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村庄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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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骷髅的骨头缝里慢慢地渗出血来。

    蔚迟心肝都在颤, 他想叫纪惊蛰停下来,可他叫不出声音,他想去把纪惊蛰按住, 可还没等他有任何动作,便又被“倒带”了。

    后来,他感觉肩膀一重, 眼前的画面变得没那么快了。

    纪惊蛰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终于有了做出行为的机会,他按住纪惊蛰拿镰刀的那只手,冲纪惊蛰猛摇头。

    下一秒, “咚”的一声, 三表舅再次把那碗胎盘放到了他面前, 从他后面伸了个脸过来,神秘兮兮地:“快吃吧, 专门给你准备的。”

    蔚迟紧紧地抱着纪惊蛰, 正在思考逃生的办法,三表舅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捉住他的肩膀猛力一扳——蔚迟再次意识到这是在异常世界, 因为现实中的三表舅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他被扳得肩膀一声脆响,再次对上了三表舅的哭脸。

    奇怪的是, 在这一片的笑脸中, 只有这个男人是一张哭脸。

    蔚迟心中升起一种绝望。

    忽然, 他感觉到肩膀上的脑袋再次变硬, 而且,带着烙铁一般的温度。

    纪惊蛰再次挥刀。

    三表舅的脸又裂开了。

    下一秒, 依然回来了。

    纪惊蛰这次没往他这边偏, 而是仰面往后倒下, 蔚迟心脏猛然一坠, 幸好全部注意力原本就放在纪惊蛰身上,来得及往后一扑,接住了纪惊蛰的身体。

    他感觉纪惊蛰的身体像火一样烫。

    三表舅再次从厨房里走出来,把那碗胎盘放在了他面前,俯视着他道:“快吃吧,专门给你准备的。”

    蔚迟感觉怀中的纪惊蛰动了一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心痛如绞,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哭声,随即,他意识到,在“这种世界”里,自己是可以话的。

    “不要动了。”他压抑着哭腔,隐秘地碰了碰纪惊蛰的耳朵,然后整理表情,回头道,“他发高烧了,我要送他去医院。”

    “送吧送吧。”三表舅的哭脸忽然变成了笑脸,声音也带上一点焦急,吩咐本桌行动力最强的表妹道,“茵茵,你快120!”

    表妹掏出手机:“好!”

    蔚迟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是大舅:“有什么事,早饭还是要吃的。”他朝桌上那碗胎盘扬了扬下巴,“迟,把这碗‘紫河车’吃了,是给你姥姥去晦气的。姥姥没有亲孙子,你是姥姥的亲外孙,也可以。

    蔚迟头皮一麻,坚持道:“我要送他去医院!”

    “那就快点吃。”大舅,“耽误不了两分钟的。”

    蔚迟想拒绝,回头一看,全身都凉了。

    全桌所有人,包括着电话的表妹,都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炯炯,笑容一致。

    他意识到,他是不可能靠蛮力带纪惊蛰走的。

    他咽了咽口水,道:“那我要把他扶进去。”

    “不必。”大舅指着枣树下一张有靠背的板凳道,“扶到那里休息一下吧,等会儿也好直接去医院。”

    他一完,三表舅和另外一个亲戚来帮着把纪惊蛰扶过去了。

    蔚迟最后摸了摸纪惊蛰的额头,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坐回了座位上。

    姥姥在旁边笑得非常慈祥:“迟、吃、吃,是好东西。”

    羽>西=整 大舅也:“快吃吧。”

    蔚迟看着面前那碗胎盘,心想在之前的世界里吃东西是没问题的,这个大概就是恶心一点,忍忍就过去了。

    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汤,刚送到嘴边,身后一只手忽然把他拿勺子的手按倒,把碗都翻了。

    随即,他感觉一具滚烫的身躯压到了自己背上。

    他听到纪惊蛰气若游丝的声音:“不能……吃。”

    他忽然觉得好难受、好委屈,发出一声嘶哑的哭声,而身后的骷髅再次抬起手,又劈开了世界。

    但是事情,并没有改变。

    他还是坐在那里,面对着一桌表情诡异、目光如炬的亲戚。

    他受不了了,终于崩溃地哭了起来。

    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刀光和白光交替闪烁,他感觉有滚烫的血溅到了身上。

    可他无能为力,只能哭。

    直到,骷髅没有再能抬起它的镰刀。

    纪惊蛰又变回了人类,挂在他的背上,鼻子下面挂着两条血,几乎已经没有了生息。

    世界停止了闪烁。

    蔚迟承受着背上的重量,擦干眼泪,抬眼面对着一桌人。

    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那个“吃胎盘”的世界了。

    它变成了晚上。

    人还是那些人,坐在院子里的圆桌上,而他也还坐在他的位置上,大舅在他的旁边,姥姥在大舅的另一边,不一样的是,原本纪惊蛰所在的位置,现在坐的是他三表舅。

    所有人还是那么笑着看着他。

    大舅:“去吧。“

    他发现,大舅在完这句话以后,满桌人的表情都在刹那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姥姥仍旧是那张笑脸,三表舅却变成了一张哭脸,大舅则变成了眼睛哭、嘴巴笑的模样,至于其他人,表情也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改变,眼看去,大多数老人都是笑脸,大多数年轻人都是哭脸,也有像大舅这样上下半张脸表情不一样的。

    蔚迟问:“去哪里?”

    大舅:“上山去。”

    蔚迟:“上山去干什么?”

    “你在什么啊迟?”三表舅插嘴,“你不都答应背他上山吗?”

    蔚迟心中一凛:“……谁?”

    “纪啊。”三表舅指着他的后背,“他不是要死了吗?”

    蔚迟感觉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立即反手去摸背上的人,同时转头去看,发现被后背的根本不是纪惊蛰,而是一个穿着纪惊蛰衣服的稻草人偶!

    可他刚刚确定自己背上的明明就是纪惊蛰!他记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的纪惊蛰惨白的脸和两行鼻血,而且,身上这个人明明就是人类的重量,稻草绝不可能有这么重!

    他肝胆俱裂,声音都劈了叉,问道:“他人呢?”

    “刚从医院拉回来吗不是?”三表舅,“医生都没救了……你这一趟不去,他就只能等死了。”

    蔚迟忽然想起以前这边的一个老风俗,早就没有流传了,只在时候听纪惊蛰爷爷吹牛时听到过,叫“假葬”——如果家中有人重病过不了夜,可以让至亲背着病人的“替身”上坟山“假葬”,也许能用那个假人骗过来勾魂的鬼差。

    大舅开腔:“纪已经没有家人了,刚刚也是你自告奋勇要上山去的,怎么?不愿意了吗?”

    蔚迟看着他,觉得眼前的画面跟之前出现了无数次的画面是一样的——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唯一的不同是时间。

    现在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无星无月,山林一片寂静。

    他顿了顿,道:“我只是怕我不认得夜里的路。”

    “怎么会?你不是每年都跟纪一起回来祭拜纪老爷子和你姥爷吗?”三表舅道,朝山上一指,“从那条路一直走上去就行。”

    蔚迟额角一跳,真的是上坟山。

    “知道了。”他,“我想再看他一眼。”

    “快点。”大舅,“别耽误了时间。”

    稻草人已经在他身上捆好,不好取下来,他只能背着它走进屋里,在主卧床上看到了纪惊蛰。

    纪惊蛰躺在深色的花哨棉被中,白得像一尊石膏像,如同早已死去。

    蔚迟心里一痛,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脸,触手冰凉,沾着汗水,可他鼻孔呼出的热气却烫得灼人。

    蔚迟走出屋子,三表舅递给他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堆纸钱和一盒火柴,叮嘱他:“记得,在每个路过的坟前烧四张纸,不然他们要给鬼差报信。”

    蔚迟背着稻草人、提着纸钱篮子,在一群亲戚诡异的目光中,着手电筒上山了。

    云泉村的坟地在山的阴面,从姥姥家出发走过去,白天的话大概要一个时,晚上需要的时间会更久。

    蔚迟其实能找到路,刚刚那么一问,就是为了确认“假葬”的事情。

    他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思考着。

    那位“幕后黑手”的行为逻辑,也不是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从市二院、三青大学到省图书馆,这开始的三个世界,是想靠意外杀死他——暴动的医护人员、坍塌的食堂、和坠落的电梯。

    而在阿瓦隆之后,事情就脱离了“意外”范畴,变得魔幻怪诞了起来。

    到了“马格利特画展世界”,让人感觉那位幕后黑手更是放飞了自我,有很多不加掩饰的人工痕迹——复制粘贴的人头、巨大的警告,并且开始有了情感的流露。

    他认为,这一切证明那个人,也被逼急了。

    在“画展世界”,那个人强行把他和纪惊蛰分开,并造出了很多个子世界,让纪惊蛰没办法一下子找到他。而在现在这个世界,那个人则将许多世界一层一层套在了一起,重伤纪惊蛰,大概也是为了封锁纪惊蛰的能力。

    目的……除了杀他以外,还是在……逼着他解谜?

    从之前被逼着吃胎盘的情形来看,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目前,他只能先跟着那些人的指示走。

    他一边想着,一边已经走出了很远,姥姥家的灯光已经完全消失了。

    背上的稻草人很重,那完全就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他有点累,停下来喘了口气,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背上那个人也跟着他喘了一口气。

    走着走着,他遇见了第一座坟。

    他蹲在坟前,数出四张纸钱,有开始摸火柴,准备烧。

    忽然,有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拿走了他手中的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