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再见榕树

A+A-

    一至广南,吴清之果然不作停留,一行人快马加鞭,直直赶去港口。

    然,在此紧要关头,蒋孟光与蒋兴光这兄弟二人,竟是兀的没了踪影。

    眼瞧着登船的点钟将至,迟榕心急如焚,再看那厢,却见吴清之气定神闲,仿佛并不经意。

    迟榕于是拉住他的袖口,焦急的指一指人潮海海,嗔怪道:“那俩人呢!他们再不来,可就要被丢下了!”

    谁料,吴清之听罢,仍是一副淡淡的神情。

    但见他顺势揽过迟榕的柔肩,唇角一勾,分明笑得游刃有余:“无妨。他们二人自有要务在身,大约会来得晚些,但总归不会迟到的。”

    话音未落,竟是一语成谶。

    蒋家兄弟果真姗姗来迟,此番,饶是迟榕再不留神,亦然觉出几分异样。

    复又预备检票登船,只是,还未细观那广南的港口之时,便听得人群之中,传来阵阵的窃语。

    “怎么回事!这劳什子哪里没有,非要从内陆运去香港?”

    “你不懂,此物莫不是有年岁了罢!愈老愈值钱的!”

    “都让一让,让一让!搬运的时候仔细点,万一碰坏了些许,谁也担不起责!”

    听思及此,想来,大约是港口的搬运工人正在闲言碎语,议论得热闹。

    难道,搬运的是什么古董?

    迟榕好奇万分,正欲探首,仔细瞧上一瞧,却不想,竟被吴清之一手压了下去,当即断了念想。

    “迟榕,该登船了。再东张西望,心要被丢下。”

    话虽如此,可他之二人,分明乃是双手相握,一副难分难舍的模样。

    迟榕于是努一努嘴,理直气壮的:“你才不敢丢下我。”

    吴清之哑然失笑,复又更加的握紧了迟榕的手。

    “我自是万万不敢的。迟榕,我宝贝你还来不及,怎舍得丢下你。”

    迟榕原以为,乘轮船大概要比乘火车舒适许多,谁知,虽然海风习习、视野开阔,可那腥咸的海风与沉浮的浪潮,却是她全然无法攻克的难关。

    轮船的包厢之中空气不畅,故而迟榕躺不得,可甲板之处颠簸尤甚,于是她便站不得。

    此情此景,吴清之看在眼中,左右心疼得要命,却依旧无计可施。

    晕船之苦,唯有忍耐。

    万不得已之下,迟老爷只得挺身而出。

    吴清之登时松下一气,谁曾想,但见迟老爷唤来船员一位,不刻取来桶一只,只教迟榕坐在船头,抱紧桶,任由她默默呕吐。

    “好了好了,吴,你也不要太自责了,晕船哪有什么办法,是阿榕没吃过苦。”

    “我本不该教她吃苦的。”

    吴清之话毕,迟老爷遂满意的一笑。

    “好,好!那么,吴,下不为例!”

    罢,便是转身进了船舱,即刻甩出一幅纸牌,势必要拿迟二爷与蒋家兄弟开刀,好生过一过牌瘾。

    那厢,迟榕腹中空空如也,呕了半天,唯吐出许多酸水,烧得喉咙生疼。

    非但如此,迟榕更是呕出一汪眼泪,甫一眨眼,泪珠便啪嗒啪嗒的砸落下来。

    然,却是此刻,一只雾蒙蒙的冰碗,登时送上了眼前。

    却见吴清之心翼翼的端着那只瓷碗,其内是红褐色冰饮,气味诡谲。

    迟榕于是艰难的道:“我不喝,反正喝了也要吐出来。”

    话毕,吴清之却仍旧耐着性子,一哄再哄,直劝迟榕略微浅尝哪怕一下。

    迟榕奈他不得,只得怯怯的呷下的一口。

    那红褐色的冰饮大约是什么草药凉粥,微微的发苦,却有几分回甘,当中定有一味陈皮,故而甫一喝下,天灵盖简直清爽透彻。

    迟榕的精神顿时大振,更由此转好了些许,于是海路之上,便一直以此续命。

    迟榕得了些许喘息的机会,遂蔫巴巴的问道:“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吴清之笑道:“广南有名的糖水,陈皮豆沙。”

    罢,顿了一顿,复又出言补充,“迟榕,我想着你并未尝过广南的特色,便去轮船餐厅端了一碗醒神解腻的糖水,也好缓解一下你的晕船之症。”

    如此,迟榕便由吴清之引着勺子,反反复复,一勺接连一勺,亲手将那陈皮豆沙喂食了个干净。

    然,陈皮豆沙到底只是羹汤一碗,治标不治本,迟榕熬过一路颠簸,双脚虚虚浮浮,终于能够下船之时,却是再也站不稳了。

    她自软绵绵的挂在吴清之的身上,不清不醒,方才走下阶梯几步,便要作势再呕。

    蒋兴光见此情形,旋即不客气的激将道:“别呕了别呕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害喜了呢!等会儿给你看个好东西,你肯定就不呕了!”

    此时此刻,迟榕只觉双目发黑,全然听不进去蒋兴光之所言,于是缓缓的勾住吴清之的手臂,哀哀的:“我们终于到香港了,现在总可以休息了罢?”

    吴清之疼惜的笑笑,遂将迟榕一举横身抱起,轻声道:“迟榕,还要再略微的等一会儿。”

    “还等什么等、等什么等啊!”

    迟榕终于不耐,然,正当她意欲发作之时,却见那港口彼方,数位运输工人遥遥的推着一架板车,渐渐的近了眼前。

    但闻这班工人口中呼号,震耳欲聋,定然运输的是极重之物。

    迟榕本不留心,怎奈呼号震响,于是,再一细观,竟然兀的烧红了眼眶。

    迟榕怔怔的望着那架板车,一瞬不瞬。

    随着那板车愈靠愈近,须臾之间,迟榕终于落下满盈的热泪。

    “吴清之,你怎么、你怎么会……”

    迟榕不可置信的探出手臂,颤颤巍巍的指向那板车,但见其上,分明是榕树一棵!

    唯见那榕树根系庞大,包裹着厚厚的湿泥,外表更覆湿布数层,是为千方百计,亦要护住树心,保存性命。

    迟榕张一张嘴,口齿已然彻底结,她不住的抹着眼泪,可眼泪仍是不住的落下。

    “迟榕,新年的时候,我便过了,无论你许下何等的心愿,我都会一一的成全。”

    吴清之如是道。

    当是时,迟榕早已热泪盈眶,视线模糊,根本无法看清吴清之的笑脸。

    于是,她只有攥紧了吴清之的衣领,在他温暖的怀抱之中,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