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新型物种 他就不该跟过来看这个什么新……
红星城今年的雪比去年大得多, 一脚踩在路边蓬松的白雪上,整个膝盖都能没入其中。
一些现实世界中没见过雪的南方玩家兴奋不已,每天上线的日常就是对着雪花拍各种照片、堆雪人、雪仗、在雪上写字, 因为修士不怕冷,不用穿着厚厚的外衣也能行动。
红衣加白雪, 腊梅配美人, 纯白天地的一抹艳色成为《征服异界》新的宣传图片。
随着雪越下越大,膝盖高的雪层还在逐渐往上堆, 有些修为低的村民受不住外面的严寒,基本上都宅在家里不出门,三两好友聚在家中一起玩。
慢慢的,玩家们出门的次数也少了, 有修为在身也抵挡不住冰天雪地里刺骨的寒意。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城主府里有用于发热的法器, 将室内烘得暖呼呼的,时九穿着厚厚白色狐裘, 脖子也被围得严严实实, 看上去比村民还要怕冷。
禁止城民制作她的木雕后,她的身体还是不太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不是外界温度所能温暖的,穿得多纯粹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她在列物资单子, 红星城的人很多,今年又冷,如何好好度过这个冬天是她这个城主要考虑的事情。
过去一年魔域起纷争, 很多地方都没有收获粮食,幸好红星城有钱,能够从其他地方买来食物让新来的村民们不至于挨饿, 棉衣棉被也要备上,村民和修士不一样,天冷容易生病。
更何况今年这个冬天,连修士也要避一避风雪。
每天中午温度最高的时候,城民会走出家门,清扫门前和屋顶上的积雪,医馆在这个时候会煮上很多加生姜的鸡蛋甜酒,摆在门口免费发放,驱寒祛湿。
医馆现在招收了不少外来的医修,刁滟灵在现实世界中也回到原先的岗位上,基本不怎么上线,偶尔上线一次就会被热情的“神刀”粉丝们围住。
不靠谱的季秋山成为医馆一把手,仍是不太靠谱,秉承着人生在世无非吃喝玩乐四字的念头,基本上不在医馆待着,而是四处乱跑,偶尔会被突发急症的病人家属逮住,直接拉进家里治病,也算是救了不少人。
今日天气冷,家里也没吃的,季秋山难得老实待在医馆,窝在躺椅上烤火,身上盖着毛毯,像是过上悠闲的退休生活。
他面前摆着一盆炭火,木炭烧得正旺,暖烘烘的,旁边还围着一排红薯,香气四溢。
在他盹的时候,一道叫声将他惊醒,他揉揉眼睛,含糊道:“红薯熟了?”
一个玩家抓住他的手,将他从躺椅上扯起来,“什么红薯,别红薯了,快看看我的腿!”
毛毯滑落,铺面而来的冷风让季秋山了个哆嗦,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低头看见玩家的右腿腿在往下淌血。
他伸手指向旁边的椅子,示意道:“坐好。”
玩家裤子上本来有些雪粒,被屋内的暖气一烘瞬间融化,混合着血水以及泥土草屑一起往下滴,季秋山也不嫌弃裤腿脏,直接伸手撩起。
腿处一片血红,有些皮肉黏在一起,呈现出溃烂的趋势。
季秋山仔细观察,起身拿起一把细长的刀在火上烤了烤,又蹲下去刮玩家腿上的腐肉,问道:“疼吗?”
玩家摇头,“不疼,就是冷得很,冷得我都感觉不到腿的存在。”
这句话并没有夸张,腿就像被一块冰冻住,又冷又重,这种冷意还在往上蔓延,让他的牙齿忍不住上下颤,下意识凑近火盆。
刮开血块凝结的腐肉后,面前的腿露出一片骨头,刀尖轻轻点在骨头上,骨头有些发软,直接留下一道的伤口。
季秋山眉头微微皱起,“现在还是没有感觉吗?”
玩家给予肯定的答案。
季秋山抬头量一眼玩家,“你是傀儡还是人?”
“傀儡。”玩家老实答道。
季秋山站起,用水清理刀上的污迹,又用火烤消一消毒,顺口道:“既然你是傀儡,那么我建议你换一具身体。”
玩家一脸懵:“那我要不是傀儡呢?”
“截肢。”季秋山接话道,截肢这个法,还是刁滟灵告诉他的。
医修并不万能,有很多奇怪的毒或病症无法解决,无能为力时必须让病患舍去一部分肢体来保命,这条腿烂得差不多了,一直留着只会引发其他病症,切除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对方既然是玩家,少了一条腿倒不如直接换具身体。
“嗷!”玩家表情悲愤,“自从入冬之后,身体的价格疯狂上涨,我还要留着钱吃火锅呢!只是出去玩个雪,我怎么就摊上这种倒霉事!”
季秋山转头问道:“你的腿怎么伤的?”
玩家:“我们几个人一起出红星城,要去大一点的山上拍视频找东西,跟去年一样掏掏冬眠的灵兽窝什么之类。”
“结果我好好走着,突然感觉好像踩到什么东西,刚抬起脚就看到脚下的一团雪动了一下,朝我的腿旁上爬,当时有点刺痛感,跟被针扎差不多,我还没反应过来,那团雪就从腿上掉回地面,然后我的腿就这样了。”
季秋山茫然,“一团雪。”
玩家同样迷茫,“一团雪。”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齐齐陷入沉默。
“我怀疑你的脑子可能也有点问题。”季秋山出了心里的想法。
玩家羞愤:“我没骗你!和我一起的几个朋友都能为我作证,他们现在就在外面喝鸡蛋甜酒,不信的话喊他们进来问一问。”
“你后来检查过周边了吗?”季秋山见他神情激动,急忙安抚道。
玩家:“检查了,没有什么毒虫或者灵兽,就只有厚厚的雪,雪捧在手里一会儿就化了,没发现其他的东西。”
季秋山挠头,“我之前没听过你这种情况,你先回去吧,我回去翻一翻书,不定能找到是什么东西导致的这种情况。”
玩家的腿伤,个比方,就是把冻硬的番茄放到太阳地下,随着冰化开,番茄也变得软趴趴,并且没有再恢复的可能,但人的身体又不是番茄,效果怎么会一样呢?
难道这是傀儡和真人的区别之处?
季秋山没在古籍中找到任何相关的内容,红星城也没有类似的情况,他把原因归为对方倒霉,便没再理会这件事。
时间又过去几天,季秋山在家里睡大觉,被剧烈的敲门声吵醒。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起来开门,“谁啊?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医馆新来的女弟子拉住季秋山就往外走,“什么时候了还睡大觉?医馆现在碰到一个很棘手的患者,你赶紧过去看看!”
季秋山被拽得踉跄两步,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走,他挣扎道:“松开我!我会自己走!你一个女的不要当众对我拉拉扯扯行不行?”
“谁叫你磨磨蹭蹭?”女弟子翻了个白眼,脚步不停,加速往前走。
一路赶到医馆,季秋山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就被推到患者面前,他先是看了一眼患者,又低头观察对方手上的伤,脸色古怪道:“你回去换具身体吧。”
患者是个男孩,睁着大眼睛,愣愣的也不话。
旁边的妇人一脸着急,又不敢重话,委婉道:“季医仙,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季秋山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他看看妇人,又看看男孩,“你们是……”
现在傀儡都开始玩母子的角色扮演了吗?
“这是我儿子,今天早上出去雪仗,回来的时候手就这样了,季医仙,你快想想办法呀!”妇人语气急促,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季秋山从这句“季医仙”中后知后觉,患者并不是傀儡,而是真的人,傀儡从来不会喊他医仙,一直都喊的名字。
他拿起男孩的左手细细观察,确定对方指上的伤和上一个伤在腿上的傀儡一样,就因为受的伤一样,他才误以为男孩是傀儡,还以为这个傀儡有什么装嫩的古怪癖好。
这样一来,原先对于傀儡不是血肉之躯才会受这种伤的结论就不存在了。
这种伤他无法医治,就像解冻后软化的番茄无法恢复原样。
他叹口气,朝妇人无奈道:“这个伤治不了,必须把手指头砍了,不然后面不定还会出现什么更麻烦的问题。”
男孩的伤在指指尖,现在截肢还能留下半根手指头,再拖下去不定连这半根手指头都留不下来。
妇人嘴唇嗫嚅,“只有这个办法吗?砍手的话,不就残缺了吗?”
“至少我没有别的办法。”季秋山答,医馆的人也没办法,不然不会急匆匆把他找来,伤口还不算致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节手指头,比起性命来又算的了什么,再缺这一点也不影响读书修炼,要是担心有人嘲讽他,就教他好好修炼,谁敢笑他的就直接回去。”
季秋山边安慰妇人,边给刀消毒,切手指头这种事情很快的,一刀就能搞定。
妇人最终还是点了头。
灵力裹着刀往下切,像切豆腐一般将手指切断,腐烂的一截指头掉入季秋山手中,没了冰冷封住的知觉,男孩很快感受到痛意,挣扎着大哭起来。
“忘了先给你吃药。”季秋山声嘀咕。
他随手往男孩嘴里塞了粒麻药,熟练地给伤口包扎好,送妇人和男孩离开。
医馆众人聚在一起,气氛沉重。
一个男弟子开口道:“季师兄,这是什么伤?我从来没见过。”
季秋山吊儿郎当的表情收起,微微蹙着眉,“我没也见过,这件事得告诉时九一声才行。”
*
因季秋山的提醒,红星城放出告示,明关于不知名生物的攻击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提醒大家不要随意外出。
红星城外围的阵法也被加固一遍,时九问过城里唯二受伤的玩家和男孩,得到的答案和季秋山跟她的差不多,对于到底是被什么咬了才受的伤一无所知。
唯一的线索就是玩家的“一团雪”,可若要雪,红星城内外全部是雪,先前也没有出过事情。
这些雪层太厚不好清理,一天时间里基本上有三分二的时间在下雪,天又实在太冷,灵力耗损比平时大,天天用灵力清理雪层也不是办法。
目前两个人受伤的地点都是在红星城外,不知道城内有没有这种不知名生物,红星城的阵法能否挡住这个古怪的东西。
夜晚的红星城不像夏季那般热闹,夜市街道早早收摊回家,空荡荡的路上只有风雪在肆虐,路灯映照出大片的雪花,下落的雪也将光线折叠扭曲。
时九和江渡迟走在路上,前者一身白裘,几乎要和雪色融在一起,后者撑着伞,一身黑衣像是白纸上的一滴墨水。
伞朝时九偏斜,落下的雪花在即将触碰江渡迟肩头的时候被无声拂去。
寒冽的冷风向两人席卷而来,将两人的衣袍吹得晃晃荡荡。
时九每走过一个地方,周边的雪层便会被灵力震起,离开后这些雪花又飘然落下,身旁的人并不出声,两人安静又默契地走在路上。
居民区的雪每天都会进行清理,商业街就随便得多,天冷大家都不爱出门,路过的人少,也就没多少人过来清理积雪。
街道寂静无声,时九呵出一口白气。
她不像季秋山简单地认为玩家的“一团雪”是紧张时看花了眼,既然那个东西和雪有些关系,不定有一些早早藏在红星城中,只是没有被发现。
近几天来,她每晚都会和江渡迟外出巡视一下街道,顺便拍路边的雪花,试图将那个东西抖落出来。
一连几天都没有得到什么结果,让她有点庆幸又有点遗憾,庆幸于红星城没有藏在暗处的危机,遗憾于不能抓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威胁就会一直存在。
她偏头朝江渡迟道:“城里基本上都已经走一遍,要是今天晚上还是平安无事的话,明天我们就出城去看看。”
江渡迟答:“好。”
无论她什么,他都只会答“好”。
两人走到最后一个地方,这里是还未开发完成的区域,等到来年春天天气暖和才会继续动工。
走了一路都没发生什么事情,时九有些松懈,灵力随手拂过,积雪震荡。
一团拳头大的积雪在半空中下坠的时候,突然拐弯朝时九袭来,昏暗的光线下就像一团砸过来的雪球。
时九微惊,“雪球”的动作极快,她下意识把手按在腰间拔.出剑,却又想到要留活口做研究,收回手用灵力包裹手臂,抬手要抓住“雪球”。
“雪球”落入她手中,温度比她的手还低,没等她握紧,“雪球”便化作一摊水从她的指缝中流走。
落地的水又凝固成“雪球”,这一次它没有再发出攻击,而是朝时九相反的方向跑去,时九立即追上,谁知“雪球”瞬间暂停,在时九靠近的时候飞扑回来。
一人一球的距离很近,近到时九看清那团雪球中两颗还没半粒芝麻大的黑点,这难道是“雪球”的眼珠?
时九不合时宜地走了一下神,伸手等待“雪球”过来,再次抓住它。
“雪球”落入手中,这一次她用灵力禁锢住对方的“身体”,抬起手想要靠近点观察,又因光线太暗不得不走到灯光下方去看。
下一秒,她往后踉跄两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冷香环绕。
江渡迟抓着时九的肩膀往后轻扯,伸手接过她手中“雪球”。
时九惊讶发现,“雪球”没有刚才那么圆润,整个身子拉长不少,若是刚才江渡迟没有将她往后拉,“雪球”估计能咬到她的鼻尖。
这还像橡皮泥一样能拉伸的?
“雪球”在江渡迟手中被卷成一团,灵力围成一个紧密的空间,越压越,“雪球”也随之变,压到不能再压的时候,“雪球”的模样只有最开始的一半大。
灵力形成的紧闭空间里,无论它是化水还是伸缩都无法再逃脱,只能老实地躺在江渡迟手中。
江渡迟眼中泛起红色的波浪,仍搭在时九肩上的手有些颤抖。
“没事吧?”时九把“雪球”从江渡迟手中接过,略带担忧道。
在没有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主动攻击,江渡迟会受到反噬。
江渡迟摇头:“没事。”
灵力隔绝了“雪球”的温度,昏暗的环境下实在是不好观察,时九将其虚虚握在手中,“先把它关起来,明天再看吧。”
正巧婉婉最近在研究一个把人关进去后灵力会失效的法器,关人的话体积太大还没研制成功,做个版的,装这么个的“雪球”应该可以。
幸好今天游戏里的深夜是现实世界的傍晚,婉婉正好在线,要不然她就得抓着“雪球”一晚上。
次日上午,众人聚集在城主府研究关在透明盒子里的“雪球”。
盒子比灵力拘禁的空间大,“雪球”的大却没怎么变化,安静地窝在一个折角处,全身被细腻的长毛所覆盖,白毛的尖尖还会分叉,像雪花的的尖角一样,长毛颜色和雪一般白,这个颜色躺在雪上肉眼完全无法分辨。
时九左看右看也没找昨晚看见的黑点,判断为对方闭着眼睛,所以才看不见眼珠子,并且它的眼皮为白色。
季秋山:“你是怎么抓住它的?”
时九:“昨天晚上巡逻,用灵力拍雪层,把它震出来了,它还会伸缩和融化。”
融化后并不是变成水,昨晚太暗,加上触感像水,她才误以为是水,摊开后它还是一个整体,顺滑的毛发仿佛水在流动。
常新月晃了晃盒子,里面的“雪球”也跟着上下晃动,身体瞬间膨胀为拳头大,两只黑点一样的眼睛也露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又恹恹地缩回去。
时九猜测道:“它好像很虚弱?”
常新月:“不如我放点药进去试试?”
众人:……
目光谴责!
常新月:“好嘛,我随便啦,不试药就不试药。”
“它好像真的很虚弱,都快摊成一张饼了。”季秋山完,跑出城主府到外面抓了一捧雪回来捏一捏,开盒子把雪放进去。
雪在一头,“雪球”在另一头,只见“雪球”一个猛扑,扒拉在真雪球上不放,软塌塌的毛发瞬间蓬松不少。
常新月量季秋山,“没想到你还有点用。”
“我想这它跟雪有联系,变得虚弱不定是雪的原……”受到夸奖的季秋山到一半,迟钝的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什么夸奖的话。
山青雨:“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见过。”时九摇头,又补充道,“江渡迟也没见过。”
常新月戳戳盒子,“跟雪有关,就叫雪灵兽吧,反正目前也没有灵兽叫这个名字,这个东西看上去看挺可爱的。”
毛茸茸的一团,仔细看还能看到四条短短的短腿,因为毛发太长挡住了它的腿,导致它看上去就像是聚成一条的蓬松的新雪。
“我拿出来捏捏,你们退远点。”常新月开盒子。
时九拉着江渡迟快速退后,“你心点,别让它跑了,多研究一眼身体构造什么,还有它的攻击方式是不是用牙咬人?”
在场几人纷纷后退,看着常新月把毛绒绒的雪灵兽拿出来。
刚出盒子的一刹那,雪灵兽躺在常新月手中,没能等常新月好好体验一下手感,它瞬间化为一滩,然后冲季秋山奔去。
季秋山脸色发绿,“这么多人为什么冲我来啊!”
时间发生得太快,没人赶得及去救季秋山,大家退后时都各自做好防御准备,谁知道季秋山这个傻白甜直愣愣的什么防备都没有。
雪灵兽“啪”的一声糊在季秋山脸上,季秋山急忙用手去扒拉,大叫一声:“我的鼻子不会要被切下来保命……”
话语戛然而止,雪灵兽已经从他脸上转移到肩上,扒拉着他漆黑的长发。
他被糊住的眼睛得以看见光亮,摸摸有点被砸痛的鼻子,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被咬,面带绝望地看向众人,“我这鼻子还能要吗?”
见众人面色古怪,他悲从心起,正要哇一声表达自己的悲痛,他就不该跟过来看这个什么雪灵兽,不好奇就不会死!
时九断他:“别嚎,你鼻子好好的一点事没有。”
季秋山愣住,手指在鼻尖处摸个不停,“是吗?鼻子好像也不冷,那只雪灵兽呢?它为什么砸我?”
时九的表情一言难尽,“它在你肩上。”
刚放松下去的身体又变得紧绷,季秋山静止不动,轻声问道:“它在我肩上干嘛?”
时九:“……在玩你的头发。”
季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