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叶初的手向前虚虚一抓, 先前从人群中掷出飞刀的男子就如同被无形之物扼住脖颈,骨骼一阵吱呀响声。
他痛苦地跪倒在地,无助地用自己的指甲在自己皮肤上一阵乱抓, 试图将桎梏住自己的东西拉开,重新获得呼吸的权利,却只是做无用功。
在他身边的人一阵骚动, 不敢再对叶初与唐锦轻举妄动,有试图帮袭击者一起挣扎的,也有警惕心更重摆出防范姿势的。
唐锦皱眉看着更加混乱的一幕,稍加思索, 没有开口阻止叶初动作。
对方向自己投掷飞刀时, 明显是抱有杀心,试图杀死自己的。
才一碰面就对自己用上杀招, 明双方连交涉的可能都不存在。
也许在西州, 她本来就不该考虑用平和的方式处理问题。
尤其面对一群看着就精神异常的邪恶信徒。
既然如此,她不会怀无谓的怜悯心去救敌人的性命,顺着自己心意将被当做祭品的少女救下就好了。
她沉静的态度让叶初明白了她的想法, 悄悄露出个笑容。
他本来就是顾忌唐锦的立场才没有立刻吞噬掌控于手的性命。
或者如果真的怀必杀之心,他根本连挣扎的余地都不可能给袭击者留下。
自己的新娘并不是冥顽纯善者,这很好。
叶初的眼角因为愉悦微微翘起,瞳孔几竖成一条线, 无所忌惮地将男子的生命力吸纳。
随着生命力的流失,男人停止了挣扎, 脸色迅速灰暗下去。
最后他的身体抽搐几下,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
叶初没有继续大开杀戒, 只维持对信徒们施加的威压, 将眼弯成新月, 手重新垂落身侧,等待唐锦主导接下来的事情。
唐锦见无人再要攻击,翩然落在囚笼旁边。
她最初的目的就是要救人。
原本候立在侧作为祭司的中年女人早就退避躲开,唐锦毫无阻碍地开囚笼。
然而笼门开了,其中少女却没有立刻出来。
她瑟缩在笼内,如同看怪物般望望叶初,又望望唐锦,犹豫是否要出笼与这两个不动声色就能夺他人性命的人一道离开。
浑忘记了以她现在的处境,本就没有更多选择。
好心不得报,唐锦微抿起唇,没有耐下性子去安抚陌生少女的情绪。
她往西州来有明确目的,需要获知战妄声的去向,解决这个随时有可能毁掉其他人生活的麻烦。
若只是行举手之劳救人性命且罢,可如果需要耽搁时间获得笼中少女的信任,劳心劳力不得好,她就不太情愿了。
一念可以促使她行动救人,一念也可以促使她放弃救人。
唐锦吐出口气,退开两步让开笼门,敛下眸子轻声地向少女确认道:“你确定不跟我们离开吗?”
如果对方真不愿意走,她就不勉强了。
清泠的声音和冷然的态度让笼内瑟缩的少女平静下来,终于意识到即便唐锦与叶初两人不是善心人,也比留在这里被这些信徒献祭掉要好。
在唐锦耐心耗尽前,她收起惊恐的神情,向唐锦伸出伤痕密布的手,忙不迭地道:“不,求你们别丢我在这里。”
唐锦面色稍缓,自乾坤囊取了张御风术的符箓,激活后交到少女的手上:“那就跟上。”
她没有再多废话地背身离开,少女连忙爬起身踉跄跟在她身后。
掌心的符箓幽光晃晃,她勉强能凭符箓的帮助用虚弱的身体跟上唐锦的脚步。
途经一个个先前兴奋地喊着要将自己杀死献祭,现在却噤若寒蝉的信徒们,死亡似乎随自己步履远离自己。
少女的心渐渐安定,再望向唐锦的背影,先前的恐惧和不信任感淡去,转而心生感激之情。
离开地穴,终于不用再呼吸浑浊的空气,唐锦环顾四周,向叶初道:“我们先寻人确定方位吧。”
来之前她记过浩然门的地标,但现在不知到底身处各处,自然也就不知应当往哪个方向走才是浩然门所在。
叶初全凭她做主,唐锦颔首就要御风而起,遥目远视看看可能存在城镇的方向,却被救下的少女唤住:“恩人,你们不能往西州的上空去。”
从他们二人的服饰少女就判断出他们必不属西州地界的人。
被唐锦移目看来,她心跳又快了些,舔了舔干涩的唇才解释道:“你们应当都是才到西州的外来修仙者吧。西州毗近魔族的地界,上空魔气浓重,贸然御空有走火入魔之危。”
叶初冷冷看她一眼,没否认她的话,却目露不屑——有他的庇护,半空聚集的魔气对唐锦根本没有妨碍。
“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锦有些奇怪,她看的出自己救下的少女连引气入体都不曾,就只是个凡人,怎么知道的竟不少。
换作其他地界的人,即便心向修仙,也顶多只能探听到修仙门派的方位,什么御空危险之类的事是无从获知的。
“我虽没有修仙之资,但也不算全然凡人,因有剑缘,去岁成了浩然门的侍剑。”少女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罗莺。”
浩然门剑修因要守门对付魔族,常有不幸身陨的,若如同其他修仙门派一般招徒纳众,还不够将弟子培养起来,门内战斗力就要不足了。
况且有合格修仙资质的人本来就不多,所以浩然门另有名为侍剑的门徒
浩然门内修为到筑基期以上的剑修们都会修出剑灵,留下一缕存于浩然门剑堂。
一旦剑修身陨,浩然门就会遣人去寻相性合适的人作为侍剑,执一缕剑灵于剑冢唤剑归来。
侍剑本身全无战斗力,持剑时凭剑灵才能发挥出原主人七成左右的战斗力。
唐锦听过相关侍剑的事情,闻言不解道:“那你又怎么会被那群人抓起来?”
先前那些诡异的信徒虽然看着疯癫,但是并没有谁很强。
据唐锦的观察,有两三个勉强算炼气入体,可走的是近乎魔族修炼的偏门路子,实力很弱。
即便他们一拥而上,应当也比不过浩然门选出来的侍剑。
罗莺面色赧然,羞愧道:“我的剑曾经的主人很强,我这趟出门就自大与同伴分开走,不料被伪装成客栈主人的魔信徒趁夜偷走剑,全无了战斗力,差点丢去性命。”
之所以能被选中作为浩然门侍剑,是因为她体质纯粹,与剑灵相性够高。
不过纯粹的体质也很适合当作给魔族的补品,这才被那种信徒盯上,使计抓住作为祭品。
罗莺怀着点心思,隐瞒下了关于自己体质的事,避免还不知底细的唐锦同样对自己不利,只将遭遇和盘托出。
然后她试探性地向唐锦问道:“不知道恩人所属哪个修仙门派?”
即便叶初先前的诡异手段看着根本不像仙术,少女还是更愿意相信他们所属仙门。
毕竟她不希望才离虎穴又入狼窝。
唐锦浸在她期慕的目光中,点点头,坦然道:“初与我师从谕天宗,这次往西州来是我有事寻浩然门帮忙。”
注意到她神情中仍然有警惕,唐锦停顿一下继续道:“我之前曾与你们浩然门季霖道友和另几位剑修道友合作过,”
“季师兄?”熟悉的名字被唐锦道出,罗莺信了八分。
她脸上的表情生动不少:“恩人既然有事往我浩然门,不妨捎我一道,由我领你们回宗门寻季师兄,免去一层层通传的麻烦。”
罗莺着算盘,琢磨着如果由唐锦带她回帮派,也能避免现在毫无自保能力的她在路上再遭意外。
唐锦本来没有找季霖帮忙的想法。
两人交情不深,仅仅是上次执行门派任务认识了,大概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原本计划着向浩然门付出些代价,获取相关妙音的信息。
不过仔细想想,情报这种难以估值的东西,比起冷冰冰地用灵石交换,或许用人际的方式拿到会更加详细。
就是要欠下人情债了。
估量过得失后,唐锦定了想法:“那我们就一起上路吧。”
三人通过些痕迹寻到大道上,沿道路前行不久后就远远望见支篷在道路旁的简陋酒馆。
罗莺因着之前被算计险些丧命,对客栈酒馆有心理阴影,不太愿意往里进。
唐锦没勉强她,也就是进内问个话的工夫,干脆让叶初也在酒馆外稍等片刻,自己往里寻老板询问。
叶初的目光追随她的身影消失在门扉后没有收回,静默地等待着。
罗莺无事可做,就偷偷仔细量着叶初。
得知叶初同样出身谕天宗后,她先前对他心生的恐惧就散去了。
忽视他让人心悸的诡谲气质,罗莺才发现叶初的容貌有多出众。
她一时看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搭话道:“还没有问过道友和恩人的姓名,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
叶初恍若未闻一般,连视线都没有偏挪,罗莺就走到他眼前又重复了一遍。
视线被阻挡,叶初眉心微动,一直为唐锦克制着的暴戾情绪向外倾泻出一点。
如果先前被他吸取生命力的那个男人是一个干瘪的窝头,罗莺在他眼中就是一道美味的点心。
入魔后放大了数倍的吞噬欲被整座山的异兽勉强填平,却依然叫嚣着不满足,若不是顾忌着唐锦的想法,他早该为饱腹不顾一切了。
能够和点心相安无事就很好,偏偏罗莺还要在唐锦不在的时候来招惹他。
叶初的唇角上提呲起个极富攻击性的笑容,罗莺神志恍然刹那。
涌动在叶初影子中的魔气转移至她的影子,从地面如火焰般向上席卷。
罗莺裸露在外的脚踝和腿都变得漆黑,她却毫无知觉般依然呆站着,颊上的红散去,蒙上一层死气的灰。
“我们走错了方向,应当往来时路去。”问过话的唐锦一边一边从酒馆走出来。
在她声音响起的那刻,一切仿佛恢复如她进酒馆前,除了罗莺难看很多的脸色。
叶初松开合起的手,罗莺摔坐在地,手掌被地上沙石划破个口子,“嘶”了一声。
她痛苦地问道:“恩人可有什么随身的伤药,我摔这一下身上伤口都开始疼了。”
唐锦稍一愣,旋即从乾坤囊中取了药膏递给她:“一心想着寻方向,倒忘记你的伤势了,你上过药且再忍忍,应当不远就有城镇可买马匹车辆了。”
罗莺没发表什么意见,疼痛的伤口和发胀的太阳穴让她没心思多想。
叶初迎到唐锦身前:“真的要这么麻烦吗?”
唐锦明白他的意思,他应当另有别的办法可以在西州移动,就像他带自己来到西州的方式一样。
可她隐约间明白那种方式可能真的和魔族有关系,不希望他的异常被罗莺察觉。
她伸手将他衣衫上的褶皱捋平,顺着他的心意问道:“初不希望和我一起共享旅途吗?”
进食半途而废的焦躁感被很好地安抚了,叶初松开眉,沉静下来:“都按锦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