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实验设计递上去之前, 井熙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做。

    但是，做实验实在是太贵了。

    实验室操作可不同于工厂定制，除了少数可以买到的标准件, 其他都需要仪器的辅助。

    井熙简单估算过, 整一套工序下来, 光是买仪器, 上千万美金都不住。

    她的优势在于对未来的把握，知道应该往哪些方向努力, 但是具体的标准参数，依然需要一点点实验。

    运气好五六轮能得到结果，运气不好，五六十轮甚至上百轮也是有可能的。

    钱流水一样往外花, 简直就是分分钟破产的节奏。

    井熙可不觉得自己的情操能高到倾家荡产做实验的地步。

    产业界还有另一种方式，就是企业和实验室合作。

    企业定方向，出一部分经费, 请实验室攻关特定项目, 根据具体情况对成果买断或者分成。

    如今的清北实验室里就有不少类似的项目，不过一般委托方都是国企, 一次性买断, 给的钱还不多。

    汪彪看了井熙的实验设计，只要请钱教授做决定，然后就没了下文的时候，井熙就已经开始琢磨起第二种方法了。

    虽然国外的实验室设备更好, 研究员训练更足，但反正她心里已经有了成熟的方案，和谁合作不是合作啊。

    一想起自己不定也能做钱教授的甲方，心里好像, 还有那么一点点爽呢。

    不过首先，她得拢一拢手里的钱数。

    彭文那边现在已经进入了稳定盈利期，到十二月中旬之前，她不会动那笔钱。

    张成栋那边，井熙已经问过了，如今各地不少肉联厂都想引进火腿肠生产线，这回的分红比第一次还要多，但是几十万块钱，她也拿不准够不够。

    再就是那套状元卷，之前的盗版是有不的冲击，但是照着井熙的，状元卷慢慢把品牌了出去，内容更新又快，基本做到了稳住本省市场，同时向周围扩张的趋势。只可惜，这边同样也没多少钱，距离井熙的预算，还有不的距离。

    倒是给家里电话的时候，井熙听到了姐姐的好消息，原来状元肠卖得好，姐姐也升职了，如今是肉联厂销售部的副主任，正准备跟着主任一起，来京城参加一个食品博览会，顺便推广他们的火腿肠。

    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几个月不见，姐姐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原本纯然温柔的眼睛里，多了些精干的光芒，一起自己的工作更是滔滔不绝，之前感情失利的伤感已经彻底不见了，井熙看见的是一个活力四射，对生活全是干劲的姐姐。

    起如今的状元肠，井媛话语间也全是骄傲：“也是托了你的福，如今虽然是有不少肉联厂也开始生产火腿肠了，但是咱们厂的还是最有名气的，不少南方人过来，指定只要咱们厂的状元肠呢，是孩子吃了这个，学习才好。”

    听到这话，井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好如今的状元肠勉强算是奢侈品，大家又都不是有钱人，尝尝味道还好，要是真一天到晚的吃，这么高盐分的东西，井熙还真担心会吃出什么问题来。

    “你之前给的火腿肠方子，厂里后来又调整过了，主要是请咱们大厨调了味道，我试过觉得更好吃了，但是有些厂拿着你的方子，应该是把含肉量给降低了，价格是便宜了不少，但是我尝着可难吃了。”井媛又。

    当初卖机器，井熙是给了基本配方的，不过这个不难，各家厂拿到方子自己都会做调整，有些只是为了改善口味，但是更多的，还是为了降低成本。

    明年初，生猪收购新政就要实行了，底下的生猪价格已经开始隐隐约约出现了波动，眼看着猪肉的成本就要大幅上涨，降低一点成本，可就白白多出不少钱啊。

    最近姚厂长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件事。

    井熙脑子里灵光一闪，笑着搂住姐姐的胳膊：“姐，张成栋那里不是开发新机器了嘛，厂里有没有引进啊？”

    井媛点头：“那个玉米肠是不错，香甜香甜的，也不需要多出太多工序，如今也是很受欢迎的一款产品，我这次也专门带着来参展来了。”

    井熙又笑：“我这里还有好几款新产品呢，有些含肉量高，贵一点，也有些口味不差，成本也不高，姐你有没有兴趣？”

    井媛眼睛一亮。

    “不过这种配方和相应的机器有两种买法，姐姐你还要跟厂里商量商量再。”井熙笑吟吟的。

    火腿肠渐渐没落以后，各种肠类新产品依然层出不穷，井熙以前一个人过日子，为了偷懒会买不少简单的快手料理，其中当然少不了各种肠，什么香辣蒜香玉米都只是最基本的口味，各种火山肠午餐肉三明治肠，穿了，其实工艺上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行，亲姐妹明算账，”井媛也干脆，“不过具体哪两种买法，你还要跟我先道道。”

    第一种，就是跟以前一样，买机器，附带配方，江流市肉联厂可以买，其他厂家也一样可以买。

    第二种更新颖些，就是买断分成，栋梁机械厂承诺这种机器只卖给江流肉联厂一家，价格也不太高，但是机械厂要拿销售分成。

    井媛一愣：“可要是其他厂也造出类似的机器来呢？”

    井熙自信的笑：“咱们的机器不往外卖，想要模仿出来至少要几年，这样，栋梁机械厂也可以和厂里签一个承诺协议，如果市面上出现了其他相似度很高的产品，分成协议就作废，当然，前提是肉联厂自己不能泄露生产机密，要不然，栋梁厂是要要求赔偿的。”

    井熙也知道商业上猫腻多，要不是她自己家人都是肉联厂的，姐姐又是直接负责这个的，她还真不敢提出这种方案来。

    而井熙这个方案，又正中了江流市肉联厂的痛点。

    如今状元肠的销量是不错，但是每年都有高考，各省还单独划线，全国一口气能出好些个状元，这种热度肯定不能长久持续下去，而火腿肠本身价格不便宜，其他厂家产品的同质化程度又太高，等到热度彻底过去以后，要怎么博出位，井媛和主任还有厂长都商量过，但是也没能想出一个好方案。

    井熙这时候提出的买断分成，倒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这个法子好，我先跟主任商量商量，再琢磨着怎么跟厂长汇报，”井媛，“不过你得先跟我，新产品大概是什么样的。”

    跟第一次听火腿肠机的犹犹豫豫不同，这时候的井媛，看起来格外爽利大气。

    井熙想向姐姐推荐的，是皮冻肠。

    事实上，若干年后皮冻肠并不是一种很受欢迎的产品，那时候物质丰裕了，对饮食的要求也从吃饱变成了吃好，皮冻肠这种虽然高蛋白，但是很容易让消费者联想到高胆固醇高脂肪的食品，不受青睐也很正常。

    但问题是，它成本低啊！

    作为皮冻肠最主要的原料，跟猪肉比起来，猪皮的价格简直就跟白送一样，而且八十年代，充满油脂芬芳的肥肉比瘦肉卖得还俏，这种价格便宜的皮冻肠，自然也不会太受冷落。

    更重要的是，井熙手上也是有技术的。

    之前还没报道之前，井熙已经在厂里研究过这方面的机器，只是因为不愁订单，才没有正式推出。

    这时候她正好愁钱，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

    生产皮冻肠最重要的就是口感和保质期，这两项关键技术不能攻克，就算其他厂有类似的产品也不用担心。

    “猪皮冻我倒是知道，”井媛惊讶，“但是这个也能做火腿肠啊？”

    “当然可以，味道还挺不错呢。”井熙笑。

    皮冻是北方一道有名的凉菜，口感类似Q弹的果冻，蘸着蒜蓉辣酱，吃起来非常爽口。但是井熙想做的皮冻肠，虽然也保留着Q弹的口感，口感上跟肉的相似度却更大。

    用相对更低廉的价格买到肉肠，想必也能吸引不少精明的煮夫煮妇。

    听着妹妹的描述，再算算成本，井媛更心动了。

    姐妹俩聊了一会工作上的事情，井熙就带姐姐去看自己新买的四合院。

    “你真在京城买房啦？”井媛可没想到，就凭妹妹和张成栋短短几句话，这么大的事，她这么快就办好了。

    “我最近忙，所以只稍微收拾了一下，如今还不好住人，等我找到合心意的装修师傅，把这里好好拾掇一下，到时候你和爸妈也可以经常来住。”井熙美滋滋跟姐姐。

    这个四合院位置好，边上就是长安街，屋子的保存情况也不错，只稍微收拾一下，古朴又富贵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走在其中，仿佛真成当年的大家闺秀了。

    姐妹俩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井媛还提供了不少装修方案，井熙惊讶的发现，姐姐的审美也不差，至少比那个张成栋可靠谱多了。

    跟着妹妹在京城逛了一圈，井媛就回招待所去了，离开前还，厂里会尽快给她回复。

    刚把姐姐送回去，井熙转头又给张成栋了一个电话，给厂里找到新业务了。

    张成栋刚把一个江南省的销售送走，一接到井熙的电话就忍不住叫：“我的姑奶奶，我这里还忙得脚不着地呢，哪还有时间做新业务。”

    但是一听井熙把自己的想法一，他眼睛瞬间就亮了：“这个主意好，两边都能得实惠，但是你真确定，那个机器其他人都仿不出来？”

    “只要没落到别人手上仔细拆解，光靠猜可没那么容易做出来。”井熙。

    要是放在几十年后，大约行业里很难有什么秘密了，但是这时候，大企业人浮于事，愿意钻营的企业又没有那么多技术积累，想短时间解决这几个技术问题，还真没有这么简单。

    “那就行，要是江流肉联厂不感兴趣，我再去联系其他单位，省里都有好几个厂跟我谈过合作呢。”张成栋高高兴兴。

    不过很可惜，江流肉联厂没给张成栋这个机会，第二天，井媛就带着主任过来和井熙谈合同了。

    只可惜，井熙点子多，技术也过硬，对于商业谈判却是一窍不通，她也不会揽这个事情，直接把技术资料寄了过去，要张成栋去和厂里谈。

    那边谈下来，第一年栋梁机械厂在肉冻肠的盈利里拿十个点，然后每年降低一个点，如果市面上一直没有类似的机器，九年以后，栋梁机械厂就可以一直拿到一个点的提成。

    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多，但是就连不知道未来的张成栋都觉得，这绝对是个可以做的好生意。

    而对井熙来，一想到马上就要席卷全国的火腿肠狂潮，超百亿的市场，她只觉得呼吸都一下子紧张起来。

    井媛那边，也有新的收获。

    江流肉联厂放在江流市是大企业，但放在京城这个地方，就是个最不起眼的单位了，就连参加博览会的摊位都是跟另一家肉类产品企业蹭的，不尴不尬挤在一个的角落里。

    刚开始那几天，就连偶尔路过的记者都不爱过来拍照，更不用提其他参观者了。

    跟着一起来的销售江灰心丧气的坐在摊位边上：“我刚才去看了一圈，如今生产火腿肠的可不少，咱们的产品名气是有一点，可也没传到京城来，哪里推销得出去。”

    井媛看了看没开张的摊位，直接把长发往后一扎：“别人不来，咱们就主动出去推销，那些家的味道我也尝过了，都不如咱们的好，只要肯跑又勤快，肯定能卖出去的。”

    然后，她就把状元肠的肠衣划开，切成块，还厚着脸皮用半箱子火腿肠作为报酬，借了博览会后勤的厨房，把状元肠煎得香喷喷的，到处去请人试吃，然后趁着别人品尝的机会，又抓紧时间推销产品，总算成功拉到了几个订单，虽然价格不高，至少也没白来。

    这时候，井媛正跟一个中年男人介绍她们厂的产品，中年人看着文质彬彬的，一边听一边点头：“这个味道是不错，比不少火腿肠好吃多了，不过你们的宣传确实不太到位，我以前都没听过。”

    井媛笑：“这不看到一个博览会就赶快来参加了。”

    中年人点点头：“你们考虑没考虑过在电视上做广告？”

    “电视？广告？”井媛瞪大了眼睛。

    如今不少家里都有电视了，井家也不例外，她也看过电视上的广告，就是，还真没想过这事。

    正好这中年人就是电视台的，原本被推销的人，反而很热情的跟井媛介绍起在电视台广告的事情来。

    井媛回去跟妹妹一讲，井熙当即拍大腿：“这是个好事儿啊！尤其是央视，在那上头把广告一放，状元肠才真真正正能成为全国知名产品呢。”

    她之前就觉得奇怪，现在火腿肠的销量是不错，可比起她记忆中的声势，好像还是远远不如。

    听到姐姐提起这事，她才想起来，可不就是差了一个火遍全国的广告嘛。

    就是……

    “如今广告要多少钱？”井熙好奇的问。

    听井媛报的价格，井熙忍不住感叹，如今的央视原来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广告费听起来还是很亲民的。

    当然，跟现在的工资水平比起来，广告费看起来依然是个天文数字，动辄几十上百万的费用，也绝不是井媛可以轻易做决定的事。

    但是把电话往厂里一，姚厂长却毫不犹豫的拍板：“我正想着可以靠电视广告宣传咱们的产品呢，这下可好，简直就是瞌睡遇见了枕头！”

    不但要广告，还要选最好的时段，几十万都花了，也不差另一个几十万。

    井熙在旁边听着，也不由感叹姚厂长的魄力还是很足的。

    井媛：“可是最好的那个时段，三个月就要150万，咱们要卖几百万根状元肠才能赚回来啊。”

    现在一根火腿肠卖一块五，扣除成本，可不就要几百万根。

    厂长沉吟一会：“你先回来，咱们先好好商量一下具体的措施，生产线也必须扩张才行。”

    井媛就急急忙忙回去和厂长研究扩大产能的事了，井熙也马上给张成栋电话，要那边一定全力配合。

    “嗬，广告？肉联厂的厂长可够大气的，行了没问题，做完这一批单子，我保证首先供应你姐那个厂子。”

    肉联厂那边也连夜开起了会。

    如今厂子里没有这么多现金，姚厂长就大手一拍，决定贷款，反正如今银行也到处求着人贷，利率给得低也就算了，对肉联厂这种大厂，额度还给得特别宽松。

    “但是贷款，要是广告没有那么大的用处，咱们还不起该怎么办啊？”厂里有人担心的。

    这也是这个时代人普遍的担心，要不然，银行也不至于辛辛苦苦到处求着人贷款了。

    “没问题，咱们的状元肠肯定能火！”姚厂长在厂里威望高，话也管用，只要他拍了板，事情很容易就能推广开来。

    于是，江流市肉联厂就像一台忽然开足马力的大车，迅速行动了起来。

    听了姚厂长的魄力，就连井熙也忍不住咋舌，再三交代张成栋也不能给她姐掉链子。

    于是，其他厂子忽然发现，火腿肠机忽然就买不着了。

    大多数人也没在意，这种吃食是火了一段时间，但是估计也不能长久下去，转头又琢磨别的生意去了。

    最近无论是张成栋还是肉联厂那边，都忙着扩大生产，准备大干一笔，于是，井熙一直指望的实验资金，一时半会怕是很难凑齐了。

    她正失望着呢，米国那边的汇市，却终于迎来了大丰收。

    也不清是井熙料事如神，还是彭文真有这个天赋，当资金达到一定的规模，没有那种在针尖上跳舞的风险以后，井熙就基本放手了，和米国那边的联系，也就是每周一个电话而已。

    然而，当这次通话的时候，听到她现在拥有的本金数时，井熙忽然就沉默了。

    “你再一边？”向来在彭文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把握十足的井熙，声音里忽然出现了波动。

    “去掉我的提成，你的收益是2281万美金。”在电话那头，彭文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得意之情。

    “你是怎么做到的？这翻倍也太快了吧？”井熙预想的最多也就是几百万美金而已，翻个十来倍，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成绩了。

    彭文嘿嘿笑：“你的信息够准确，再加上杠杆，一不心，不就赚了这么多。”

    短短两个月，彭文一分钱本金没出，也赚了整整两百多万，心里的得意劲就不用提了。

    给姨一家的礼物他早送过几轮了，还给自己买了一辆车，虽然驾照还没来得及考，但是光是放在那边看，也觉得特别爽。

    井熙这时候，也已经被从天而降的巨额资金给砸昏头了。

    央视广告算什么，扩产算什么，只要姐愿意，想怎么砸怎么砸！

    当然，一想到海量的实验经费，井熙瞬间又萎了……算了算了，这个不适合个人玩家，还是抱紧学校爸爸的大腿，顺便做个甲方，其实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