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声接连不断的响起来，这个问句更像是机器早就录好了，现在又发出来的声音。

    “你是谁？”

    但更叫梨花觉得害怕的是，手机对面的这个声音，或者是这个人竟然完全掌握了她的一举一动，就好像是在她家里装了监控摄像头一般。

    “我是谁并不重要，梨局长，您往左手边看看？”

    左手边就是防盗门后，失去了可视门铃的视角，以梨花这个角度，她得走出去才能看到。

    可今天楼道里的灯就好像是坏了一样，总是忽明忽暗的闪着，即便没有什么，也硬生生的造出了一种诡异的氛围。

    梨花不敢出去，可又不得不出去。

    感应灯适时暗了下来，她心翼翼的拉着门把手，俯身探头——一开始只看得见门口的一堆杂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过来的，这区物业当真是太放肆了，好像把住户的门口当工具间一样的使。

    接着她怔住。

    那堆杂物间，似乎……

    是头骨！

    发黄了的头骨，上边隐隐还沾染着些血迹！

    “！”

    梨花下意识要尖叫，可那一声就好像被堵在了嗓子里，她明明张大了嘴巴，但怎么也发不出丝毫的声音来。

    从门口到房间内，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好像有半个地球那么漫长。几乎是处于本能，梨花猛地关上防盗门，背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在看到头骨那一瞬间里失去的触感、思维、甚至是心跳，这会儿才有一点、一点的恢复了。

    “梨局长，想必您也看到了。”

    手机没有挂断，那头的声音尖锐又刺耳，“您最好不要再想做什么动作，只有服从才能保全您身边的人。”

    都新官上任三把火，梨花这个局长，上任第一件大事，却是给整个管理局都放了个假。

    “各个平台上的数量都不错，现在重要的是保持住。”

    梨花看着朱玉安拿过来的表格，点头道，“这些东西最重要的就是有灵感，整天在格子间里闷着是不会有灵感的，这年轻人又不喜欢团建，我觉得干脆放几天假，也让她们休息休息，回来好继续叫自己的创作保持活力嘛。”

    赵婧闻声，匆匆进了局长办公室里，听完梨花的话，眉头皱的老高，“这可不行，放几天假，连他们人都控制不了，谁知道能写出什么东西来。”

    “你好像不主管这块。”

    梨花瞥了一眼赵婧，“还不到发文章的时候，不过你要是愿意，我也不介意除三组外全都放个假。”

    “放上三天，也不耽搁什么。”

    朱玉安笑着圆场，“总之还不到出下一个选题的时候。”

    她身上的檀香味很重，为人看起来也是清新淡雅那一挂的，作为秘书，也算是尽职尽责。梨花忽然想到之前复制器的事情，如果不是朱玉安有意帮她瞒了一下，恐怕还不知道现在会是个什么情形。

    不过，若不是朱玉安瞒了，或许茉莉也不会有机会拍到那些照片……

    可最后，也恰恰是那些照片，成了引爆所有事件的导火索。

    梨花此刻的情绪很复杂，她看了朱玉安一眼，无论她当时想要的是什么，如今都是该给她兑现的时候了。

    于是在赵婧走后，她特意叫朱玉安多留了一会儿。

    “我还以为咱们梨局长贵人多忘事呢。”

    朱玉安笑着，看水烧好了，就亲自泡了一杯茶，给梨花递了过去。

    “怎么会。”

    梨花接过水杯，同样笑着回应，“人多眼杂的，这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两人只是互相着些毫无意义的场面话，谁也不肯先开口第一个提正事。这种时候先开口的一般会落下风，若有什么要求，大概率会失去讨价还价的权利。

    朱玉安是聪明人，她自然不着急。

    何况，今天也是梨花叫她留下来的，那万一有什么，也确实是该梨花先开口。

    梨花沉吟着，“选举的事儿……”

    朱玉安眉心一跳。

    她微微垂首，伸手揉着眉头，她今天穿了件中式的阔袖短衫，这一抬头，刚好把自己的情绪都隐在了袖子后边。

    选举的事儿，她还以为梨花不知道呢。

    到底是有些心虚，梨花一开口，朱玉安就尴尬的笑了几声，“原来梨局长是为着这件事情。”

    她道，“我确实是存了自己的私心，之前没怎么和赵副局长过交道，看起来她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总是不如梨局长瞧着有本事，能带管理局出头。”

    也不知道朱玉安每天都这么笑着，脸上到底僵不僵。

    梨花撑着下颌，认认真真的听她着。

    “我这个人没其他本事，就是还掂量得清自己有几斤几两，真要给我个位置，到未必能坐得那么稳，反倒是秘书这些活儿……查个漏补个缺的，对我来更容易出成绩。但要做秘书，也得看在谁手下做了。”朱玉安放下手臂，面上已经是一副坦诚表情，看向梨花的双眼，也毫不遮掩眼底的欲望，“句不恰当的话，梨局长需要我，我也只在梨局长手下，能实现自己的成就。”

    这句话的挺好听，起码是一句合格的话。

    没一味捧着她，又坦率，又暗示了自己的能力，不像有些人，明明也在朱玉安这个位置上，可偏偏就能对着她讲出“我们要互相成就”这种话来。

    不管朱玉安心里的是什么主意，可现在她的对，她确实需要人手。

    虽还在一组挂着名儿，甚至也成了管理局内部的金章写手，可许多事情，总不能偏向性太明显，一直叫杜鹃去做什么，难免招人诟病。

    越往上走，越怕人在背后。

    背后八卦的人多了，迟早也会整出一些事非来。

    梨花笑了一声，“朱姐年龄比我大，咱们私下里就别以职务称呼了吧，显得怪生分的。”

    她虽然以前没有当过什么官，但从人情往来见的多了，这会儿要和朱玉安套套近乎——何况朱玉安本也就有这个意思在里头，怎么也不是一件难事。

    “哪能呢。”

    朱玉安还是笑着，“局长就是局长，这也不影响咱们之间的情分。起来，倒是放假这个事儿我觉得挺不错，内部反应，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事情太多了，注意力确实集中不到文章上头，放个假休整休整，也是件好事。”

    “就是赵副局长那边……”

    朱玉安面露担忧，“我觉得，怕是不太好沟通。”

    赵婧的意思她们都已经清楚了，梨花也不算再纵着，于是她道，“叫她自己招呼吧，谁不愿意放假，就跟她一道留在局里值班。”

    “是，确实该这样。”

    朱玉安顿了一会儿，斟酌道，“就是还有件事……”

    “这段时间大家都挺不容易的。”梨花知道朱玉安要什么，这本也就是她计划之内的事情。于是在片刻的沉默后，她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工资也确实该往上提一提了。”

    朱玉安补了一句，“按年限还不到。”

    “大事嘛。”梨花随手翻开了一本书，“先是之前那局长出事儿，又有碧游山庄……咱们局里非常团结，干出的成绩也是很不错的，收到了多个表彰决定，拿这个理由往上提一级还是可以的嘛。”

    翻开书就暗示着送客。

    朱玉安心知肚明，她想要的也已经得到了，在有了梨花这样明确的承诺后，格外爽快的起身回到了自己的秘书间。

    梨花翻着书，却许久都看不进一个字去。

    放假，只是第一步。

    门后的头骨不是真的头骨，只是用石膏作旧，上边鲜血一样的也只是红颜料而已。

    可即便如此，她也看得出暗网对自己的警告之意。

    毕竟暗网的事情刚刚闹大了，这会儿再来一个真头骨，恐怕就不是单位和组织之间的对抗了，政府怎么也会参与进来。

    在维持好分寸与界限的基础上，暗网这个行为，也确确实实的警告了她。

    梨花知道，何况又有杜鹃的先例在前，一个不慎，暗网就会拿自己的家人出气。

    如今想来，孟伯伯提前退休，大概也和暗网有着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最后或许什么都没有做成，可他到底是把自己唯一的亲人都赔了进去。

    梨花不想自己也落到这个地步。

    甚至杜鹃、茉莉、老张、祁工……不知不觉间处下来的朋友，她也不希望她们遇到什么事情。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朱玉安在单位内宣布了放假休整的事情，赵婧冷哼一声，并不接茬。

    梨花算先去中心医院一趟，然而巧合的是，刚到了医院门口，就看见了提着果篮和花篮的赵婧。

    赵长磊住的应该是七楼的特护病房，住在七楼的都是先申请了保外就医的特殊犯人。

    梨花与赵婧一笑，一同进了电梯。

    她先按下“5”键，又好意替赵婧按下了“7”。

    “也不用假模假样的。”电梯里就她们两个人，气氛有些沉闷，怪不得赵婧沉不住气，当下就开了口。

    “我知道你为了这个位置跑遍了关系，可你们一组报出叶主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呢？你们前脚在碧游山庄吃饭谈笑，后脚一转头就卖主为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婧紧盯着电梯上的电子屏，里头正在放着一条内衣广告，模特扭曲的身材被这块电子屏展示的淋漓尽致。

    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盯着电梯里的广告看。

    可因为赵婧视线冲着那边，梨花便也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她道：“不过是家里人一起吃个便饭，赵副局长话还是要凭根据的。”

    话间，已经到了五楼。

    梨花走出电梯，但满脑子还是那个内衣广告里模特扭曲的身形。

    哪有这样的广……告？

    梨花后知后觉，恐怕这条广告，只是给她看的。

    确实没有人会在意电梯间的广告里播了什么，这地方不算什么金贵的广告位，但凡上档次的东西，都不会买电梯里的广告，梨花依稀记得，上一次看到电梯里的广告，似乎还是一个新成立的品牌，卖尿不湿的。

    电子屏中的模特实在是扭曲，梨花越想越觉得，正常人的身体怎么会有这样的弧度？

    不由自主的，她就联想到了金玉。

    金玉的病房就在正对护士站的位置，梨花先隔着玻璃看了一眼，见孟伯伯也在里头，便敲门进去了。

    护士正在给金玉换药，她瞥了一眼金玉手上的软管，微微有些吃惊，“这一天是要输多久的液？”

    “症状太严重了。”

    护士头也来不及抬，“一天一共要输8瓶，身体又太虚弱，大概得输八九个时才能输完，所以用了软针。”

    她晃了晃手里的瓶子，转身叮嘱孟垂永，“那些药一定要按时吃着，没了及时去护士站补充，一顿都不能落下，她的身体太虚弱了。”

    病床上的金玉戴着氧气罩，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这就是纯靠药片和输液来维持吗？”

    梨花低声问了一句。

    “是。”护士往玻璃窗外看了一眼，见护士站有人值班，便也不急着回去，“贫血贫的厉害，光吃药输液还怕没什么效果，今儿才戴上氧气罩……昨天醒着的时候，什么也不肯戴。”

    玻璃窗很大，不拉帘子就没什么隐私，何况还正对着护士站，即便梨花没什么相关常识，也知道这应该是重症病房的位置。

    她也不明白那些术语，药瓶上多得是自己看不懂的字，只隐约觉得，都戴上氧气罩了，那一定很严重。

    孟垂永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撑着膝盖，这么久了一句话都没有。

    “麻烦你们，多费心了。”

    梨花叹了口气，“我实在是想帮忙，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最好是能劝病人配合治疗。”护士话音刚落，隔壁的呼叫铃响起，她着急过去，就匆匆交代了几句，“别的也做不了什么，病人求生意愿不怎么样，单靠我们拉着，恐怕还是个大问题。”

    接着弹簧门“啪”的响了一声，隔壁病房里传来护士的尖叫，“都了不能进食，你们怎么还喂他吃东西？你们到底要听医生的话还是听自己的话？不想住了不如回家自己养着！”

    如今病房就只剩下她们三个人了，金玉似乎还没醒，纤弱的睫毛匐在下眼帘上，投下一大片的阴影。

    梨花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孟垂永面前，看着眼前这个垂老的男人，莫名就想到了自己那在外玩吃喝玩乐的父母，“孟伯伯。”

    她道，“我当局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