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煎熬 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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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一落,立即有几人面色一变,对谢昭屋子退避三舍。

    有一大胡子人士甩袖气道:“晦气!”

    旁边有他夫人急急连番道歉,然后追上去劝道:“老爷,你怎能如此不给人家面子。”

    那老爷愤怒的声音从远处直直传至屋中:“他不过一个病秧子!万一有什么毛病传染给我们怎么办?而且有这时间浪费在谁身上不好,浪费给他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报!”

    此言一出,不少人眉间都带上了思索。互相对望几眼后,立时又走了一大片:“实在抱歉,家中忽有要事,先告辞了。”

    既然有人带头,那剩下的人也都顺势站起身来,一一向卢大夫告辞。

    刚出门外,谢怀远便整整衣袖站了出来,丰神俊朗道:“诸位若不嫌弃,不若去我屋里暂坐片刻?”

    ——竟是毫不避嫌的,在谢昭病床前卖弄起了人情。

    立即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他们将谢怀远与玉莹拥在中间,一起去往谢二公子院子。

    卢大夫默默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内心感叹不已。当初谢昭起势时,整府人的地位都空前提高,只要出去一提谢昭之名,谁都会给谢家人三分面子。那时候这些人可都不是这副嘴脸,每日前来世子院请安的人络绎不绝。

    可惜世态炎凉,转脸如翻书。今日能在你面前吹得天花乱坠,明日便能在你病床前肆无忌惮地瓜分遗物。

    既然如此,只要他们能承担得起自己选择的后果便好。

    清芷院,元筝睡了一个好觉。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她舒适地在床上享受了最后的憩,这才下床开始收拾起了衣物。

    可就在此时,她忽然察觉到不对:为何似有隐隐不断的哭泣声从外面传来?

    正想出门探查时,侍女推门而入,两眼已是肿成了核桃。见元筝醒了,她吸了吸鼻子,强作微笑道:“姑娘抱歉,今日府里实在忙碌,晚些时候再来送你……”

    可是元筝并没有急着走。她看出侍女是在强忍悲伤,于是走上前去轻拍侍女的肩背,柔声安慰道:“莫急。你详细与我,府中可是发生了什么悲事?”

    “无事……”侍女本想遮掩过去。离别在即,她想让姑娘好好地走,不要被糟心的事破坏了心情。

    但是就要张口之际,一个念头让侍女转了心思。姑娘与公子关系深厚,可此时公子危在旦夕,但姑娘却毫不知情……万一真遇不测,那姑娘便连公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于是侍女终于忍不住啼哭道:“公子他现在有生命危险,可能,可能真出人命了。”

    昨夜里一得知这个消息,世子院全院上下都慌了。世子一直是他们心中的支柱,无坚不摧,他们还以为会永远稳定地站在那里。

    可此时柱子突然坍塌,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恐慌境地,都不知该做什么事了。

    不少人都披衣起来,自发为世子点灯祈福,只想抓住那一点点希望。侍女敬仰世子,自然也参加了此次活动。她现在一夜未睡,眼里还有着红血丝。

    就在自己酣睡之时,隔着一墙的距离,谢昭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元筝呼吸在一瞬间急促,她惊呼:“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通知我?”

    深深的懊恼袭来,她在心里责怪着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昨夜里在琢磨出府后的规划,也就不会睡昏了头。

    倘若自己及时发现异常,让谢昭早早医治,也许他现在就可以恢复了。

    侍女抽噎着,口齿有些含混不清:“卢大夫了,姑娘现在不便出现在公子面前。”

    什……元筝呆住了。

    侍女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解释清楚:“公子是因为姑娘你而陷入了昏迷,若是见到姑娘,难保发生什么事。”

    因为……自己?!

    元筝的眼神里起初是疑惑,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脸色煞白如纸。是不是因为自己昨日的辞行?

    那时候谢昭的情绪就显得有些不对。可是自己竟然忽视了他的不对劲,坚持要跟他请辞。

    可他最后明明也同意了啊,怎么还会重病?莫非他其实是伤心过度,只是把难过压在心底,强装出一副祝福的样子?

    元筝的心乱了,她发现经过了这么多事后,本以为足够了解谢昭,却还是低估了谢昭的执着。

    她没有想把事情闹成这样的,没有想到会对谢昭造成如此过分的后果。早知如此的话,自己根本没必要那么计较啊!

    其实她无父无母无亲朋好友,身边除了谢昭再没有在意的人,留在哪里都没关系的。既然谢昭这么在意,那其实留在他身边也未尝不可呀。

    而且他们是未婚夫妻,迟早也会走到这一步骤的。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一片嘈杂。元筝和侍女同时一怔,双目紧盯于门外。

    有人匆匆来报,公子终于醒了。

    元筝喜极而泣:“我去看看。”

    可那下仆抱歉地摇头道:“公子此时不能陷入大喜大悲。若是见到了姑娘,恐怕会刺激到公子。”

    元筝指尖一颤,谢昭的伤势竟然严重到如此程度?

    谢昭的院子向来对她敞开,任她随时出入。这是她第一次被拒之门外,心中竟是不出是何滋味。

    侍女福身道:“奴婢去帮姑娘看看?”

    元筝点了点头,焦灼地在屋里等待着。因为实在焦急,她忍不住在屋里转起了圈。

    可她等了好久好久,把屋里每条砖缝都数了两遍,还是没等到任何消息。

    在这样漫长的等待中,惶恐感觉油然而生,她不由得开始回忆起了近来的一点一滴。

    自失忆后,这里便是她唯一待过的地方。不可否认的是,这院里所有人都对她很好很好。

    万事理得井井有条的长林,温柔耐心还有点胆的侍女,一见到她便耐心着招呼的花匠……其中最深刻的,当然是谢昭了。

    谢昭的好是潜移默化的,润物细无声。他会渗透于你生活的方方面面,让你情不自禁地对他心起依赖。

    也许平常不会注意到什么,但是当这一切在突然之间消失,你才会发现有多重要——

    原来已经不知不觉间戒不掉了。

    谢昭真的会死吗?只是这样一想,就让元筝喘不过气来。

    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是曾经救自己出火场的英雄,是与自己谈心聊话的知己。

    倘若真是因为自己而死,那便是让元筝这辈子都活在愧疚中,永远都忘不了他。

    于是元筝再也静不下心了,她拿出佛经一字字抄写着。每写一个字,都在心中为谢昭祈福一句。

    临近晌午,侍女终于回来了,公子又陷入了昏迷。卢大夫,他也不知谢昭还能不能醒来……

    元筝的笔倏然间掉落于桌上,勾出了乌黑的墨迹。两行清泪忍不住自她眼角划过,沾湿了鬓发。

    她开始无比期待着能够见谢昭一面。

    但是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三日。

    在这三日里,众人的想法千回百转。起先还有些人想着,若是谢昭病好,还得承他们一份情,所以特意来谢昭院里转转。

    可听到里间里渐渐虚弱的咳嗽声,他们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随口找个理由告退后,转身匆匆去了谢怀远院里。

    来的人一天比一天少,待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最后,这些名义上的谢昭亲戚,竟是没有一个坚持过三天。

    与这死气沉沉的世子院相反,谢怀远院里整整三夜通宵欢饮,众人欢歌笑语,觥筹交错。

    第三天晚上,长林掀开帘子看了眼屋外,见只余一地的空椅子,再无一人等待。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又折返回去躬身道:“世子,再没有一个人了。”

    不同于长林感慨不已,谢昭的表情纹丝未变,只是淡淡示意长林继续。

    于是长林开始一一细数:“谢侯爷与谢夫人从一开始都没来,谢二公子只在第一天待了片刻,谢三老爷待至第二日下午……”

    “谢二叔暗中送来了上好的人参,但也随大流去了谢二公子院中短坐。谢郎虽然一直念着要见世子,但争不过他父亲谢三舅,被强硬捆回去了……”

    这些都是长林借由端茶递水的工夫,暗中观察记下来的。他身为这世子院的管家,最大的特长便是记忆力很好,哪怕不用纸笔辅助记载,也从不会出错。

    这些话未免有些让人战栗。谢昭虽然三天内闭门不出,但这院里的边边角角却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只能按照他制定好的方向行进。

    谢昭漫不经心地听着,翻看着一张明黄色的纸张。

    红章盖于纸上的同时,他清冽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做着最终宣判:“收网吧。”

    “是。”长林躬身答道,退了出去。

    抬头望望满天繁星,长林抖掉身上霜气,迈着沉沉步子走远。他知晓,未来会发生一场巨大的震荡,甚至波及的范围不仅仅是这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