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谦木缓缓睁开了眼，看向那个挡了自己阳光的男人。

    嘴角温和的笑，溢着数不尽的温柔，白色的道袍衬着白皙的面容，由于他身后的阳光，顾谦木看的并不真切，只是本能的觉得，眼前之人很是熟悉。

    不是因为他是段衙的师父，也不是因为前几世的记忆里，又着很多个这人的恩爱缠绵，只是心眼里觉得，他们的见面，不应该是这样的。

    蹙眉收起心底的不适，顾谦木懒洋洋开口道：“师尊，你挡了我的阳光了！”

    还是头一次见徒弟以这种语气和自己话，少了以前的唯唯诺诺，倒多了几分灵气，自是可爱的紧。

    钟离愣了一下，随即道：“这么好的时候不去练剑，跑石阵里来晒太阳，衙儿，你这是想翻天吗？”

    怎么可以这么温柔！

    这次换顾谦木愣住了。

    以他的记忆，还有门派里对钟离的那些传闻，他可以肯定，钟离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主，以前对段衙好，也是原主性子软弱不惹事罢了。

    他本以为自己这般忤逆这人，定是会让他好一番不快，哪曾想，竟是这般柔声细语。

    顿时是又惊又奇，顾谦木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料躺的时间太长，又起的太猛，眼前漆黑一片，就要晃晃悠悠的往地上栽。

    钟离连忙一把扶住自家毛毛躁躁的徒弟：“随为师去练剑，正好看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剑法有没有倒退。”

    “师尊，你怎么提前出关了？”顾谦木好不容易看清了路，尬然一笑，后退了几步。

    本来是算再偷懒几日的。

    顾谦木，从骨子里就是一个像猫一样懒惰的家伙。

    在哪一世也变不了。

    能偷懒，绝不用功。

    却还是被钟离跟提鸡一样提到了一片空地。

    人生，总是如此多舛。

    “闭关前教你的那套剑法，衙儿给为师演示一遍。”钟离背着手现在一旁，树影斑驳落在他身上。

    顾谦木苦哈哈着脸拔出剑来。

    起式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回，身轻如燕，白色的剑芒划过，虽不甚明显，却圣洁纯净，像这个人一样，不参杂一丝杂质。

    钟离静静的看着徒弟如跳舞般的身姿，带起的风吹落了树叶，从半空窸窸窣窣落下。

    同样的一套剑法，同是这个人施展，前后却截然不同。

    他记得闭关前，徒弟的招式虽然不是很熟练，但磕磕绊绊的一套舞下来，软绵绵的毫无气势，像他这个人一样，半点脾气也无。

    而现在，同样清灵平和中藏着杀机的剑招，被他施展出来，却带了一丝不一样的滋味。

    就好像，他以前看到的只是躯壳，现在却有了灵魂。

    果然如他所料，他的徒弟，不一样了。

    无论是性格上，还是心境上。

    变得比以前更加可爱、更加光彩夺人。

    似是微微出了神，利刃破空之声将他惊醒，眼前的剑越来越近，就在里钟离的眉心只有一寸之时，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试了几次无果，顾谦木气的把剑往地上一扔！

    什么啊！不过！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气呼呼的模样落到了钟离眼中，他弯腰捡起了剑，道：“无涯可不是让你随便扔着玩的。”

    无涯，这把剑的名字。

    原主不嫌弃，他嫌弃的要死。

    “师尊，能不能换个名字？”

    “你是无涯吗？”钟离将无涯塞回他手里：“当初也没见你这么嫌弃。”

    “我现在嫌弃了不行吗？无涯无涯，听着就像是个没牙的，太难听了！”

    着就又要把无涯往地上扔，结果无涯就像是粘在了手上一样，试了好几次无果，顾谦木仰天长叹。

    钟离看着他这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又是一声轻笑。

    005：“叮，恭喜宿主大大，钟离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40。”

    “等等等……怎么就40了，我做了什么？”

    005：“回宿主大大，我也不知道，刚到这里就发现好感度本来就有30。”

    顾谦木青筋暴起：“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005：“宿主你也没问啊——”

    罢了罢了，不和它一般计较，自己被这货坑的还少吗？

    “衙儿的剑法练得还算是熟练，看来这段时日也没有偷懒。”收到顾谦木的一记狠瞪，钟离收了笑容，掩嘴咳嗽道。

    毕竟要摆出作为师父的样子。

    “作为奖励，随为师去我院子里挑水。”

    “啊？”顾谦木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钟离越走越远的背影，崩溃道：“不是吧！”

    这明摆着就是没事给自己找事。

    整个山上的水，明明都有奴仆定时定点的供应！

    “宿主大大，您还不快点跟上——”005幸灾乐祸道。

    顾谦木狠狠啐它一口，快跑两步，咬牙切齿的跟着。

    心道怎么才能拜托这人的欺压。

    却不料钟离突然停了下来，顾谦木一时不察，整个人都撞了上去，捂着鼻子嗷嗷叫。

    “衙儿，为师方才好像听见有人骂我，你听见了吗？”钟离一脸和善的微笑。

    顾谦木摆手摇头：“没有没有没有，没听见！”

    死他也不会承认的！

    钟离也不拆穿他，又继续往前走。

    某人撇嘴跟上。

    钟离的院落离他的弟子房不远，却落得清净。

    顾谦木还是第一次来，原主并没有关于这里的记忆。

    院落周围流水环绕，穿过一片竹林，才见到那处屋，收拾的很是干净，和他今日闲逛途经的掌门的住所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但却透露着浅浅的淡雅。

    钟离可不管他的左顾右盼，直接把木桶扔了过来，蕴含着力量。

    顾谦木堪堪接住了木桶，心里有气没出发。

    “为师想喝山顶那处的泉水，那里的水很甘甜。”段衙道。

    顾谦木眨眨眼，再眨眨眼。

    此处虽然位于山腰，但挑水的话，还是山下的比较方便，去山上，太远了！

    顾谦木苦哈哈着一张脸。

    难得的撒娇：“师尊，可不可以不……”

    “不行！”

    顾谦木只好认命。

    山路崎岖，却带着独有的静谧。

    废了半天的力气了一桶水，还不忘心里暗骂着钟离。

    “唉？统子，我突然觉得……”

    “什么？”

    “钟离他内芯是不是被人给换了？不然为什么这个人的表现怎么和段衙记忆里的这么不一样？”

    005冷笑：“宿主，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就算是坏蛋骨子里，某人遇到你，脾气全无，除了宠着就是宠着，像只绵羊，乖的不得了。”

    顾谦木回忆了一下前几世发生的事：“……”还真是这样。

    突然来了想法：“既然这样，我干脆把他好感度刷高一点，然后再干一件让他怎么也无法原谅的事情，到期后，憎恨值猛增，我就可以离开了！”

    顾谦木觉得自己真是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将钟离的一颗心拿到手，再狠狠的蹂躏。

    005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你不是这样的。”

    顾谦木愣住。

    005又重复了一遍：“宿主，你不是这样的。”

    里面包含了太多他无法理解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声来：“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其实，自从离开了第三位面，他就感觉自己很不对劲，可是又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就是……很难过，好像失去了什么。

    005半晌没有回答。

    顾谦木拥有所有的记忆，却唯独忘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它就怕某一天他幡然醒悟，回首之际，已经和那人错过太多太多，到最后，除了悔恨别无他有。

    “其实，我也觉得我不该是这样的。”

    他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钟离，就算是清楚的明白，这个人和自己纠缠了三世，以后的命运更是会交织在一起。

    记忆中的自己和他心意相通，互诉衷肠，许下生生世世的承诺，亲密无间。

    他看到了自己发自内心的笑容，心里眼里都是那个人。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好像曾经知道，现在却失去了。

    他听到自己道：“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该是什么样。”

    是像以前那样，为了他现在感受不到的情所伤也要飞蛾补火般的不放弃，还是安安稳稳的抛却一切，只为了回到那个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

    他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顾谦木和005都没有话。

    只有汩汩流水声，伴随着树叶簌簌作响以及各种鸟虫的鸣叫，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和那人从最初的相识，到这一世的再遇，其中发生的点点滴滴，都从脑子里一遍一遍的过。

    他像是在问005，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爱他的，是吧？”

    没有人回答。

    只是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顾谦木提着水桶往回走，经过弟子房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惊呼：

    “杂种，还学会反抗了，你爷爷我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顾谦木蹙眉，是殷康的声音。

    他这是，在……

    犹豫了一下，心道此处离钟离的住所也不远了，便先将水桶放在一边，循着声音的方向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