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省图书馆11
蔚迟被纪惊蛰拎着, 心惊胆战地走开,走出三十米才敢回头看,幸好那清洁工没追究他们, 自顾自地开始拖地。
他俩走到阅览室的另一半,就看到方青谛扶着书架在很的一个范围内转,低着头在找什么东西。
纪惊蛰声道:“这老头不会在布阵吧?”
蔚迟观察了一下, 觉得不像,走过去心地叫了一声:“方老。”
方青谛抬头来看他,眼尾的皱纹里夹着一点晶莹:“唐……那女娃子, 一点都不剩了?”
几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 我们不知道死亡的另一边是什么。”蔚迟完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可是个老道士, 大概对“死亡那一边是什么”这个问题很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方青谛却点点头, 顿了顿, 吸了吸鼻子,再话的时候神色如常, 之前那点悲悯神色都不见了:“昨晚那‘馆长’是个左利手, 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蔚迟眉头一皱:“怎么讲?”
“昨天那‘馆长’跟我离得近,我看得清, ‘他’把唐……之后, 再在书架上拿书翻书, 都是左手拿的。我之前和唐去查资料, 查到一点那馆长的生平,还是个留过洋的学子呢, 学的提琴。”方青谛, “提琴左利手能学吗?”
蔚迟原地想了一会儿, 忽然冲出阅览室。
纪惊蛰和方青谛跟着跑出去, 看到蔚迟趴在栏杆上的背影。
方青谛走近,问:“蔚啊,发现什么啦?”
纪惊蛰在旁边拍老头肩膀:“嘘,你别搅他。”
蔚迟在看大厅正中央挂的馆长像——一个面目慈祥的中老年男人,戴个圆眼镜,笑容温和——脑海中再次出现昨晚那个鬼魅,一寸一寸转过身来的样子。
他回头冲两人道:“他痣长反了。”他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我认为馆长就是正常的右利手,只是昨晚那东西是‘镜像’的。”
方青谛没听懂:“什么‘镜像’?”
纪惊蛰给他解释:“就是左右翻过来了。”
蔚迟继续:“他昨天推的推车上贴着大写英文数字‘E’的圆片,镜像过来的话就是阿拉伯数字‘3’。我认为这是一个提示——每层楼都有的,人能接触到的,编号为3的东西。”
三人想了一会儿,纪惊蛰提议:“3号书架?”
他们便去检查了3号书架,把书架边边角角都查过了,连地板和天花板都没放过,但没发现什么特别不对的。
“会不会是某本书?”方青谛道,“某本在每层楼的3号书架上都有的书?”
蔚迟道:“这个我觉得不大可能。图书馆是按照学科分类的,比如我们现在在的四楼东区阅览室,主要馆藏是艺术、哲学和宗教。二楼是地理和历史。一楼则是工具书、党史、儿童阅览区……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认为每层楼的3号书架上有同一本书。”
方青谛又:“那会不会是不同的书……第三排第三本书的第三页?之类的。”
蔚迟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觉得不是,这完全是在自己加入条件……之前的世界没有这样的先例,我觉得不是这个方向。”
他脑子有点痛,心也很慌,总觉得自己错过了某个重要的点。
今天已经是周日了,图书馆星期一闭馆,如果还出不去……他不想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纪惊蛰忽然:“那个呢?”
蔚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书架尽头的一台电脑,那是用来查阅馆藏情况和图书位置的电脑。
纪惊蛰问方青谛:“老方,六楼‘珍藏馆’里面有没有电脑?”
之前的“卫生间和饮水间推断”就死于六楼‘珍藏馆’的特例。
“我想想啊……”方青谛皱起眉头开始回想,想了一会儿,兴奋道,“有!有!我之前去查一个偏门道法,不会字,请借阅员帮我查的,就是六楼!”
“不定就是它!”纪惊蛰,“等会儿我们开电脑,顺着网线就出去了!”
“你的那是《黑客帝国》。”蔚迟往电脑走,“去看看。”
纪惊蛰对自己的推论很有信心:“肯定就是它!”
结果四楼没有3号电脑。
大概电脑跟书架不同,不是按位置标号的,而是每台有固定编号,四楼的分别是东区25-28号,西区29-32号。
纪惊蛰“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一层楼有八台,东西各四台,排到咱们四楼就是25-32号!”
方青谛:“原来如此!”
蔚迟:“所以呢?”
又失败了。
他脑子更疼了。
纪惊蛰看了他一会儿:“迟迟,你脸色好差。”
蔚迟瞬间就来了火气:“现在是这个的时候吗?”
纪惊蛰变戏法一样又拿出几袋花花绿绿的零食,笑道:“我们先来吃点东西吧!”
“好好好。”方青谛特给面子,“老夫委实饿了。”
纪惊蛰把零食拿给他挑:“你选一个味道。”
“龙虾吧,吃点海味的。”方青谛拿了一包开始吃,不忘夸奖纪惊蛰,“纪行啊,又是哪儿弄的?”
纪惊蛰:“昨天没吃完的。”
方青谛:“没见你藏哪儿啊。”
纪惊蛰:“嘿嘿。”
蔚迟炸了:“你们知不知道最晚明天,我们都会死在这儿!”
他这一下炸的,把两个人都整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方青谛才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心道:“哟蔚,生气啦?”
纪惊蛰耷拉着狗耳朵,委委屈屈:“这不是……还有时间嘛。”
有时间,的确有时间,现在还不到早上十点,还有时间。但蔚迟就是觉得难受,这个时间不是做数学题,给他几个时必然会有结果,更像是在等灵感,等到某个或许就在前方不远、或者甚至是已经错过的灵感来破解谜题——灵感这东西,需要的时间就很玄妙了,也许下一秒,也许一生也不会来。
可为了这迟迟不来的灵感,付出的代价他可能承受不起。
他知道自己的脾气发得毫无道理,但心中那股气的确是如鲠在喉……他甚至有直觉,他直觉自己已经错过了那个灵感。
“抱歉。”他闭了闭眼,整理了一下自己,“我太着急了。”
他全无胃口,准备往卫生间去。刚走到门外,被身后一股大力捉住了手腕,纪惊蛰带着他走了一段,把他压在转角过去的墙上。
他挣动了一下,但缺乏动力,声音有点软弱:“你干什么?”
纪惊蛰的视线密密沉沉地压下来,看了他好一会儿,道:“蔚迟,还没到最后一步,你崩得太紧了。”
蔚迟笑了一声:“到哪里才是最后一步呢?”
纪惊蛰:“还没到最后一步,就还有希望,你就告诉自己,你行的。”
蔚迟忽然被灌了一口毒鸡汤,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厌恶。
他从就是天之骄子,从到大在学习和竞赛上都是一骑绝尘,每次考试或比赛前有无数人告诉他“你行”。他的确行了。可在他的灵魂上空,总架着一把名为“万一不行”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每成功一次,那把剑就加重一分,他在期许中生出一种惧怕——人不可能一直“行”吧?等“不行”的那一刻到来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不想这话从纪惊蛰嘴里出来,他感到加倍的痛苦。
他感到喉头一酸,脱口而出:“万一我不行呢?你怎么知道我行?万一不行的话,你就死了……蔚远也会死……”
看,这就是他失败的代价。
“万一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也不是你的错。”纪惊蛰握紧他的肩膀,凑近他,迫使他与自己四目相对,“失败了,不只是你失败了,是我、是蔚远、是方青谛,都失败了,我们没能拯救自己,也没能拯救同伴,这就是我们自己付出的代价。”
蔚迟看着纪惊蛰的眼睛,浅浅的棕让人感觉清澈。
纪惊蛰又:“没到最后一刻,你就告诉自己‘你行’,我也会告诉自己‘我行’。”
可蔚迟不能接受,他仍囿于那把巨剑的阴影:“万一就是不行呢?”
“万一不行……”纪惊蛰,“就接受。”
那一刻,蔚迟感觉他的眼睛发生了一点变化。又来了,这种眼神,这种自己见过的……悲伤的眼神。这一瞬间,他又升腾起了问询的欲望,他想问纪惊蛰那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能露出这样的神情?
没等他问出口,纪惊蛰又了一遍:“蔚迟,万一不行,就接受。”
两人依然对视,在某个瞬间,蔚迟心中忽然升起了另一种恐惧,直觉上的,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楼下忽然传来了蔚远的吼声,非常清晰、洪亮,可想而知是个什么分贝。
“哥!是电梯!是电梯!”
蔚迟瞬间醍醐灌顶。
他对纪惊蛰道:“我知道了!”
纪惊蛰笑了一下,没话,但眼神分明在嘚瑟“你看吧”。
蔚迟推开纪惊蛰,趴到栏杆边去跟蔚远挥手互动,示意自己听到了。
同时,刚刚那种直觉上的恐惧并没有消失,他知道纪惊蛰在看自己的背影,他觉得刚刚那一刻自己有话没有完,纪惊蛰也有话没有完。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