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八十一尾金鱼
余今出院时, 还是李兴开车,他和荣荀坐在后座上。
他主动扣住了荣荀的手,任由荣荀捏着他的指尖玩。
但没一会儿, 荣荀就靠着他睡着了。
余今偏头看着荣荀眼下淡淡的青黑, 想起自己昨天在医院过夜的事。
他吃了药,睡得比较早,睡之前还特意跟荣荀了他处理完事后不想回家可以睡上来。
然而……
因为医院的消毒水味,余今睡得并不安稳, 半夜翻身醒来了一下, 就被荣荀吓到了——
他一睁眼,就看见荣荀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
就好像看着他睁着眼睛睡着了一样,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醒了。
还是余今不确定地含糊喊了声后,荣荀才有动静。
他起身坐在他的床边, 抬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遮住了他的视线。
荣荀的声音始终温柔缱绻:“睡吧。”
他的嗓子比以往要哑:“我守着你。”
余今沉默了会儿, 感觉到荣荀盖在他眼皮上的手不知道是因为控制着力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在轻颤。
所以他低声:“你不睡吗?”
余今:“我想你抱着我睡。”
这句话是把荣荀哄上床了,但人有没有睡着, 他就不知道了。
因为早上余今醒来时, 他只是稍微动了动,荣荀的声音就响起:“醒了?”
那时候余今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荣荀好像一直在一个不易察觉地紧绷状态。
而这个状态, 是在余今提出自己想出院回家——和荣荀一起回家时,才消失的。
余今在心里低叹了口气。
想握紧荣荀的手, 却又怕吵醒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酸胀得厉害。
曾经他很想拥有一个可以把自己当全世界, 只围绕着自己转的人, 现在得到后, 余今又心疼了, 舍不得了。
到家后,余今把荣荀喊了起来。
荣荀显然睡得也不是很沉,他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荣荀就睁开了眼睛:“抱歉。”
这一幕有点熟悉,但是他们的身份和关系又不一样了:“我有点困。”
余今握紧了他的手,嘟囔道:“你下次再不睡觉,就在我床边熬鹰的话,我就不让你上床了。”
荣荀失笑:“我的错。”
他俩下了车,进了家门,彻底回到了属于两个人的空间。
余今没有第一时间换鞋,而是抱住了荣荀:“就算下个七天我还是会重置,我也爱你。”
荣荀顿了顿,反手将人圈在怀里:“怎么突然这么?”
余今嗅着他身上令人无比安心的气息,老实道:“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弄得我也有点怕。”
荣荀哑然。
他垂首亲了亲余今的发梢:“我不是怕这个。”
他缓了缓,知道有些事肯定是要开的:“金鱼,你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人。”
余今:“……?”
就因为这个???
“人都有自己的私欲。”余今一时无言:“每个人也总会有做错了的事。”
他抬头,望到了荣荀的心里去:“我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你是怎么样的,自私点,在我这儿你是个好人就足够了。”
余今又不是那种圣父到要让光辉照大地的人。
他喜欢荣荀,荣荀对他好,在他眼里,荣荀就是个好人。
哪怕他骗他,哪怕他做过一些不能去深究的事……
余今:“我也不是一个好人。”
“其实从你问我想不想见我父母、跟我可以让我见我父母的那一刻起,我就猜到了你要么会逼着他们演一出戏,要么就会找两个演员过来,但我没有出来。”
那时候余今心头的恶意占据了上风。
他扭曲而又恶劣地想那就见见吧。
见见他已经不记得模样和名字还有声音,却记得是他们抛弃了他的人。
让他们看看,这么多年后,究竟谁才是那个输家。
荣荀嗯了声,轻笑:“我知道你知道。”
在余今和他父母在别墅门口摊牌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
余今摊手:“你看,其实很多事我们互相心里的心知肚明,你不傻,我也不蠢。”
他叹气:“荣荀,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你还我…你才是有什么事别闷着,出来啊。”
荣荀习惯了把所有的一切扛在自己的肩上。
他没有吭声,只将余今抱在了鞋柜上,仰头要吻他。
余今拦了下:“等会儿,我们现在在聊正事。”
“你别老是逃避话题。”
“我没…”
男人的声音有点低哑:“金鱼,算我求你。待会再吧,我忍了好久了。”
他擒住余今的手,仰着脑袋把人抵在了墙上吻住:“我现在根本听不进去。”
余今:“……”
有些人就是满脑子那个颜色啊。
余今一开始以为荣荀只是想要亲“一下”,但当他被扣着手没法挣扎,吻又顺着继续往下时,余今才知道他的究竟是什么。
于是这一“待会”就待会到了三个时以后。
余今头一会被摁在玄关处动都不能动,偏偏玄关处又有好几面镜子和类似镜子的墙。
他是真的在避无可避时红着眼想要把那些镜子啊墙啊什么的都给砸了。
偏偏荣荀抓着他的手亲,不让他有别的动作的机会。
……
余今泡在浴缸里,已经懒得去管某个在身后圈着自己还不够,还要一遍遍吻他的后颈,惹得他起一身鸡皮疙瘩的人了。
他嗓音有点哑:“你母亲你算怎么办?”
马勃遇见的那个人,就是许立雪。
荣荀没什么犹豫:“送精神病院。”
余今沉默了下。
他其实想问荣荀她真的有被害妄想症吗。
但是话还没出口,他又觉得没必要了。
余今恢复了记忆,他记得那年绑架案里几乎每天都会听见很多遍的名字。
“许立雪”
在余今的印象里,这个女人是真的牛批。
现在回想一下都能感到她有多厉害。
一个能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的人,真的就这样得精神病了吗?
而且余今还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要问。
荣荀显然明白他想问什么,在他开口前就主动将后续的是托盘而出。
“那个印章,一直都在她那。”
那年,许立雪得知了他被绑架后,看了几天风声,故意买了火车票走漏消息,让那些人去火车站找她。
然后她和严兹,也就是那位表面是他生父,实际上是他叔叔手底下的人交接上了。
严兹以为许立雪走投无路了,但是许立雪曝出了他“间谍”的身份,还反坑了他一把。
完事后许立雪拍拍自己的裙子,踩着高跟优雅地离开了那座城市,回到了南界。
她带着印章慢悠悠地回了南界和他的生父做了一笔交易后,又拿着一份可以将他生父拉下脏水的文件和他的叔叔做了另一个交易——那时被绑架的许炀和余今已经走到了末路。
前者她是要保证她的地位和生命,后者她是……让他的叔叔救下他。
后来回到南界,荣荀还想过也许她其实对他是有一点感情的。
不过这个念头才起来就消散了。
因为荣荀已经学会了不要相信感情。
再,在荣家那样的地方,本来就不应该对这些抱有任何的幻想。
严兹救下了他,封了渔夫的口,让渔夫离开了那座城市。
因为伤的太重,荣荀是在救护车上转了好几家医院,所有人都以为他挺不过来了。
可他活下来了。
后续的事,荣荀没有跟余今。
因为那些太脏,就算他的金鱼是一条能够吃人的鲨鱼,也不该被淤泥裹挟。
他的叔叔他命大,命大的人才能替他做事。
于是十三岁再也没有了许炀身份的荣荀,就成了荣家最尴尬的存在。
荣荀变得比许炀更加沉默冷淡,他像个透明人,却又在不断成长。
荣家其他人认可了他的身份,他的生父就不能再明着对他下杀手。
甚至他还得期盼他优秀,因为荣家在南界太庞大,有很多人盯着,荣荀作为他唯一的儿子,还必须得优秀。
不然会影响到荣家的地位。
所以荣荀初高中时过得比起后来还算是平和。
因为那时候的他太弱,最多就是荣家的仇家找他麻烦,荣家本家鲜少有人对他动手。
可那些仇家,也足够折腾掉他半条命。
荣荀背后那道伤,就是他参加完数学竞赛的最后一天,准备回家时被人埋伏。
西瓜刀直接贯穿了他的后背,留下了一道深痕,荣荀还必须得忍着痛握紧了手里的棍子和他们搏斗。
这些人都是亡命徒,奔着坐牢也要他的命来的。
他身上只有一道伤是他自己留下的,但也已经被刺青盖住。
剩下的全部,都是在架的后果。
有别人主动找他的,也有他主动找别人的。
……没办法。
谁让他身在荣家。
一开始荣荀也觉得荣家是庞然大物,就像南界其他人看荣家那样,他觉得他可能没有办法将这么大的怪物吞噬。
可后来荣荀找到了切入点。
他的生父,因为他的叔叔和他分割了荣家,不满足于现有的钱权,动了不该动的蛋糕。
而他的叔叔,因为看见了他的生父在这里面牟取暴利,同样沾上了奶油。
于是,荣荀和警察联合起来了。
他有个朋友,叫闻祀,巧的是他是个法医,还是界内名气最大的法医。
更巧的是因为他是个法医,认识无数公丨安机构的人。
在南界屹立了几百年的荣家,就这样被击溃。
收网成功的那天,和荣荀对接的警察拍着荣荀的肩膀称赞他思想觉悟高,荣荀轻笑着接过他手里十块钱一包,一包能有二十根,折合等于五毛钱一根的便宜烟,只了一句话。
他:“不是思想觉悟,只是我喜欢上了一条有点娇生惯养的金鱼。”
他想把最好的东西捧给金鱼。
那些东西也必须是干净的。
脏的,配不上金鱼。
作者有话要:
荣老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