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杜鹃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茉莉回忆着，明明好像前几天的时候还像之前一样，无畏又无私，不管做什么都想冲在最前头。

    可杜鹃从来都不是个自私的人，变成这样，大抵还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她们想不到的事情。可问题是，正是因为她们想不到，杜鹃也不愿意，所以才会产生种种误会……而眼下瞧着，似乎杜鹃也没有半点想要解释的意思。

    几人会散了，茉莉找了个借口，特意在杜鹃房中多磨蹭了一会儿。

    梨花也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她问心无愧，自也不会要求别人像她一样。可她还是不明白，怎么就总有人这样想她？

    好在这情绪也没在心里盘旋太久，差不多到了时间，梨花再度摸黑下了楼。

    这些天要干的都是大事儿，生死之间穿梭的久了，自然就会将其他事情看淡一些。要问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梨花想，大概就是这几日的惊心动魄带给她的豁达与辽阔吧。

    很多想不开的事情，在瞬间就想开了。

    总之没什么不会发生，也没什么不会过去。

    老张早就给她拿出了操作服，指了指右上方的那个监控，“监控开关关了，你放心大胆的去冲就行。”

    “就知道这种事儿还是得靠你。”

    梨花穿着操作服，看老张半蹲在前边开锁，“对讲机都是开着的吧。”

    “开的。”

    两人又把细则订对好，冷库的大门这才缓缓开了。

    门只开了一条缝，梨花侧身闪入，扑面来的白雾瞬间将她吞了进去。

    梨花站了一会儿才适应了这里头的视线，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似乎今天跟管家来时，里头的白雾并没有多到这种程度。

    “有人吗？”

    梨花试着用了用对讲机。

    “冷库里白雾好多，比咱们下午来时多多了，好像翻了个倍。”

    “可能气温不一样。”

    耳机里传来些电流声，茉莉的声音遥远又机械，“晚上温度低，白雾会更多点。”

    梨花凭借着微弱的方向感，往调料区的方向寻着。夜里的雾更是遮挡视线的一把好手，尽管开了手电，但她转了两圈，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是迷路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调料区在哪。

    等了一会儿，或许是十几分钟后，白雾散去一些，梨花这才瞧见，原来调料区就在自己身后。

    她记住位置，关掉手电，心翼翼将挡在木头门前的瓶瓶罐罐都挪开了，整个过程没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然后她撬掉门上的铁丝锁头，推开门，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的氧气是要更浓充足郁一些，猛的来上这么一口，竟然在瞬间有了头晕眼花的反应。梨花赶紧将头伸出来，待到慢慢适应了，这才又将大半个身子探了进去。

    黑暗，狭，幽深……

    这处就像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即便在眼前晃着也不见五指的能见度，每走一步都像是探险。

    梨花自认并不算高，也就160左右，可在这扇门后头还是直不起腰来，只能弓着身往前走。

    “有人在吗？”

    她对着对讲机吐槽了一声，“这里就像是一个暗道，我甚至都怀疑是不是通往酒窖那个中空墙壁的。”

    回音渗人，梨花忍不住就又多了一句，“好吓人啊，反正这地方是什么都没有。”

    “开灯了吗？”

    依然是茉莉的声音，“你开个灯，看看周围什么样子。”

    “我不太敢。”

    梨花触着两旁的墙壁，湿滑黏腻的触感叫她觉得恶心又害怕，“在看不见的时候还能自欺欺人一下，真要看见点什么，恐怕我今天晚上就交代在这里了。”

    “不是。”

    茉莉的声音焦急起来，“刚刚杜鹃姐去找管家，是拿点消食片什么的，可是管家不在自己房间里，我怕他在你那边设伏。”

    “？”

    接着老张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那梨花现在可太危险了，我进去找她吧。梨花你把位置再报一声。”

    “调料区有个木头门。”

    梨花心翼翼的试探着落下每一步，“木门前的调料都已经被我挪走了，进了门就只有这一条路……”

    眼前豁然开朗。

    梨花抬头，低声将没完的后半句话快速补上，“别过来了，管家在这里。”

    这里确实是个地窖，但并非如梨花所想那般，是个废弃不用的。

    这里灯火通明，四周装饰也格外豪华，就如同一座地下宫殿一般。正对梨花的高处，是个金漆的龙椅，而管家正毕恭毕敬的站在龙椅一旁，冷冷盯着自己看。

    “就知道你会来。”

    人于绝境，多会生出些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来，自知中了管家的圈套，梨花也不慌了，她反而笑了一声，“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专给我设的局，是吗？”

    “话也不能这样。”

    龙椅上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可管家看过去的时候，却总是保持着几分敬畏又恭谨的神情，“我家主人从不给谁设局，只不过是太公钓鱼，客人你愿者上钩罢了。”

    “既然如此。”

    梨花多问了句，“放在我面前的饵是金玉，那当年放在金玉面前的饵又是什么？”

    “人心都是如意镜。”

    管家应道，“您想要什么，我们就拿什么当饵，金玉想要的，也无非是家人的平安与健康，和普通人是一样的。”

    孟伯伯？

    梨花了然。

    经纪公司签订的合约中，有艺人要服从她们所有工作安排一条，因而对外宣传时，金玉一直都是无父无母的孤苦形象。

    年幼靠他抚养，如今长大了，有了反哺的能力，却不敢明目张胆的偏向。

    也难怪，管家只需开出这个条件，哪怕明知是坑，金玉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最后一个问题。”

    梨花缓缓摸到衣兜里的蒙古刀，握住刀柄，她的对讲机一直都没有关过，她和管家的对话，也一字不漏，全都会被那头的茉莉、杜鹃和老张听见，记录，然后做成音频文字资料，向全社会公开。

    不管她今日如何，碧游山庄是一定要废掉了。

    这么想想，似乎还有些光荣。

    以后有人起今天的事情，大概也会提一句，谁女性不行的？那个梨花就是以一己之力干翻整个碧游山庄的英雄。

    “金玉到底在哪。”

    梨花左右看了看，神色故作轻松，“我为她而来，就算要杀我灭口，也得叫我在死之前看她一眼才安心不是？”

    管家仿佛犯了难。

    他盯着龙椅，口子念念有词，仿佛是隔了一座龙椅在和山庄的主人商量，片刻后，管家重又挂起了那标志性的笑脸，“自然，主人应允了。”

    他拍了拍手，墙壁上霍然开了一道口子，原来这里竟是道暗门。

    门内两条轨道缓缓铺出，紧接着，一个木桶沿着这两条轨道，一路滑到了梨花面前。

    梨花低头，猛的对上了一双浑浊的眼睛，她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又定下神来，看向桶里的人。

    是酒窖里用来酿酒的木桶，空间足够阴暗狭，甚至连转个身都困难。可就是在这样大的木桶中，那个女人，脸朝上仰着，两条胳膊就像腿一样趴在桶底，支撑着全身的重量，而两条腿却似没有骨头一般，直接从后向前，搭在她的肩膀上。

    整个人都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如果不是那双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梨花就要怀疑这桶里的人是不是活着了。

    “这是……”

    她抬头看了看管家，再度低头去看桶里的人，眼前这人落魄又丑陋，谁能把她和几年前名噪一时的金玉联系起来？

    “金玉？”

    “是金玉？”

    管家点头，并未以语言回应，他弯着腰从上头走下来，朝桶里看了一眼，又笑着看向梨花，“碧游山庄的维护要花费不少钱，单凭几个当官的，恐怕还是养不起……这东西稀罕，不管拿到哪个朝代去，都能收的盆满钵满。”

    这不就是类似于人彘的东西？

    难道历朝历代以来，人们就都喜欢以围观这些来取乐吗？

    “行了，的也够多了。”管家了个响指，另一条轨道便铺了过来。

    这的确是个充满着科技感的地方，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可管家就是有着仿佛带了千军万马在这里的硬气。

    或许有机关，也或许没有，但人一旦沦落到了这种地步，大多就会任君宰割了。

    管家从疾驰来的车上拿起端起一碗浓黑的药汁来，递到梨花面前，“你想看的也让你看到了，想知道的，我也都了个差不多……要不是看在叶廉的面子上，大概也不会留你到这个时候。可真的，你是叫梨花是吗？梨花，你真的很闹腾，但凡有一点见好就收的势头，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不可挽回的地步。”

    呛人的药味扑鼻而来，梨花下意识撇头，几滴药就落在她的衣领上。

    药汁瞬间化成了白烟，滴落的地方不见水渍，反而被烧出了一个洞。

    “喝了吧。”

    管家继续往前送，“你但凡多听我一句劝，也不会多受这么多苦。”

    是时候了！

    梨花猛地拉住管家的胳膊，同时抽出蒙古刀，抵在管家的喉管上，“你让我喝我就喝，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碧游山庄背后的大佬竟有可能是叶廉，这个消息实在是叫她有些尴尬。

    当初几次误判，如今看来，甚至不仅是她，恐怕孟伯伯和胡进也一直想错了叶廉的为人，如此，也怪不得她们这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下风了。

    “客人，敢和您废话这么多，就早做好了您会反抗的准备。”

    管家又笑，他量着梨花手中的蒙古刀，“想挟持我然后出去吗？不可能的，主人有无数个管家，我不过是最不起眼那个……即便是你杀了我，也出不去这地方，要是不喝断肠草，那就活活饿死在这里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尖锐而阴森，却也透着几分决绝与坦然。

    梨花知道他的对，恐怕在他给她看金玉的时候，就已经预判到她要做什么了。

    她的威胁对他来，更像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反派总会出意外。

    桶里的金玉忽然发出一声“嘶嗬”，粗陋的嗓音就像破旧的风箱一般，她被灌了哑药，早就沉默多年了，管家下意识去看桶里的金玉，却被金玉用尽全力，吐了一口口水在他眼睛上。

    也或许不是单纯的口水，梨花分明瞧见，管家的眼睛也开始冒起了白烟。

    ……是断肠草！

    金玉什么时候含在嘴里的？

    还是她刚刚那么一拉，管家手抖撒出来的药汁，刚好被金玉仰头接住？

    接着金玉瞪向梨花，她不出其他的话来，可那个眼神，梨花分明读懂了。

    跑！

    梨花试图抱着装有金玉的木桶一起跑，可那桶是被锁在轨道上的，几次晃动都是无用之功，眼看管家正折身回往龙椅那处 ，梨花猛地想起来，或许龙椅上有着操控什么的开关。

    于是她放弃了带着金玉一起出去的想法，用尽全力跑了起来。

    操作服实在是碍事儿，几次险些将她绊倒，梨花一刀化开操作服，开防风斗篷助力，终于还是赶在木头门彻底闭合之前进了冷库。

    只是操作服已被她划破了，半个时内，她必须要从冷库里出去。

    好在老张一直听着对讲机里的动静，他找东西卡在冷库的门上，一眼看见梨花，就开手电，一边叫着梨花的名字，一边冲进去把她拉了出去。

    心跳快到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好像是在电光火石间一般，她站在冷库门外，看着冷库的大门一点点压碎了卡着的厨具，“金玉……”

    “我们听到了，没有人闲着，没事，都会没事的。”老张拍了拍梨花的肩膀，安慰道，“通话全程都录了音，茉莉转了码后即刻就发去了警队，现在正在起草第二版的稿件，算天亮就通知全社会，曝光碧游山庄的恶行。我刚刚那段时间入侵了碧游山庄的系统，调取了碧游山庄内部所有的监控，看到一个加密文件夹，很有可能就是囚·禁金玉后的一些视频资料，都已经包发过去了，祁工他们马上就会过来，金玉会安全的。”

    直到现在梨花才觉出了冷，浑身上下都冷，就像被冷气贯穿了空心的箱，冷风从四面八方向她吹来。

    她点点头，张开手，却见掌心满是鲜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