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来临，E省开始持续降雨，空气中总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潮湿和黏着感。

    赵恺乐回车上替展航找东西，丁鹏原来还坐在车上瞌睡，一见他回来立马绷直了身体，朝他招呼：“乐哥好！”

    “你睡吧，没关系的。”赵恺乐笑：“最近都是阴雨天。”

    丁鹏恹恹道：“是啊，一下雨我就犯困.......”

    着又了一个呵欠。

    赵恺乐被他传染得也有点困，忍着呵欠的欲望找到展航要的东西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消息，是宋义鸣的。

    宋义鸣：展航最近得罪谁了吗？

    赵恺乐瞬间清醒了，睡意全无，回复他：什么意思？

    宋义鸣：有人要搞他，好像是跟他家里什么事有关系， 他家里怎么了？

    赵恺乐：没怎么，这些事你从哪里听见的？

    宋义鸣：昨天闵姐带我去老板家陪那谁谁吃个饭，后面又来了几个.......看着也像是搞投资的老板，估计是喝多了。

    赵恺乐：好，你没有跟别的什么人过吧？

    宋义鸣：当然了，我又不傻！我今天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跟你们，展航这个死面瘫没理我。

    赵恺乐忍俊不禁，回复了他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而后下车关门。

    回休息棚时，展航仍在场中和女主对戏。

    这场戏是女主的独白，只拍她一个人的镜头即可，然而她实在找不到感觉，展航便站在一边陪着她对戏。

    导演坐在监视屏前赞许地点点头：“展航可以啊，不骄不躁的。”

    “人前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装不也得装一下么.......”监制背着手过来，调笑般：“脾气大的时候多着呢。”

    导演不太认同地：“戏演得好就成，其他的我可管不着。”

    一旁的副导演朝对讲机喊了声卡，过来让导演看看这条过不过。

    “可以。”导演看着屏幕：“下一场我看就让女主替身上吧，这天气，遭罪着呢。”

    下一场是女主爬树不慎摔落的镜头，树不算高，没到吊威亚的程度，但导演明显还是不敢冒任何一丁点风险，执意要让替身上。女主却有些不乐意，朝着副导演发难。

    “不就是爬个树吗？”她蹙眉问：“难道展航在下面接着也要用替身？”

    副导演：“那倒不用，摔下来以后切几个特写，镜头直接切到他抱着你转两圈的画面就可以了。”

    女主有点不满地：“他不用我也不用。”

    副导演：“.......”

    一旁的妆造老师们上来给两个主角补妆，女主的助理端着水过来，也开口劝她：“欣欣，外面刚下过雨，树上有点潮的，让替身上就好了。”

    莫欣不耐烦地将她的手拍开，杯子摔在地上一声脆响，热水瞬间洒了助理一身，旁边数人都静了一下，都心照不宣地装作没看见，继续自己手里的动作。

    助理愣了一下，继而赔着笑：“我再去拿一杯。”

    莫欣皱眉：“拿什么拿？！我鞋子都被溅湿了！”

    助理连声道歉安抚，而后半蹲下来抽纸巾替她擦鞋，轻声问：“如果你要自己上的话，咱们换双鞋吧？”

    莫欣闻言勉为其难地嗯了声，换双防滑一点的鞋确实是对自己人身安全的保证。

    见她心意已决，导演只得指导现场工作人员把一系列防摔伤安全垫之类保护工具在旁边依次排开，看得摄影师满头黑线。

    “到时候让后期再P一P不就得了？还有拍的时候别去扫脚的镜头。”导演道：“都别愣着了，准备准备下一场。”

    在场众人听了都不禁在心底对剪辑师升起一股幸灾乐祸的同情。

    展航站在不远处，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在脑子里反复背诵一会儿要念的词，眼神自然而然地朝赵恺乐的方向瞟了过去，赵恺乐正神情严肃地回消息，回复完，抬头对上展航的眼神，立即舒开眉头，朝他一笑。

    “.......”展航狐疑地挑起眉毛，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赵恺乐只得讷讷过去。

    展航问：“出什么事了？”

    “等收工再吧。”赵恺乐：“也没什么大事，下一场要拍什么？需要我帮你热热身吗？”

    展航礼貌地：“不用。”

    反正也是天天拿你练手的。

    赵恺乐一脸认真地给他整理衣服检查妆容，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整理完就退到场外去了。

    雨连绵不绝，雨滴极，倒也不是非常影响拍摄，但莫欣仍觉得淋着雨不舒服，导演只得再指挥人再上面搭建一个临时雨棚，再重新一灯光，好让光照类似于自然光。

    饰演丫鬟的演员跟着莫欣从长廊匆匆走过，两人念词，继而左右张望。莫欣提着裙摆走到庭院的树边，抬脚踩了踩树干，似乎在测试结实不结实。丫鬟连忙跟上来劝她不要冲动，再这样出去，被老爷夫人发现，又要责罚了。莫欣娇憨地吐了吐舌头，示意她不要多嘴，顾自往上攀爬。丫鬟见劝阻无效，只得心翼翼地在旁边接着。

    莫欣是舞蹈生出身，爬个树还是不在话下的，这场戏唯一的危险点就在那个摔倒后跌落到男主怀里的一系列镜头里。

    展航饰演的男主和三个扮演相熟好友的配角有有笑地经过院墙后门，不经意间抬头，就瞧见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正以一个不雅的姿态沿着树干跨过院墙，一片碎瓦沿着她的脚底跌落，摔在众人脚下，将路过的几名书生吓了一跳。

    一人惊叫了一嗓子，这一声把爬墙的姐也吓了一跳，当即脚下一滑，作势要摔。

    展航一愣，旋即抬手去接。

    按剧本，莫欣是应该往墙外摔，正好跌在展航怀里，然而她不知怎么地惊叫一声，往后摔下时条件反射般抓住了垂在树叶掩映间的一根绳索，没有成功倒下去。

    导演：“卡！怎么了？”

    数人都是一懵，伸手准备接她的展航也愣住了，而后才反应过来，以开玩笑的口吻般：“拍之前不是了好几遍吗，我能接住，你放心吧。”

    几个配角俱是会心一笑，很给展航的面子，纷纷接话。

    莫欣却嘶了一声，皱眉：“不是.......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脚有点疼.......”

    她拽了下绳子，企图借力站直，不想这一拉，连带着她身体的重量，直接把绳结扯开，将整个棚顶一起扯了下来。所有人始料未及，雨棚轰然倒下，莫欣当即尖叫一声栽倒下来，脑中一片空白。

    场外，赵恺乐正低头看着手机，还在和白丽汇报刚刚得到的消息。

    宋义鸣给出的信息太模糊，展航一路走来明里暗里不知道惹了多少对家，人气起来之后更有无数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他这样简略的提醒实际上也无法给展航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白丽发来的回信赵恺乐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见场内一阵响，继而尖叫声传来，一片哗然。他惊愕地抬起头，就见拍摄场地内的雨棚轰然坍塌了。

    雨棚坍塌时，只有离得最远的两个配角及时撤出，其余数人都被压在雨棚下。

    众人当即停止了拍摄工作，七嘴八舌地吵开了，数人涌上前去，齐力搬开那倒下的雨棚，两个配角挣扎着爬了出来，俱是一脸苍白，显然是被吓到了。

    莫欣的助理在一旁急得大声尖叫：“欣欣！”

    一个男工作人员把她推到一边，劝道：“先别慌，把路让出来，有人去叫救护车了。”

    “你们也别看着了都上去抬啊！”导演急得面红耳赤，自己也捋起袖子挤到人群中间，吼道：“都别乱！！先救人！”

    一男声叫道：“再来个人！一起抬！”

    赵恺乐难以置信，在原地僵硬地愣了几秒，继而将挎包摘下随手仍在地上，快步跑进场中，挤到那男人身边，咬牙与几人合力搬起那块连在一起的铁皮棚顶。

    最底下的一块掀开，数人终于看见两个主演的身影。

    展航脸部朝下，以一个保护姿态护住了莫欣的头部，两手抵地硬撑许久，感觉到众人靠近才泄了全身力气一般瘫倒下去。莫欣则脸色苍白地躺在软垫上，眼睛睁得极大，满脸都是泪水，呼吸急促，显然是被吓狠了，见了众人才颤声出话来：“救他......救他.......”

    赵恺乐冲到展航身边时不慎被钢管绊了一下，堪堪跪坐在软垫上，颤手将人扶起，这一扶却在展航另一侧脖颈上摸到一手的血。

    这一刻，赵恺乐只觉自己心脏几乎跳停了。

    “航哥......”他耳中嗡鸣许久，周遭一片嘈杂的询问声，却一句也没钻进他的耳朵。

    展航半张脸上都是血，却竭力动了下嘴唇，朝他了句什么。

    赵恺乐眼中俱是泪水，哭得浑身发抖，听到第二遍才听清楚展航的究竟是什么。

    “别怕。”展航朝他：“不会死的。”

    作者有话：

    对不起 我食言了 我是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