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村庄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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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跑啊蔚迟!”

    蔚迟听到一声大吼, 是方青谛。

    他回过头,惊恐地发现所有村里人的表情一瞬间全变了,从笑脸化为哭脸, 上弯的弧度瞬间反转,就算只有一个人这样也够吓人了,而几十个人一起变脸, 委实称得上是极度惊悚。

    方青谛就在人群的最后方,踮着脚大吼着。

    蔚迟心中一紧,叫道:“方老!不可以破坏规矩!”

    方青谛仍旧叫着:“快跑啊!”

    跑?

    蔚迟看着面前围着的一圈人, 而他身后就是断崖绝壁。

    往哪跑?

    方青谛叫道:“我刚刚给你贴了‘乘风符’……你飞吧!”

    村民们一瞬之间全部转身, 面向了方青谛。

    飞?

    蔚迟瞥了一眼身后的百米断崖, 脑中一片空白。

    “实不相瞒,老夫的‘乘风符’之前最多只成功让人离地三米。”方青谛道, “但你这是个‘意识世界’, 老夫听得不是很明白,主要就听了思想、意识的力量加强了, 如此看来, 老夫的‘念力’也会加强,你的‘信念’也会加强, 那, 无路可走时, 你就飞吧!”

    站在最后面的一个村民冲向了方青谛。

    方青谛看起来枯瘦干瘪、垂垂老矣, 仿佛站在那儿都够呛,但他往旁边轻轻跨了一步, 就离奇地躲开了。

    他叫道:“蔚, 飞吧!”

    蔚迟又看了一眼断崖下的深渊, 崖下吹来的风和冷气一瞬间迷蒙了他的眼睛。

    “蔚迟!不要浪费时间!”周斌在旁边道, 他的表情也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有点像周峰看到被烧毁的棺材时的样子,仿佛有什么野兽要扑出来了一样,最终,他,“天顶雷公,地下母舅,就是你亲爹来了,我也是最大的,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真的仿佛带着雷霆之威,直接在人的灵魂上炸响。

    蔚迟被震得退了一步,一下子踩到悬崖边。

    随着几块碎石的坠落,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掉下去摔碎了。

    他不敢再看那深渊,他没有勇气。

    如果掉下去了却没有飞起来呢?

    那他就死了。

    死了的话……死了的话……

    过去的所有碎片在他的脑海闪现,回忆、理论、推断……似乎一切都表明,在这个世界的死亡并不代表一切结束,“死亡”并不为真。

    但同时,有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不受控制,摧枯拉朽,把一切其他念头都淹没了。

    ——不可以死,不可以死。有什么、比死亡,比死亡还要恐怖的事情会发生的。

    周斌见他还不动作,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越来越扭曲,整个人仿佛在渐渐融化。他越走越近,人也渐渐融化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眼睛和嘴巴变成了三个形状颀长、弯曲的黑洞,蔚迟退无可退,又瞄了一眼停在“鬼肠子”口上的抬棺队,心中有种直觉:他并没有做出实质上违反民俗规矩的行为,这时候只要答应他们“扶棺上山”,也许还来得及。

    这一切,这混乱的一切都可以停止。

    如果现在死了的话……

    他就没有纪惊蛰了。

    方青谛又喊了一声:“蔚!飞啊!”

    蔚迟已经看不到他了,他本来就矮枯瘦,此时已经被一群村民包围了起来,很奇怪,那些人看起来还是一个一个的人,但又仿佛是一个完美的整体,他们接连不断地朝方青谛冲上去,像一张起伏的沼泽网……

    蔚迟忽然发现,那些人都去围攻方青谛了,侧面的人墙出现了一个缺口!

    他没有时间再思考别的,朝着那个缺口冲了过去!

    然后,眼前骤然一黑。

    他看到了无数个深渊。

    那些村民仿佛真的化为了一个整体,所有人的眼睛、鼻子、耳朵都成了共享,他们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一整张人墙。

    那些深渊就是他们脸上的黑洞,七八个人在一瞬间拦在了他面前,每个人脸上都有三个黑洞,那瞬间,眼一看,像一整面墙上有二十多个密密麻麻的洞。

    同时,在他旁边的周斌也扑了过来——

    蔚迟感到颊边一痒,纸人飞了出去,朝着深渊跳去。

    “迟迟!飞!”

    那瞬间,蔚迟什么都没有想,恐惧占领了一切,他完全是无意识的,伸出手,想去捞纸人。

    他掉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在飞速坠落。

    眼中的世界是快速变幻的青色山壁,和稀薄的云雾。电光火石间,他的脑海中居然闪过了自由落体公式h=(1/2)gt^2,得出结论:他一个一百多斤的物体在三四百米内落地只需要不超过十秒。

    只有十秒了吗?

    他看着地上的植被在他眼前飞速放大。

    可是——可是——

    “迟迟!飞!”

    最后一刻,他空白的大脑闪过了一个画面,是他刚刚眼睛里唯一的画面——皱巴巴的纸人展开身体,划入清澈的山间云雾中,它轻薄纤细的身体切开空气,然后空气托起了它。

    它像风一样轻盈,像飞鸟一样自由。

    他也像那样展开了双臂,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了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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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菲跟着周峰下山,一路上战战兢兢,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人吃掉了。

    周峰一直走在前面,没有回头来看她一眼,也没有话。

    作为一个重度自闭的二次元,李菲不穿着她的“战袍”基本不敢跟别人话,更别提周峰这么个哭丧着脸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可她又想到了阿葵,阿葵也是她这么大的时候就一个人去西藏了。

    她要把阿葵找回来,她必须勇敢。

    阿葵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败了,她如果没有阿葵勇敢,那怎么把阿葵救回来?

    如果阿葵在的话,一定、一定会知道怎么办吧?

    一定会有所行动吧?

    可这个叔叔真的好吓人……

    不,她可以的,她得收集更多线索。

    话,她可以话。

    只是交谈而已,阿葵可以做到,蔚迟可以做到,方青谛可以做到,她也可以的。

    那就在走到那棵树的时候吧……

    不,还是走到那座桥的时候吧……

    嗯?似乎快要到家了?

    她就这么天人交战了一路,这段心路历程走完的时候,她们几乎已经走到了山脚,看到了蔚迟姥姥的房子。李菲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张开嘴,好在还是发出了声音:“叔叔,我是蔚迟哥哥的朋友……”

    周峰并没有回头,但轻轻回答了一声:“嗯。”

    李菲大松了一口气,意识到事情也没有那么难。

    她跟着周峰走入院子,看到蔚迟的姥姥坐在枣树下瞌睡,他们一进门,老人就醒了,迷迷糊糊地问:“怎么回来了?”

    周峰道:“有东西没拿。”完就钻进了屋子。

    李菲不知道该不该跟进去,原地站了一会儿,吞了吞口水,道:“奶奶好,我、我是蔚迟哥哥的朋友……”

    老人笑容诡异,但态度非常温和:“好、好。”她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马扎,道,“姑娘,来坐吧。”

    李菲走过去,坐在枣树下,跟姥姥并排等周峰。

    过了好一会儿周峰还没有出来,老年人闲聊似的开口,是那种翻来覆去式的絮絮叨叨,并不在意听众是谁,她只是想过去的事。

    李菲有点听不懂这边的方言,凝神听了好久,才勉强听明白姥姥是在讲周峰的事。

    幸好她讲了一遍又一遍,李菲跟做英语听力一样,连蒙带猜地听了个大概。

    周峰是姥姥叔子的儿子,叔子走得早,周峰懂事起就没爹管教,没多久他妈也跟人跑了。他整日无所事事地游荡在村落里,很大了才会话。蔚迟姥爷看不下去,也曾想把他过继过来,但他不愿意——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捉不住。

    他不怎么话,也不回家,时常看着头顶的鸟儿发呆半日,姥爷曾几次把他捉回这个家,他也不反抗,乖乖地呆着,隔上三五天,便又不见了。

    出去了三天两头闯祸,挨得不少,每次都嬉皮笑脸。

    姥姥念叨了几遍:“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个瓜儿……整日跟神仙似的,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一回,迎春养的鱼被他一条一条地晒在台阶上,都成鱼干儿了。我问他为什么,他他想让鱼们也晒晒太阳。”

    他一生未婚,孑然一人,眼看着就要孤独终老了。

    “造孽哦……”姥姥着着眼泪就要下来,“唉,他以前,也是喜欢过那……”

    这时,周峰从屋子里出来了。

    依然是那一张饱经风霜、悲痛欲绝的哭脸。

    李菲却忽然觉得没有那么恐怖了。

    她脱口而出:“您爱过青姐吗?”

    她太了,一直以来不怎么话,也不会话。嘴总是比脑子先动,之前也吃过不少亏。

    这句话一完,她就觉得自己要遭,浑身汗毛竖起,可已经晚了。

    周峰霍然抬头,道:“你什么?”

    下一刻,他开始“融化”,整个人变得模糊而扭曲,脸上的五官逐渐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洞,看起来,像一团怒发冲冠的污泥,因为形状变化,显得更高大雄伟,荒诞恐怖。

    李菲张嘴想叫,可她发现,在这种极度的恐惧中,她居然叫不出声音。

    她往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撞上了一个滑腻、粘稠的东西。

    她缓缓回过头,迎面又是近在咫尺的三个黑洞。

    姥姥也融化了!

    作者有话要:

    今日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