榕从皮箱里选了两条常穿的旗袍挂了进去,又拿出鞋袜,就把箱子关上推进了床底。

    她不认这婚事,要是今日完了礼,她可能还会装模作样地和吴清之相处一下。

    可如今她被羞辱成这般,饶是吴清之以礼相待,她也绝不想留在这。

    迟榕把裹着腰身的喜服换了下来。

    怪不得现在流行西式婚礼了,这喜服倒不是寻常衣衫,一层又一层,只管把人裹成个粽子,再穿上那双高跷,教女人寸步难行。

    她换上一件颜色娇嫩的旗袍,鹅黄色洋纱的,面料虽然朴素,她却十分喜欢。

    这是她生日时二叔送她的。

    二叔没娶亲,没有女眷替他支招,他便总去观察其他女学生流行穿什么,他于是就去裁缝铺扯布请人做什么。

    其实迟榕生日那天收到了好几条新潮时髦的西洋裙子,什么包裙、伞裙、连衣裙,应有尽有,全是阿爹的德国女同事詹姆斯姐从德国买回来的。

    可二叔的裙子最得她心意。

    天都沉了,这会儿岳安城该把这晦气的婚事传遍了,二叔肯定也知道了。

    迟榕想二叔把她接回家,却又不希望二叔闯进吴公馆与这些人争执。

    婚礼上她已经难堪了,捞不着好的只能是迟家了。

    她二叔才四十岁出头,都有许多白头发了,她不是第一次看见那些白发,今早二叔拿发胶梳头,那一道道田埂似的发壑是灰色的。

    迟榕坐了一会儿,有些饿,其实她早饿了,可偏不愿意答吴清之的话,那样会显得她很顺服于他的温柔。

    她心道这已经好一会儿了,吴清之也该睡着了,她去端点点心垫垫肚子,便不会用到吴家的下人。

    等吴清之水挂完,蒋兴光人一走,她再偷偷地去洗澡。

    如此想着,她便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谁想到,吴清之正靠在床头,蒋孟光也回来了。

    吴清之见她出来,便看着她新换的扮。

    迟榕肤白,这身淡色的旗袍衬得肤色更嫩。裙子是掐了腰的,也显得她的腰细而软。

    始终是十几岁的女孩子,那股子清清纯纯的学生气,哪怕是上了胭脂口脂都掩不住的。

    吴清之问她道:“饿了?”

    迟榕嘴硬,不肯实话,摇头道:“不饿,我、我就是闲得无聊,出来看看。”

    吴清之腿上搭着几份文件,大概也无心与迟榕多讲,他低下头翻看了一会儿,再抬头时迟榕还僵在书房门口站着。

    吴清之不看迟榕,转头对蒋孟光:“孟光,我饿了。”

    蒋孟光是何许人也,精明如他,自然晓得这是何意,还道:“看来中西结合、双管齐下,病好得就是快!你看,这胃口一下子就回来了。你先吃些点心垫垫。菜也叫下人做去,和往常一样,花样要多,是吧?”

    蒋兴光愣头愣脑地坐在沙发上,一脸糊涂,正要开口,却被哥哥指使道:“去端点心啊!别老抠搜搜地就拿一样,吴清嘴杂得很,你不知道啊?”

    吴清之微微一笑:“兴光,有劳你快些,我饿极了。”

    罢,他才转向迟榕道,“迟榕,来坐。”

    迟榕两难,她自知道为何吴家点名要娶她,定是利益上能得好,盯上了她二叔手中的人脉。

    她不懂更深的,却知道吴清之拿着文件时,她得避嫌。

    迟榕于是摇摇头:“你们先聊正事吧,我一个外人在这碍手碍脚的,你们也不自在。”

    吴清之仍是要她坐过去:“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外人。我同孟光谈事情,你听听也好,以后管起家来,兴许要用的上。”

    他这话激的迟榕直把那些顾虑统统抛诸脑后:“胡!谁是你的……你的——”

    迟榕简直无法将「妻子」二字出口,只得将话锋一转:“你是你,我是我!!”

    吴清之慢条斯理道:“夫妻本为一体。”

    一旁的蒋孟光快要憋不住笑了,找了个借口去催一催宋先生。

    其实宋先生哪用催,安庆堂离这里远,煎药又费时,来的晚些再正常不过。

    蒋孟光人一走,迟榕就气鼓鼓地坐到沙发上道:“你不用这样子,硬要变成一位丈夫。我不会难过,也不怕流言蜚语,我离了吴公馆,大不了像我阿爹那样留洋读书。”

    吴清之淡淡道:“迟榕,我既娶了你,就会担起做丈夫的责任。”

    迟榕语滞。

    这时蒋兴光端着一碟子点心回来了,他把点心搁在床头柜上,吴清之便:“迟榕,陪我一起吃。”

    迟榕早上只喝了一碗米稀饭,折腾了一天,已是饿得头晕眼花。

    她把那些又杂又烦的事情先放了放,坐去吴清之床头吃东西。

    除了常见的巧酥糕点,碟子里还有几样是她没见过的西式点心。

    她尝了几样,有一样酥皮里头灌着鸡蛋糕的点心她最为喜欢:“这个是什么?真好吃。”

    吴清之道:“蛋挞。”

    迟榕一副了然的样子:“怪不得这个东西像蒸出来的鸡蛋糕。”

    吴清之问:“喜欢?”

    迟榕又捻起一个,点头道:“嗯呐,这个又酥又糯的。”

    吴清之立刻对蒋兴光嘱咐道:“明天教厨房再做。”

    不一会儿,蒋孟光领着下人进了屋。

    吴清之病得厉害,又着针,难以下床,无法到餐厅用饭,遂安排下人在卧房内临时布了张桌,又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迟榕见菜色繁多,便道:“真看不出,你这个病号竟然这么能吃。”

    下人布好碗筷,蒋孟光便急急招呼迟榕坐下吃饭。迟榕犹豫着不肯坐,只望着吴清之:“你挂着水,怎么吃?要不你们谁喂他一下,不然他看着我们吃,怪可怜的。”

    这话把大家都惹笑了,蒋孟光还挤出一句话来:“吴清,好福气啊。”

    吴清之又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咳嗽,迟榕觉得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吴清之咳完,看着一桌饭菜:“我喝粥。”

    他用眼神示意迟榕不必挂心。

    蒋孟光麻利地给吴清之盛了一碗米粥,还给他就了几颗切成段的素炒瓢儿白。

    迟榕于是埋头吃着饭,菜的花样多,有几样正巧投了她的好,她吃得开心,人就开心。

    女孩是最好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