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在十一月时就已经展露出冬日的一点初寒。

    虽然也没有冷到要穿棉袄, 但是两件衣服还是必要的。

    许炀骑自行车去买了新衣服正准备回家，就见到余今和朋友们在街上玩。

    他本来没算扰的，但没想到余今喊了他：“许炀哥哥！”

    余今很是惊喜地跑过来：“好巧啊！”

    许炀看了他身后不远的两个伙伴一眼, 语气不知怎的有点淡：“嗯。”

    余今没有察觉：“哥哥你准备回家了吗？”

    这个方向, 的确是回桥那边的方向。

    许炀是。

    余今稍稍顿了顿，感觉到了许炀的冷漠，有些不解，但却没问：“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许炀拒绝得很平静：“不了, 我还有事, 你和你朋友玩吧。”

    余今茫然。

    正巧朱征和蔡书竟也走过来了：“余今。”

    他们一左一右地站在余今身边，有点好奇：“这就是你的哥哥吗？”

    许炀只扫了他们一眼。

    朱征和蔡书竟都比余今要高，许炀见过他们几次，在路过余今家附近的时候, 看着余今和他们还有一些孩子玩过家家，看着余今和他们闹。

    余今和他们没有代沟。

    他们年纪相仿, 一起长大，是真正的发。

    余今也是这样介绍的。

    许炀沉默地听着朱征和蔡书竟的问好, 只点了下头, 开了自行车的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他莫名其妙的有一种自己的什么东西被夺走了的烦躁感。

    然而余今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哥哥, 带我一程嘛。”

    “我没载过人。”许炀示意他看：“而且我的单车没有后座。”

    余今指了指座位前面的杆子：“我横着坐这儿就好啦，之前朱征也是这么载我的。”

    ……又是朱征。

    许炀敛眸, 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烦躁：“我没载过人, 这边车多坡多, 还要过河, 会摔。”

    余今却没有松手：“没关系啊, 摔也是我俩一起摔嘛。”

    余今有时候, 是真的会展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偏激：“要死一起死嘛，能死在一起也挺好啊。”

    许炀：“……”

    余今到底还是坐上了他的自行车。

    许炀是真的没有载过人，所以一开始他还稳不住。

    偏偏余今又是个多动症，让许炀很是头疼。

    单车是摇摇晃晃前进的，别路人了，许炀自己都觉得随时会摔。

    要摔了他自己还好，摔了余今就麻烦了。

    等到他好不容易熟练稳住了，背后也渗出了点细汗。

    许炀轻出一口气，看着被自己虚虚圈在怀里的余今，没忍住问：“你也愿意和朱征一起死吗？”

    从道德感就极其薄弱、思维方式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许炀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而在此时性格较为偏激的余今也没有。

    余今只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他要是会摔了我，我就不会坐他的单车了！”

    “可是哥哥你不一样啊，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弟弟。我们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许炀：“……”

    他不值得自己为什么要那样问，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余今这么时，他的心情轻快了起来。

    .

    认识许炀哥哥很久，余今都没见过许炀的家人。

    余今觉得这真的很不公平。

    许炀哥哥已经见过他的妈妈，也见过他的爸爸。

    可他却没有见过许炀哥哥的亲人。

    所以在某次许炀跟余今明天下午别来找他，他要去他妈店里帮忙的时候，余今悄悄地在许炀家里守了很久。

    守到许炀出门，然后跟在了许炀后面。

    余今不知道许炀要去哪，反正他就这样跟着，跟着转过了一个弯、两个弯……然后啪得撞在了谁的胸膛上。

    他被撞得往后倒了两步，还是对方伸出扶住了他的肩膀，他才站住脚。

    余今就听着许炀的声音在他脑袋顶上响起：“金鱼，你是变.态吗？上次顺着窗户爬进我房间不够，还要跟踪我？”

    余今和他好一番争论，最终还是许炀败下阵来，牵着得意洋洋的余今去他妈妈的店里。

    许炀握着余今的手，握得很紧。

    余今，他是他的金鱼。

    是他的。

    是不是这代表着余今属于他。

    既然是他的所有物，那么是不是代表着无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就算烂到连尘埃都不如，金鱼也永远都是他的。

    许炀垂着眼帘，不敢再多想。

    许炀的母亲开了一家裁缝店，裁缝店不大，后面就是棋牌室。

    许炀的母亲和许炀长得并不像，这个认知让余今有点发愣。

    然后余今又听见了对许炀的各种议论声。

    他们混杂在棋牌室里的麻将声里，那些大人以为他们听不见、听不懂，但哪怕是六岁的余今，都听懂了。

    在一句“他该不会是哪来的野种”中，余今终于忍无可忍，要扭头去找话的人，却被许炀用另一只手强硬地摁住了脑袋。

    余今有点气。

    等他们离开了后面的棋牌室，许炀这才松开他。

    余今仰头看向许炀：“哥哥，你的爸爸到底去哪了？”

    许炀安静了会儿，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而且他更想知道他的妈妈究竟是不是他的妈妈，如果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去哪了？

    他没多，只屈指轻弹了一下余今的眉心：“秘密。你想知道我爸去哪了的秘密，就得拿你为什么总是离家出走的秘密来换。”

    “我才没离家出走。”

    “……骗子。”

    许炀哼笑，蹲下丨身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你嘴里什么时候能有句真话？”

    余今扁了扁嘴，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一本正经道：“哥哥，你别听他们乱。”

    他：“他们就是嫉妒你太优秀了，因为你比他们的孩子都优秀，所以他们就不舒服，然后就那些话。”

    余今垂首，在许炀的怔愣中，将额头抵在了许炀的额头上：“哥哥，你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人。”

    “我最喜欢你啦。”

    十三岁的许炀没敢问他到底是因为自己“最优秀”所以喜欢自己，还是别的。

    他只知道如果余今喜欢优秀的人，那他就变得更优秀好了。

    优秀的哥哥，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的弟弟。

    .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可以穿毛线衣了。

    这周日，余今跟着余林志去了余林志的朋友家，因为余林志喝了太多酒，没法开车回家，只好在朋友家暂住一晚。

    余今期中考拿了第一，刚刚被余林志带着炫耀了一圈，脸都笑僵了，这会儿他求了好久，终于求到余林志愿意借他手机两分钟。

    他要给许炀电话。

    “喂？许炀哥哥。”

    余今靠在阳台上：“我现在跟我爸爸在他朋友家里，明天早上你不用等我啦。爸爸他送我上学。”

    “你带书包过去了？”

    “没…到时候我们会先回家拿一趟的。”

    “……我总感觉你会迟到，你在哪？要不要我去接你来我家睡？”

    老实，余今有一瞬的心动，但他看着外头黑下来后格外安静的街道，摇了摇头：“不啦，没关系。”

    许炀哥哥到底也只有十三岁，他又不是成年人，跑过来不安全啊。

    许炀也没坚持：“那你记得让你爸早点起，别再匆匆忙忙送错学校了。”

    “嗯嗯嗯。”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

    余今嘿嘿一笑：“好，晚安。哥哥。”

    许炀在电话那头摁了摁自己不停跳动的眼皮：“嗯，晚安。”

    .

    余今又迟到了。

    而且他爸爸余林志再一次将他送错了地方——

    余今望着已经关了门没有值日生的初中部校门，有点不高兴。

    虽然他知道今天不是许炀哥哥值日，但他真的不想一个人去学部那边跟保安、找老师。

    早知道他昨天就跑去许炀哥哥家睡了。

    烦死了。

    余今踢了一下石头，看着还在电话的爸爸，他的确有点混世魔王的那味，可余今也做不到在别人聊正事的时候断。

    毕竟这是礼貌问题。

    余今就看着自己爸爸接着电话越走越远，看那架势，完全不算管自己了。

    余今气闷，也不想转去学部了，他就直接找初中部的保安他和家人走丢了要找七年级一班的许炀哥哥好了！

    而余今并不知道，在他等待的过程中，许炀那边老师喊他他家人在保安室等他，有东西要送到他手里。

    完全不设防的许炀到了保安室后，看到的是一圈挤在保安室里的壮汉。

    他们都戴着帽子，穿着差不多的衣服，要么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要么戴着口罩。

    十三岁的许炀，就算是是十几岁出头的年纪了，可也始终只有十三岁，见过的人和事太少。

    他没有第一时间警惕起来。

    许炀微愣：“不好意思，我听我家里人找……”

    坐在他身后的保安：“许炀，这儿。”

    许炀下意识回头，但扭头的一瞬间，他就被捂住了嘴，甚至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不知道摁了哪儿，全身一麻，难以言喻地感觉在他的血液里乱窜，使不上一点劲。

    他就这样被直接带出了保安室。

    站在校门口的余今，正好往保安室迈出一步，保安室的门就忽地被开。

    他率先看见的，就是被捂住了嘴，无力地伸着胳膊想要挣扎却不能的许炀。

    余今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抓住许炀，想要喊自己的爸爸，但他的手才伸出去，碰到了许炀的手指，就有人抢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他被一起控制着丢到了一直停在校门口的面包车上。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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