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县城里经常性的黄风肆虐。

    早几年的时候，还有人觉得这是植树造林不到位的缘故，水土流失严重，以至于沙尘暴等极端天气总是无法杜绝。

    可种了这么久树，一到春天，这县城里还是像被蒙了一层黄色的微透光棉布，体重基数的甚至不敢出门，生怕被这样的大风给吹走了。

    这话真是毫不夸张。

    梨花拎了几个盒子，格外艰难地顶着风往孟垂永家的方向走着，旁边有女孩死死拽住父亲的衣角，进一步退三步的模样，叫她想起自己时也曾经如此……怪不得作文里常写父爱如山，能为自己遮风挡雨。

    只是，这座山现在跑去旅游了，所以她只能自己面对风雨。

    梨花将礼盒都归拢到一个手中，推开了有些沉重的防盗门。

    真的是太不方便了。

    她有些想建议孟垂永换个区住，自己年纪大了，又是一个人，智能区多好，上下楼还方便，省得自己上上下下的爬楼梯。

    只是孟垂永或许对这区有什么特殊的情感，每每涉及这个话题，都只是笑着再将话头引向其他方向。

    梨花敲响了门。

    心跳如同擂鼓，如果不发出些格外热烈响亮的交谈声，梨花想，或许这心跳声就要被听到了。

    怪不得托人办事的时候，总要挑个热闹的环境。

    壮胆，真的是要壮胆才行。

    孟垂永点着了熏香，袅袅薄雾缭绕盘旋，接着他亲自烧了一壶水，算用来沏茶。

    “这茶还是要亲手沏出来才好喝。”

    “您得是。”

    梨花点头。

    接着就是沉默。

    孟垂永仿佛很享受这种安静的环境，他微闭了眼睛，电热壶里的发出轻微的气泡声，如果要凝神细听，大概还能听到茶叶在功夫杯中舒展、香灰簌簌落地的声音。

    如果心无旁骛，这的确是个闲暇好时候。

    可梨花心中有事儿，她一直在盘算着究竟要什么时候张嘴好一点，现在仿佛目的性太强了，而且茶也没好，万一尴尬的时候连个遮掩一下的东西都没有。

    “品茶要静。”

    孟垂永笑了一声，“你这样焦躁，反而辜负了我的活水煮泉。”

    接着一套孟臣净心、高山流水、乌龙入宫……梨花也不懂茶道之类的东西，但听着孟垂永分步给她讲解着，就觉得喝个茶怎么还这么麻烦。

    就算入口怎么样，喝到肚子里也终究是这点而已，有区别吗？

    “你们年轻，不大讲究这些。”

    孟垂永却好似听到了她在心里的吐槽，又笑了一声，“但品茶这事，却极可磨人心性。我年轻时心浮气躁，起来，就连这套茶具也是当时的老校长送给我的，一直用到现在，多少也沾染了老校长的一些习性。”

    终于倾出两杯金黄色的茶汤来，梨花正要喝一口润润嗓子，便听孟垂永再度开口问道：“都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趟来，还提了那么多东西——”

    孟垂永的眼神往门口几个礼盒上落了落，“又是为着什么事啊？”

    喝茶的时候太安静了，安静到梨花一度只能用脚趾发力，扣着地板来为自己加油个气什么的。

    孟垂永时不时的发出啜饮的声音，却也只显得这安静的氛围更加安静了一些。

    梨花紧张的时候句子就会有些不通顺，就连表达也不如往时连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杜鹃这个事儿给了一遍的。

    “就是想着，毕竟是我直接负责人。”

    梨花踌躇着，“这么就调走了……”

    “这不是好事儿吗？”

    孟垂永眉头一动，是想笑又没笑出来的样子，“组负责人，就好比其他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是什么也不是的职位，文化局副局长，放在古代起码也有个品级，古籍校对又是个清闲的活儿，最适合你们女娃娃了。”

    “你怎么会担心她要调走。”

    见孟垂永笑意愈盛，碧游山庄这件事在梨花心里几次翻涌，最终还是被她给压了下去。

    不能。

    对这位伯伯的了解实在还是太少，梨花不清楚他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所以更多的压力其实还是在自己心里的。

    就怕多多错，总之求人办的礼数是够了，至于能办多少，那都是听天由命的事儿。

    “而且她调走了，你不是才可以竞争这组负责人的职位吗？”

    孟垂永又倒了一杯茶，示意梨花再尝一尝，“这是个好机会，你上次也到了局长的事情，我回头也仔细的想了想，倒也没见过员工直接升局长的例子，大多是空降和选任。她调走了，你顶上负责人，不定以后还能竞争竞争局长的职位。”

    “呃。”

    梨花一时有些语塞，孟垂永这样推辞，甚至用局长这事儿开开导她，想来杜鹃被调离管理局是必然的事情。

    那么，方向就需要换一换了。

    她抿了一口茶，道：“伯伯，其实是这样，我也有个方向。就是，我们管理局发展到现在还是挺稳的，但刚刚来这里的路上发现了个问题，或许是因为现在滥用穿梭器的人太多，以至于时空有些碎裂，在大巴车上我甚至还看到了几处即将要裂开的时空通道。已经联系人来修补了，但这仅仅是我看到的，或许没看到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我想，管理局是不是可以在各地多设置几个派出机关，或者是和其他行政单位联合行使职权，好随时监测时空问题。”

    “这倒是个好主意。”

    孟垂永果然沉吟了下。

    他道，“之前没有研制出穿梭机的时候，大家也都各安其分的，如今时空穿梭成了现实，人心反而不满足起来了，总想去其他世界里看看，这事儿多了，少不得要破坏空间秩序。”

    “只是。”

    他又看向梨花，“主意是个好主意，跟我这老头子了，却没多大的用途。”

    “哎呀伯伯，您看您有这么多老同学呢，保不齐就有能上话的。”

    梨花半撒娇，半委屈的往合照处瞥了一眼，“我这不也是担心咱们这个时空的秩序嘛，本来想着，今儿看完你，明天还算往警队去一趟的。”

    “是该去问问你的老局长。”

    孟垂永微微点着头，“他见多识广，上头和手底下也有人，更好办事儿。”

    “那伯伯，您看我也没什么人脉。”话都到了这个份上，梨花干脆捅开了窗户纸，她直截了当道，“当初能进管理局，还要多靠您的提携，今儿事情紧急，来的也确实突兀了一些，可我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辈，就想着，能不能拜托您帮忙组个饭局。”

    从来没托人办过事儿的梨花现在终于深切体会到了祁工的心理活动，脑子里乱如麻，想的话多得很，可嘴巴却偏偏理不出个头绪，着着就不知道偏向了哪里。

    可既然出来了，就得下去才是。

    “就想着，您自己个儿住这里不太让人放心，这么多年了，怎么也得谢谢其他伯伯们对您的照顾。”

    这不过就是个幌子。

    只是想着，孟垂永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退休金约等于没有，还能活的这么滋润，自然少不得那帮老同学明里暗里的照拂。

    是为了表达谢意，其实只是要组个局而已。

    她作为最辈，自然没什么资格和这些局长、省级领导什么的平起平坐，遍只好借着这个借口，先来理理这些人间的关系了。

    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起码现在在心里想着，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但梨花给自己着气，再难能难过拉秦始皇入群的时候吗？

    何况，这些人加起来，也未必就能有秦始皇一个压迫感强。毕竟在这个混乱的社会里办事儿，只要吃好喝好钱到位，再上几句场面话，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成了。

    再了，对这些等级的领导们而言，设个派出机关也不是什么难事。唯一难的，就是要赵长磊也同意。

    不过，饶是赵长磊背景再强硬，想来也不会把和这些领导们的冲突放在明面上。

    “你子，想玩一招人托人？”

    孟垂永干脆笑出了声，他也看向那张合影，笑意里颇有些无奈的意思，“当初你家里不让我把这事儿跟你，所以特意跟你少了往来，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一知道了就狗皮膏药似的黏的得紧……设派出机关这事儿我没法给你保证，但约见几个老朋友，刚好今天晚上就有个饭局。”

    “只是。”孟垂永虽笑着，眼里神光却在瞬间严厉起来，“我只以带着侄女的理由带你去，饭桌上不会替你多半句话，这一趟你要能跑下来，那以后你怎么发展，我这老头子都全力配合。要是跑不下来，那就还听自己爸妈的，安安生生的待到退休就算了，也别掺和官场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明白明白。”

    梨花一颗心总算是落回到了肚子了。

    她频频点头，“伯伯也别担心，我知道以后的路是要我自己走的，这会儿多认识一些人对我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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