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村庄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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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青谛话音方落, 蔚迟就感觉到后颈一凉,仿佛身后有人吹气。

    他下意识就要回头去看。

    “别回头!”方青谛出手如电,在他的肩膀、和腰上的绳索上一拍, 他背上的稻草人便应声落下,蔚迟浑身一轻,惊觉刚刚自己几乎是被压弯了腰。

    方青谛道:“人的肩膀上有两盏灯, 你一回头就会吹灭,立即就会鬼上身。所以见了鬼,无论如何不能回头。”

    完他又开始围着倒在地上的稻草人转圈圈, 过了一会儿, 他把稻草人翻了一面, 从稻草人的后脑勺上取出一根针。

    李菲问:“道长,这是什么?”

    “镇魂针。”方青谛, “它镇着什么东西。”

    言罢, 老道士从脚后跟里摸出一把刀,划开了稻草人的后脑勺, 扯出一张纸人。

    那是个纸剪的人形, 嘴巴是个半月形的空洞,一只眼睛画着红圈, 一只眼睛画着蓝色三角。

    蔚迟想起昨晚那个映在窗户上的影子。

    他正在仔细观察那张纸, 忽然, 那张纸一动, 直接扑到了他的脸上!

    他的眼睛被那张纸糊住了,失去视觉的恐惧使他刹那间慌了阵脚, 猛退了几步, 撞到人家的墓碑才停止, 他听到方青谛叫了一声“呔!”之后开始念念有词, 李菲也手忙脚乱地来拉他。

    一片混乱中,他听到了一声很轻微的“迟迟”。

    “等一下。”他站定,抬起一只手,“等一下。”

    方青谛的诀只差最后一句没念完,被从中断,呛了个人仰马翻,李菲只得又去扶他。

    蔚迟又听到了一声“迟迟”,声音很,黏黏糊糊,是纪惊蛰。

    他伸手去揭脸上的纸,感觉到那张纸有些吸力,恋恋不舍地扒在他的脸上,他稍一用力,就把它揭下来了。

    那个纸人躺在他手心,又轻轻动了动,用“手”卷住了他的手指。

    蔚迟叫了一声:“纪惊蛰?”

    纸人快乐地摇了摇:“迟迟!”

    蔚迟又惊又喜,问道:“你怎么样了?”

    纸人还是开心地叫着:“迟迟!”

    “嗯。”蔚迟答了一声,接着问,“你人在哪里?你还在姥姥家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纸人恍若未闻,只会翻来覆去地叫“迟迟”。

    蔚迟转向方青谛:“方老,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刚喘匀气,有气无力道:“要么是段残魂,要么是被‘镇魂针’伤到了,养一段时间再看。”

    蔚迟想了想,一面觉得荒谬,一面又被迫接受这种怪力乱神的设定,道:“他们会不会就是想用这点‘残魂’骗过‘鬼差’?”

    “你们这里的风俗我不清楚。”方青谛,“但是最基本的是在哪里都不会变的——魂魄不全,非死即残。”

    蔚迟又看向手中的纸人,它抱着他的手指快乐地玩着,还用“迟”字编了首歌在唱。

    蔚迟怕手里出汗把纸弄皱了,就把它放进了外套胸前的口袋里。

    李菲道:“……那这个怎么办?”她指着躺在一边的稻草人。

    蔚迟一时也没了主意,看向方青谛。

    方青谛又围着稻草人转了几圈,从稻草人身体各处又拿出十几根针,沉吟片刻,道:“它的奇经八脉全被截断,合谷、神门、少商、阳陵泉和承山穴更是下了重咒,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一个‘食气傀’——它自身的气穴全断,只能吸收活人身上的气增补自身,理论上来,人跟它呆在一起越久,身体就会越虚弱,这种等身人大的,应该不消两个时辰就能把人阳气吸光。”方青谛看向蔚迟,“你背着它,有没有感觉它越来越重?”

    蔚迟心中一惊,他的确是有这种感觉,可他只当是晚上爬山路、体力不支而已。

    “这可是完全的恶咒啊。”方青谛,“虽然不了解你们当地的风俗,但是依老夫看,这种恶傀应当不做你所的那种功用。”

    蔚迟:“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方青谛:“烧掉。”

    口袋里的纸人欢快地:“迟迟!烧掉!迟迟!烧掉!”

    蔚迟:“那就烧吧。”

    这个稻草人体型跟成年人等身,在这条杂草丛生的路上烧怕引发山火,他们只能找一块平坦的地方再烧。

    蔚迟再去搬它的时候,发现它变轻了许多,从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变回了正常稻草的重量。

    他们找到一处河滩,在一块平展的岩石上烧掉了这个稻草人。

    点上火之后,蔚迟感觉自己似乎听见了有人在火里痛苦地嘶吼、哭泣,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舍。

    随着稻草人被烧得越来越,他能听到的那种哭声反而越来越大,心头那种不舍感也愈演愈烈,甚至出现了撕裂的痛感——

    “啪。”

    他忽然眼前一黑,那个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他脸上,展开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听到它的声音:“迟迟,不看。迟迟,不怕。”

    他忽然惊醒,回忆起刚刚那种感觉,心中生出寒意。

    “嗯。”他轻轻回答了一声,怕火焰把纸人燎到,又心地把它放回了胸前的口袋。

    稻草人烧完,也才过了半个时,蔚迟当然不算把烧了稻草人这事跟姥姥家里人,所以准备拖满时间再回去。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趁这个时间去村子探查。

    他们从另一条路下山,到了云泉村的中心区域。

    一路上李菲问了蔚迟很多问题,蔚迟大部分都如实解答了。

    云泉村是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老村,除了几十年前上游建了工厂和水坝把河水污染了以外,工业化程度不高,还保持着砖房瓦盖的原貌。

    他们下去的地方正在村口外的土路上,走五十米就是村子正门,门上面挂着两个红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

    李菲到这里抖了一下,弱弱道:“好冷。”

    蔚迟也感觉到了一股凉意,像是从脚底下升起来的。

    他下意识地关注了一下纸人的情况,专心听了一会儿,听到一点……呼噜声?

    这东西在瞌睡。

    看来是没什么危险吧,他莫名地这么觉得,往村子走去:“走吧。”

    也不知道在现在的设定中是几点了,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一间屋子点灯,也没有任何生物发出的动静,没有狗叫,也没有过街的老鼠。

    整个村子仿佛是死的。

    他们沿着街道往前走,走着走着李菲哭了起来。

    “好冷……”女孩子牙齿颤,“好冷啊……”

    蔚迟把纸人拿出来,揣进裤兜,把衣服给了李菲。

    李菲穿上,吸了吸鼻子,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又哭起来:“好冷……”

    真的很冷,而且不是气温低的那种冷法,而是从骨头缝里生出的寒意,冻得人四肢百骸都僵硬了,每动一下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伴随着一种刺痛。

    这种冷,衣服似乎不足以抵御。

    走着走着,蔚迟听到了歌声。

    声音很耳熟,他今早听过——那个新嫁娘在梳妆时唱的。

    他循声望去,看到一个青色的人影。

    他们走到了一口井边,一个穿着青色旗袍的女人站在井边,背对着他们,头发蜷曲。

    李菲吓得都不哭了,声音发着抖:“那……那是……”

    “留步。”方青谛阻止他们再往前走,从随身带着的布兜里摸出一只铃铛,开始默念什么。

    在这期间,那女人都没有任何反应,笔直地站在那里。

    蔚迟越看她,越觉得心口发冷。

    忽然,那女人身子一歪,掉进了井里。

    蔚迟心口一窒,下意识往前跑,想去拉人。跑得够近,能看见的井口部分便越来越多,正当他即将可以看到井中全貌时,脑中忽然响起一个震撼的声音。

    “别往下看。”

    同时,眼前一黑,纸人再次捂住了他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有人在拉他,意识到刚刚那声“别往下看”是方青谛叫的,同时,他听到一阵急促、持续的铃铛声。

    他慢慢回忆起来,那阵铃铛声似乎已经响了挺久了。

    方青谛捏着铃铛,神情严肃,道:“这里不对……我们快走。”

    方青谛一手拉着蔚迟,一手拉着李菲,快速离开了那口井。

    方青谛没有来过这里,却很有目的似的带着他们在各条巷子间穿梭,直跑了十分钟,老人才停下来,大喘了一口气,道:“安全了。”

    李菲问:”刚刚那是什么?”

    “怨魂。”方青谛,“’心愿不了,怨念不死’……那么具体的形象……是厉鬼级别。”

    “厉鬼……是什么级别?”

    “是十个你都不够塞牙缝的级别。”方青谛转向蔚迟,“蔚啊,这次大概跟图书馆不一样……似乎真是鬼神作祟。”

    蔚迟:那你岂不是很有办法?”

    方青谛摇头:“非也非也,这种级别,老夫可对付不了。”

    蔚迟:“那怎么办?”

    方青谛:“老夫看还是走为上计。”

    李菲惊了:“可你世界上没有你对付不了的鬼!”

    方青谛:“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这么单纯?广告标语,如何能全信?”

    李菲:“那可是我所有的钱……”

    方青谛:“之前可好了的,定金不退啊。”

    蔚迟也有点迷糊,本来对鬼神之事就将信将疑,而且纪惊蛰之前也变了很多次骷髅,这无疑就是一个跟“图书馆”一样类型的世界……所以是方青谛搞错了吗?

    他的脖子忽然一痒,是纸人在拍他的喉结,刚刚纸人爬到了他脸上,在方青谛扯着他跑的时候就顺势坐在了他的锁骨上。

    他听到它的声音:“迟迟!捡!”

    蔚迟顺着它指的地方看过去,在地上看到一个浅棕色钱包,他一下子认出来,那是纪惊蛰的钱包。

    现在身边已经很少有人用钱包了,刚开始看到纪惊蛰用的时候他还觉得纪惊蛰是从英国回来没适应这边的便捷支付方式,直到无意间在里面发现了自己的照片。

    他弯腰去捡钱包,同时奇怪地想:他们来的时候开车直接去了离姥姥家最近的一个停车点,根本没路过这里。

    为什么钱包会在这里?

    方青谛忽然抓住了他的手,道:“这个不能捡啊蔚!”

    纸人却又拍了拍他的喉结,有点焦急地:“迟迟,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