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人渣！”

    傅烨突然也骂了一句。

    除了人渣败类，傅烨想不到其他的词来概括李乐身为人的不堪。他通过李乐的微信，找到了王亮的朋友圈，正是这里的内容让他感到气愤。“你们看看这个吧。”

    单从聊天记录来看，王亮的情绪是有些偏激的，甚至有些莫名。而当他的真实内心被展现出现，所有的偏激都变得情有可原。王亮的预言尚未实现，他痛恨着的李乐依然过着自在的生活，他却选择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吗？

    四位时空修复员都认为答案是否定的。顾曼雯提出问题，“李乐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方式，让王亮甘愿一个人跳了下去？”

    报纸上的新闻写道，王明（化名）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教室……

    许言却对这个形容有所怀疑，到底是王亮太过正常，还是那些见过他的学生太过冷漠？

    一个即将寻死的人，眼里的绝望怎么可能藏得住？

    他回答顾曼雯的问题，“不断的诋毁。王亮的情绪已经很不正常了，他经不起更多的击。李乐正是抓住他这一点，用言语不断折磨他，也许，还不只是言语。”

    不只是言语，还能是什么？顾曼雯想不到李乐还能做什么……“这个李乐，真是够烂的！”

    【朋友圈】

    4月20日：仅你可见。逃避是短暂的，只因现在的我们过于弱。乐乐，等到将来，我们都长大了，一定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4月28日：仅你可见。乐乐撒娇想要天上的月亮，想要永远都是晚上，这样就不用早起了。乐乐，亮亮想帮你摘月亮，让你一直睡懒觉。

    5月1日：仅你可见。乐乐真的好聪明啊，有乐乐在，数学难题不用怕了！

    5月12日：仅你可见。乐乐不要怕，这只是一时的成绩，下次的第一名一定是你。

    5月18日：仅你可见。希望我的乐乐考上心仪的学校。我也要努力，争取跟乐乐考一个学校！

    5月21日：仅你可见。乐乐不要怕，不管未来的我们面临了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6月10日：仅你可见。又要期末了，希望我的乐乐不要太辛苦。

    6月26日：仅你可见。乐乐总喜欢在考前放纵，我很高兴，你愿意把所有的压力都交给我，让我来帮你释放。

    7月8日：仅你可见。乐乐宝贝，这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三个暑假了，我的记录开始太晚了。应该在见到你的第一天就开始记录，写下我第一次见你的心情，写下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心情，写下我们第一次做爱的心情。等我们老了，这就是我们之间最珍贵的回忆。

    7月22日：仅你可见。乐乐，你有一个非常棒的爸爸，你将来一定会比他更棒。

    7月28日：仅你可见。哭，好几天都见不到乐乐了，乐乐什么时候旅游回来啊！

    8月16日：仅你可见。天气越来越热了，乐乐不要喝这么多冰饮料，对胃不好。

    8月22日：仅你可见。不许换别人，乐乐只属于亮亮。

    ……

    王亮对李乐的爱是坦诚的，他陷入了爱情的迷雾里，以为眼前之人与他抱着同样的爱意。而李乐，接受着王亮的爱意，却从不将他的身份认领。

    他总能给自己留一个理由，我从未过喜欢你，所以我们之前没有真感情。

    许言将这场爱情归为欺骗。“从目前的信息来看，我们似乎只能从道德上去谴责李乐的行为，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害王亮跳下了天台。”

    直接证据难寻，宋霆劝大家放弃了。“信息收集到此结束吧，之后的事交给警方。他做不到天衣无缝的犯罪，我们在静止的时间里找不到直接证据，并不意味着现实里找不到。时间不是掩盖犯罪事实的有力武器。”

    他又分析道，“李乐的失踪档案过了十年也没有出现案底，明这件案子被搁置了。我怀疑当时的查案人员，也被困在了时间里。”

    宋霆所的情况，很有可能存在。

    时空的静止是客观的，它不以善恶为尺度，不以人性为尺度，只以人类客观存在的选择为尺度。

    在正义和亲情之间犹豫的父亲，在包庇与溺爱之间循环的母亲，在罪恶与天真之间徘徊的孩子，在公事与私事之间纠结的警察，无一例外，皆被静止。

    “不管怎样，这孩子迟早要进局子，他要是没进去，我就……”

    傅烨算是谨言慎行了，没像上次那样到‘活该’，而当他察觉到组长看过来的目光时，顿时就怂了，一下子就没声了。

    宋霆只是看了傅烨一眼，随即转向许言，问道，“有没有答案了？”

    他所问的答案，是李正道的答案。任霞和李乐的答案，对这个时空碎片并没有决定性影响。

    许言走到窗边，静止的时空里无风吹拂，他却似乎感受到了空气里的不平静，那是李正道内心的动荡。

    李正道偏偏是一位优秀的律师，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他的经验告诉他，他的孩子犯罪了。他并不知道李乐究竟做了什么，但他知道，他的孩子害死了一条人命。

    那么，他会怎么选择呢？

    许言最后分析道，“李正道的目光落点告诉我，他会选择正义。”在他在即将做出选择的前一秒，还在望着学校的钟楼，明此时占满他内心的，是对另一个生命的愧疚。

    “好。”宋霆此次不用闭眼，没有太多复杂的因素牵扯他的思绪，因而能做到心如止水。

    他道，“准备回到过去，3，2，1。”

    现实里的华业区，仍是喧闹不止。苏金站在天台边缘，正被几位救援队的队员安抚着，而他要不停地反抗队友们的劝，表现出自己的求死之心，让这场跳楼变得更加真实。

    当一个人选择在众人的视线下奔向死亡，他往往奔赴的不是死亡，而是因他而来的热闹之声。

    十年之前的王亮，在无人观看的情况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惨淡、安静，似乎才是死亡该有的样子。

    静止的时刻里，随着宋霆的倒数，沉寂的画卷开始翻动。

    的书房里，李正道被亲情裹挟着，无法迈向正义的一方。任霞劝他，“正道，乐乐是我们的孩子啊，他犯了错，都是因为我们没有教育好，不能怪他啊。乐乐马上就能读大学了，他以后会多有出息啊？你把他交给警察，就是在断送他的将来啊！”

    李正道痛心道，“我们是没教育好他，但是基本的善恶，我们没告诉他吗？”

    “他只是犯了错吗？他是犯罪！那是一条命！”

    “李乐的未来很珍贵，那个孩子的未来就不珍贵吗？”

    “正道！”

    任霞在书房里跪下了，“我求求你，不要这么狠心，帮帮我们的孩子吧！我们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把乐乐养这么大，他就是我们的心头肉啊……你是他的爸爸，你怎么可以不救他？”

    李乐沉默着，跟着他的母亲一起跪下，他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看到父亲脸上的哀伤与不舍，他以为自己有了一些希望。

    李正道无话了，他背过身，望向了窗外。

    远处的钟楼正响起钟声，带来学校的圣洁与宁静，声声震在他的内心深处。

    临近时间节点，时空修复员们一起退出了屋门，离开了601室。傅烨操控着李正道的手机，帮他拨了110的电话。

    这是能代表李正道最后选择的最直接的方式。

    时间将其认下了，转眼将这个空间碎。

    601室外的救援队成员们等来了时空修复员的回归，宋霆发布了撤退的命令后，脸上的护目镜纷纷撤下，立即赶往顶楼，与王奇会合。

    天台之上，苏金还在上演他的跳楼戏份，“你们不要劝了！我就是觉得学习没意思！活着更没意思！”

    “我就算考到了好学校又怎样，就一定有好工作吗？好工作就意味着我以后可以一帆风顺吗？我现在要被成绩压着，以后就要被钱压着！什么学习可以改变命运，真正的有钱人，一出生就注定了过得富裕。我们这些普通人，只能被看不见的希望牵引着，拼死拼活地努力！我们这一辈子有自由过吗？我为了什么活着，为了这没玩没了的烦恼吗……”

    苏金大概是突然找到了一个表演绝望的好话题，起来滔滔不绝。

    老王听傻了，孩子，别了，我都被你绝望了。

    许言他们一上来，苏金的台词差点就要得不顺溜了。“我……我宁愿死得干脆一点，也不想成天被无聊的事折磨！”

    宋霆把机会交给了许言，这最后的落幕，就由他来收场。

    许言一步一步地往天台边缘走近，苏金仍在表演他的慌乱，“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时间已到5点一刻，A区一中的钟声再次响起，从半空飘进华业区内，在众人的耳边回响。

    也在许言的心中回响着，这圣洁的钟声曾作为丧钟送走一个生命。他多么希望那个绝望的孩子，可以像苏金一样，喜欢热闹地寻死。

    可惜，他选择了安静离去。

    许言在苏金的身后停下了，落幕之言开始，他道，“苏金，你还没找到生活的浪漫。”

    “我曾经也觉得活着很没意思，大家每天过着一样的生活，着一样的话，上演着一样的戏码，我想问他们不累吗？其实不是一样的，只是在我眼中是一样的。因为我自己的心太枯燥了，所以看什么都是枯燥。”

    “其实只需要多一点点好奇心，再多一点点对美好的追求，我们自己就可以让无聊的生活变得浪漫。”

    “下来吧，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没有经历过。”

    如果苏金真的一心求死，许言的话是劝不动他的。幸好，他只是一位临时演员，等来了落幕的台词，他回道，“好，我姑且信你。”

    苏金从天台边缘跃下，回到了实地上，恰好站在了老王身前。老王激动地抱住了他，“好孩子，难为你了。”

    更不容易的，是苏金的父母。到此时，他们才能将高悬的心放下，得到救援队的许可后，方能跑向天台见一见自己重获新生的孩子。

    特殊救援队的警车渐渐远去，派出所的警车又赶赴而来。

    热闹未散，又起一波。

    李正道清楚得记得自己没有拨报警电话，而等他苏醒过来，口袋里的手机已拨通了110。

    “您好，这里是首春派出所，有事请讲。”

    “您好，请问您在吗？”

    李正道匆忙地将手机拿出来时，电话已被他不心挂断。他回过身，见到了依然跪着的母子……

    他如梦初醒，以为这通电话是上天为他做的选择，给了他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

    任霞和李乐还在茫然中的时候，他主动拨了第二通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