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妄认为她莽撞了。

    她应该敲门再进入长老殿，而不是看见门开便推门而入，若不然不会陷入现在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背靠的门上传来些许震动感。

    云妄离开门，思索是否先行离开。

    长老殿大门缓缓开一道缝隙，正如刚才那样，云妄不敢再随意推门。

    少许金色莲枝从门缝中泄出，浓郁的水生调草本植物的清香争先恐后涌入鼻腔，似乎想要用香味占据别人的思维能力。

    云妄意识到不对劲，扭身后退，可她反应速度不及门里的那位。

    “殿下，让你看见这样不雅的一幕……”

    “我想请殿下进来，亲自向殿下道歉。”

    她听见怜绮清冽的嗓音，莲枝勾上她的脚踝。

    与上次毫无情感的声线不同，这一次他尾调带媚，似在人心上抓挠，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勾动任何人的情绪。

    云妄心中警铃大作！

    随着香味愈发浓郁，她的思维和行动能力开始消失，眼神逐渐迷离朦胧，身体不受控制地靠近长老殿大门。

    一柄巨型镰刀突现刺出，白色火焰熊熊燃烧的镰刀口砍断云妄脚踝缠绕的金色莲枝。

    “姐姐——”

    肩膀被拍动注入魔力的一刹那，云妄眼神恢复清明。

    晴流脸颊与身上均沾染血迹，站在她身前，他手上一转，足有两人高的黑色镰刀于他手中消失。

    “姐姐，您不该只有自己来找长老。”

    “长老他……您至少应该叫上维善的。”

    “长老需要时间恢复。”

    “先跟我离开这里。”

    “我要带姐姐传送，所以先要牵住姐姐才行……我可以牵吗？”

    看见云妄点头后，他心翼翼地握住对方的手，空间魔法发动，二人在莲枝袭来前消失。

    **

    时间退回几分钟前。

    蜂巢，审讯室。

    两名近卫蜂压着刚才闯入蜂巢的地下种族，将其转交给审讯官和行刑官后，又去蜂巢其他地方巡逻。

    “又要干活啦。”

    晴流伸动懒腰，他斜眼看向座位上的维善，问：“你先问，还是我直接动手？”

    维善伸手：“请。”

    晴流向他做个鬼脸：“你这个坏心眼的家伙，每次都让我干更多的活……看在你从不干扰我用刑方法的份上，我勉为其难地帮帮你吧。”

    维善笑笑，并未话。

    被他们视若无物的审讯对象忽地暴起，血盆大口张向前方身穿白色行刑官制服的纤弱少年。

    “殿下今天休息时间都没喊你呢，你失宠了。”晴流向后抬手，轻而易举挡住偷袭者的攻击，一把将其按在墙上，衣服上溅到数滴血液，他笑得明媚道：“看来这家伙等不及想被审判，我一会儿再……”

    声音遽尔停下。

    静默。

    维善诧异看去，却见晴流把审讯对象抛在一旁，他蹲在地上，双手环住肩膀，不停地颤抖。

    维善迟疑道：“你又……”

    他起身，走到审讯室边缘，开墙壁一个暗门，里面有一个红色按钮，他正要按下——

    “不！我没事！”晴流猛地起身，恢复往常表情，制止维善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让我很伤心的事。我这个点不想干活，你也该练一练你的审讯技巧了，这家伙交给你，我去度个假！”

    维善：“？”

    晴流使用空间魔法，一下便去了别的地方。

    消失前，维善没有错过对方眼底深处的惊惧之色。

    天不怕地不怕的晴流，在害怕着谁？

    **

    蜂王宫，花园。

    花坛里的花正百花争艳，空间魔法阵法纹一闪而过，身高差不多的两人兀地出现，娇艳花朵倒去一片。

    晴流拉着云妄走出花坛，俯身轻拍她身上的花瓣，随后：“姐姐你不要害怕，现在已经安全了。”

    云妄平静道：“我没有害怕。”

    晴流立马皱起脸：“要是我刚才来得慢一点，蜂族就要又少一个蜂王了！”

    云妄：“谢谢你保护我。”她视线落在两人相交的手上。

    晴流不是很情愿地放开手，他坐上台阶，扯下肩上的白色披风。

    披风拿到手里，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有血迹，他把披风翻了个面，铺在台阶上，“姐姐坐吧，一会儿我再送您去长老殿上课。”

    云妄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她顺势坐在晴流的披风上，轻声：“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晴流听见这话连忙：“姐姐你千万不要责怪长老，也不要讨厌他……”

    他慌得手脚并用肢体语言混乱，似乎真的很担心云妄因为此事心生芥蒂。

    “为什么我要责怪怜绮长老？”云妄显得有些困惑，她：“假如我今天真的死在怜绮长老手下，这是我被安全环境腐蚀危机意识之后，疏忽大意导致的下场——我并不会因自身原因去责备或责怪任何人。”

    “至于讨厌……这是一种于我而言十分无用的情绪，我很少将精力放到自我内耗上。比起你所的责怪与讨厌，我更想知道，怜绮长老这样做的原因，以及我该如何规避这种危险。”

    云妄伸出手掌，贴向晴流的脸颊，拇指拂去他脸上半干的血迹。

    “晴流，你可以告诉我吗？”

    晴流怔愣地注视笑容温和的云妄。

    殿下的是真心话。

    可她所做的亲昵动作，这么温暖的笑容和动作，没有任何情感，只是为了达成她想要的目的。

    晴流压低白色大檐帽的帽檐，垂下双眼。

    他此刻才真正的意识到……

    殿下不是他的同类，她是长老的同类。

    谁也不知道真正的他们究竟是什么性格，又在想些什么。

    可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要有人在意自己，哪怕是装的也没有问题！

    晴流扬起天真烂漫的笑容，他捧着云妄抚摸他脸颊的手，语气撒娇道：“姐姐，长老的事情我没有资格给您听，您最好也不要探究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您——”

    “理智的长老绝对不会主动攻击您，历代蜂王，长老只亲自培养了您，他十分信任您身上拥有的潜力。”

    “长老殿在姐姐不该去的时间段里，很危险，差一分一秒都不可以。”

    “如果一定要在其他时间去长老殿，姐姐请务必找我们三个之中至少一个近卫蜂陪同。”

    云妄不发一语，她捏捏晴流的婴儿肥，淡淡地收回手。

    她：“你能告诉我这么多，已经很好了。”

    脸上暖意褪去，晴流依依不舍，双手交叠放在曲起的两腿间，他看向蜂巢模拟的天空道：“长老是我最敬佩的近卫蜂，如果没有他救下我，我早就死了。”

    云妄认真倾听。

    晴流完那句，扭头微笑看向云妄。

    “姐姐，之前没有告诉你……”

    晴流顿住，话没有继续往下。

    云妄看他：“你想和我什么？”

    晴流用力摇头，“没什么，到姐姐上课的时间了，我送姐姐去长老殿，长老现在肯定恢复啦。”

    他没有告诉殿下。

    他是一个有着治愈不了的‘疾病’的近卫蜂，那是出生后基因上的疾病，每次‘发病’的时候都会很痛苦。

    出现这种基因的雄蜂，一旦被检测出来，都会送去处理房集中解决，他幸存了下来，被长老带走抚养。

    他只是身体里流淌着蜂族那一支零星的血液，弑杀本性便使他比其他近卫蜂不知强上多少……也更加不可控。

    他难以想象生来便是那一支的长老……

    日日夜夜承受的痛苦，该有多么可怕？

    晴流光是想象，便了个哆嗦。

    一旁的云妄诧异看向对方，她捡起地上披风，轻拍之后为其披上。

    **

    蜂巢，长老殿。

    晴流卡着时间将云妄送到长老殿门前。

    长老殿大门依旧感应到云妄气息，便自动开一道缝。

    云妄与晴流一同走进长老殿。

    依旧是那只有白色与金色的空间，怜绮在长老殿最中央，双目合上，大量魔力从他身上涌入大魔法阵。

    “长老！”晴流喊得特别大声，“我把殿下带来了！”

    完，晴流向云妄挥手：“长老不喜欢很多人扰他，姐姐你好好上课，我们晚上再见呀。”

    长老殿大门合上，殿内只剩云妄和怜绮。

    寂静无声。

    云妄轻咳一声，率先破沉默，“和上次一样吗，书在后面？”

    怜绮应了一声，他语气听着极为冷淡，从头至尾并未睁眼。

    云妄不以为意地走向法阵，进入藏书阁。

    比起魔法课程书籍，历史书籍显然要多得多，以至于桌上摆不下，一部分放在地上。

    书一排排摞起，摞得很高，排排间又靠得很紧。

    以至于云妄走近的时候，才发现了书籍中不起眼的东西。

    若不是她眼力好，又好观察四周，否则这么个不起眼的物什，搬动书的时候便会掉到不起眼的地方去，不再被人注意到。

    云妄捏起两摞书之间的金莲。

    这朵虚幻金莲只有指甲盖大，迷你的生怕被人看到。

    金莲由魔力凝聚而成。

    魔力又能传达其主人的情绪，只是很少有人会注意魔力中的情绪。

    云妄会注意。

    先前怜绮为她治疗唇上咬伤的时候，他也知道她会注意。

    云妄转动金莲，不禁失笑。

    金莲上魔力只传达出一种情绪——

    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