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美术馆15(倒V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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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惊蛰把蔚迟带回了家。

    蔚迟已经昏睡过去。

    但即便是在睡梦中, 他依然没有放开抓着纪惊蛰衣襟的手。

    纪惊蛰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安放在床上,想起他上回进ICU也这么死攥着自己的衣角,醒来过后手攥得又青又白, 心疼得不行,又花了更大一番功夫,把他的手部肌肉揉松, 让他放开了拳头。

    “怎么这么喜欢攥东西。”纪惊蛰一边揉搓着他的手,一边嘟嘟囔囔,“以前没这个毛病。”

    话还没完, 纪惊蛰忽然意识到, 蔚迟以前的确没有这个毛病。

    这是之后才有的。

    是……他离开了五年才有的。

    他给蔚迟量了体温, 38°4,烧得有点凶, 喂了药, 又翻出几床被子来给人裹成了个蚕宝宝,好发汗。

    然后他叫了个犀牛买菜, 加急配送, 又去洗了个战斗澡,澡洗完菜刚好送到, 拎着大大的袋子钻进厨房, 把营养粥炖上锅。

    然后他回到卧室。

    整个人都傻了。

    蔚迟在哭。

    缩在被子里, 蜷成的一团, 抽抽嗒嗒地哭着,整个人都在发抖。

    纪惊蛰感觉自己宛如被一只铁爪紧紧攥住了心脏, 全身都疼得想蜷缩起来。

    他三两步跨到床边, 想把蔚迟挖出来捋直了。他从来没见过蔚迟这个样子, 他不能接受蔚迟这么佝偻着蜷曲着恐惧着躺在他的床上, 只会流泪,哭都哭不出声音。

    蔚迟并没有醒。

    他在无意识的噩梦中痛苦着。

    不管纪惊蛰怎么弄他,他都会很快地蜷缩回去,那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防御姿态,不为任何人卸甲。

    纪惊蛰感觉自己的心疼得都麻木了,胸中仿佛哽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蔚迟这样躺在他面前。

    他蹬飞拖鞋,往被子里一钻,把蔚迟的两只手拎到自己的脖子上挂好,又把蔚迟的腰拉近,贴在自己的身上,同时夹住了蔚迟的腿,迫使它们直。

    好了,现在蔚迟终于又堂堂正正地伸直了……只是这下……他们两个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似乎……不是太妙……

    纪惊蛰吞了吞口水,在心里默念化学元素周期表以压制身体的反应,虽然并没有怎么压制住,但好歹形势没有再继续升级。

    他能感觉到蔚迟仍然在抖,眼泪依然在流,很快就湿了他的胸口,仍没有结束。

    有时候,纪惊蛰甚至觉得那些眼泪仿佛全部流进了他的身体里,把他的心脏泡在了里面,不然那里为什么会传来那么持续的、鲜明的酸楚呢?

    他一只手抱着蔚迟的腰,一只手拍抚着他的背,回忆着儿时的长辈们哄他们睡觉的情景,轻轻唱起他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的儿歌:“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我的外婆桥,大水冲不走,大风刮不跑,弯弯石桥……”

    他能感觉到,蔚迟紧绷的身体,在他怀里一点一点放松下来,变得柔软,虽然依然在抖,但幅度变了很多。

    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低头去看蔚迟的脸,渐渐入了神。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点鼻尖,和微微颤抖的睫毛。

    这是他,深爱了十年的少年。

    忽然,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又吸了吸鼻子,火烧屁股一般蹦下床,窜进了厨房。

    靠,粥糊了。

    晚饭泡汤,他只能先给蔚迟喂了一点水,可蔚迟的身体对他没有防备,完全躺平,所有肌肉和神经都罢了工,水喂不进去,都呛了出来。

    这种状态,大概粥也喝不进去。

    纪惊蛰没有办法,好在这里就是医院的家属院,各种药品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的,他去隔壁的退休国手家要了两管营养针,给蔚迟了一管,留了一管备用。

    他自己冲了碗泡面对付过去了。

    弄完这一切,他发现蔚迟又隐隐有点要弯下去的趋势,便把自己草草收拾了一番,再次钻进被子里,当那个“人性矫正器”。

    这一回蔚迟没有刚刚紧绷了,很顺从地贴着他,一只手还抱住了他的背,并再一次紧紧攥住了他背后的衣服。

    纪惊蛰关掉灯,与他紧紧抱在一起,睡觉。

    明明他们全身都贴在一起,可不知道为什么,纪惊蛰却对他攥着他后背衣服的那只手感觉鲜明。

    在半梦半醒间,纪惊蛰迷迷糊糊地想:

    你曾经,也在梦里,这样紧紧地抓紧过我吗?

    第二天,蔚迟退了烧,但人没有醒。

    纪惊蛰尝试着叫醒他,但似乎因为某种原因,他在抗拒醒来这件事,一旦稍微强硬地想要叫醒他,他就会表现出一系列反抗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哭、尖叫、痉挛、抽搐和震颤。

    纪惊蛰很担心,虽然他也算比较了解从这些世界出来的后遗症,但还是担心,在家属楼里薅了五六个退休国手来给蔚迟看,心内心外脑科神经科中医都齐活了。

    各位国手得出的结论很一致:忧思太重、惊吓过度,他在抗拒醒来,面对现实。

    治疗建议:陪伴、静养、保持营养、多喝热水。

    纪惊蛰谨遵医嘱,每天除了做饭拉屎洗澡以外,基本不会离开蔚迟超过两分钟。

    可事情它就是有这么巧。

    他每天23.7个时都陪在蔚迟身边,结果蔚迟偏偏就在他不在的那短短0.3时醒来了,还把脸摔破了。

    事情发生在蔚迟昏睡的第四天的下午,纪惊蛰叫了犀牛送菜,刚开门,卧室里就传来一声巨响,他火急火燎冲回去,发现蔚迟裹着一半被子趴在地上,脸撞到了床头柜,红了一片。

    纪惊蛰跟他对视了一眼,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觉得今天的蔚迟有点大不一样……

    “迟迟你怎么了?”

    他跑过去,半跪在地去扶蔚迟,蔚迟却忽然扑进了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好待遇?整个人都懵了。

    “那个……东西我给您放在门口了……”快递员久候不至,自作主张把东西搬进房里,然后探了个脑袋进来想看看需不需要帮忙啥的,搭眼就看到这么个非礼勿视的画面,登时捂眼遁走:“哟,大哥忙着呐,那我就先走了,先走了,不扰了。”

    纪惊蛰回过神来,叫了一声:“带上门!”

    快递员:“欸!”

    快递员走了很久,蔚迟还这么抱着纪惊蛰,身体依然微微发抖。

    纪惊蛰有点担心,顺了顺他的背,问:“迟迟,感觉怎么样啊?”

    蔚迟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上,一个字也不。

    “地上凉,我们先起来好不好?”

    蔚迟还是没理他。

    纪惊蛰等了片刻,便伸手钩住人的膝弯,把他抱到了床上。

    蔚迟还是没放开他。

    纪惊蛰就弯着腰撑在床上,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任他抱着,等到腰酸了之后,那种梦幻般飘飘然的感觉终于渐渐冷静下来,纪惊蛰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迟迟,你感觉怎么样了?”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一切皆没有回应。

    “蔚迟。”纪惊蛰狠心把蔚迟的手扯下来,按在枕头上,看着他的眼睛,“你回答我。”

    蔚迟静静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像一对无底的深渊,是纯黑色。

    “蔚迟……”纪惊蛰感觉一下子后背凉了,“你句话。”

    蔚迟还是那样看着他。

    纪惊蛰惊了,如丧考妣:“你不会变成傻子了吧?!”

    蔚迟揪着他的后颈,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你是你不了话?”纪惊蛰猜测道。

    蔚迟点点头。

    纪惊蛰大松一口气:“吓死我了。”

    蔚迟又捶了他一下。

    纪惊蛰顺势往他身上一趴,抱住他的腰,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没关系,就算你是哑巴我也喜欢你。”

    蔚迟狠狠地推了一下他的头。

    于是他讨饶着补充:“就算是傻子我也喜欢!”

    蔚迟挣扎起来,把他往地上踹。

    “好了好了。”纪惊蛰镇压住他的起义,往上趴了一点,压住他的肩膀,又在他嘴上亲了一口,“不要担心,这些都是问题,我找张老他们来给你看看,很快就会好了。”

    蔚迟摸了摸他的狗头。

    纪惊蛰趁势又亲了他一下,然后心疼地摸了摸他刚刚被撞红的脸,委屈巴巴地:“幸好没有破相。”

    蔚迟愣了一下,又开始他。

    他很轻松地再次压制住了蔚迟,同时很欠扁地笑道:“这不是废话吗?你要是破相了我当然是不会喜欢你的啦。”

    蔚迟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纪惊蛰嘴上着没事,其实还是心急如焚地再次把整栋楼的名医都召集到了一起,如同一个“距高考还有一个月但儿子只有250分”的焦虑父亲,夸张地张开双手画了一个大圈:“我那么大一个高材生,忽然不会话了!”

    退休多年的名医好久没有这么齐整地聚集到一起,嗑瓜子的嗑瓜子,吃水果的吃水果,聊家常的聊家常,在纪惊蛰数次组织了纪律后,市二院前院长神经内科主任医师张老受不了了,代为发言:“我们跟你过了,他受了刺激,这都是正常现象,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很快就能恢复语言功能。”

    心内五十年前的院花刘医生道:“跟你了他这个情况切忌忧思切忌焦躁,你这个做……做……你是做什么的?”

    纪惊蛰一个头两个大:“什么做什么的?”

    刘院花的闺蜜关院花跟她附耳低语了两句,刘院花长长的“哦”了一声,继续道:“你这个做老婆的,这么焦虑怎么行?”

    纪惊蛰转向关院花:“关女士,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讲!”

    忽然厨房门开,端着一个托盘的蔚迟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哑了火。

    他走到茶几边上,踹了纪惊蛰一脚,又把托盘里的茶水分给了众位名医,示意大家吃好喝好,少理纪惊蛰。

    名医们便又开心地话起了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