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艳阳天，随着考试结束铃声的响起，穆桃将准考证挡在额头上避光，身边是乌泱泱和她一样考完的考生。

    她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了下，没看到卜凌香、樊他们的身影，倒是看到了校门外亮眼的刘女士。

    刘菁身穿一袭葱绿旗袍，手上捏了个上面印着广告的摆扇忽扇忽扇的摇，看到穆桃后立马笑起来，朝穆桃一个劲的招手。

    家长堆里面其实不止刘菁一个人穿旗袍，但她确实是穿的最好看的，近五十岁的人了身材依旧姣好，皮肤光滑看不出皱纹，加上这天她特地画了个妆，有点上一年代港星那味了。

    那个上面印着医院广告的扇子配上刘菁这一身过于违和，所以穆桃走到她身边时，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东西拿了过来。

    “热了吧，桃。”刘菁将包里的太阳折伞拿出来撑开，去牵穆桃的胳膊。

    “还行。”

    考场附近拉了警戒线，家长停车的位置都得出校门然后再走一段路。

    刘菁性子本来就软，不像其他家长一见到孩子立马语气火气火燎的问着感觉怎么样呀，题有没有做完哇，不会做也得硬填一个答案上去撒。

    两个人并肩走着，刘菁笑着弯弯眼眉跟女儿聊天，“你姥姥呀，高考第一天要穿红旗袍代表开门红，这第二天就得穿绿旗袍寓意一路绿灯。听着还怪有趣，我就照做了。”

    穆桃其实不相信这种法，但也咧咧唇点头，“考的还行，放心吧妈。”

    刚才刘菁的眼神已经透露出来信息了，她其实想要知道女儿这考试的情况。

    但又不想人刚考完就给她压力。

    听到穆桃让她放心，她便当真放心了，笑且露齿的从包里拿出手机来，“我给你爸个电话，确定下晚上酒店开饭的时间。”

    “别。”穆桃挡住刘菁拨号码的手，“你们吃吧，妈。”

    “我有事情呢。”

    “噢妈妈都糊涂了。”刘菁将手机放回包里，“桃今天才考完试，晚上肯定得和朋友们一起玩对吧。行，咱家里人的吃饭随时都行。”

    确实是和卜凌香、樊他们约好了晚上要一起出去聚聚。

    但是在这之前，她还有件要紧事得做。

    -

    穆桃有个喜欢很久的人，是位比她大十岁的哥哥。

    听穆怀，时候自己就总喜欢黏着盛凌，每天跟在盛凌身后跑。

    后来因为盛凌出国读书，关于他的记忆自然而然也就淡化了。

    高一那年，盛凌回国来，算是和他重新认识一场。

    从陌生到相熟，从妹妹到不甘于当他妹妹。

    或许因为在家里见面时的那惊鸿一瞥，又或许是盛凌哥平日里待她的各种好。总之就是喜欢上了。

    义无反顾爱上了这个大她十岁的哥哥。

    为了有资格配得上盛凌，一向吊儿郎当的穆桃开始认真起来，经常在画室里熬通宵，艺考拿到好几个名校的offer。

    高考冲刺阶段，班里其他同学将大段的鸡汤抄在桌板上，而穆桃只在课桌上写了两个字——盛凌。

    喜欢一个人，是负担更是动力。

    她性格大大咧咧，状似表白的话了不少，但盛凌哥总是觉得她年纪太，所以不当真。

    但是高考结束后，她就是大人了。

    盛凌总不能再她太吧。

    ...

    穆桃坐家里的车回去了一趟。

    她换下T恤牛仔裤，换上条有质感的黑色吊带连衣裙。

    找了一些可以搭配的饰品戴上，最后她看着镜子里扮完整，妆容精致的自己，满意的勾了勾唇。

    事实上，她鲜少去涂过于红艳的唇色，用卜凌香的话来就是，“桃子你穿个热辣短裙，也不用你化浓妆，素颜涂个红唇，估计就得有几百个老男人上来勾搭着带你回家。”

    当时他们坐在奶茶店等奶茶，穆桃正对着镜子补口红，听到她的话立马吓得手一丢，圆管口红在地上滚了滚，滚到卜凌香的椅子脚跟。

    “卧槽，你怎么这么恶俗，讲鬼片呢？”

    卜凌香低头将口红捡了起来，从包里掏出张湿纸巾来仔细将其擦干净还给穆桃，“嘿嘿，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我这还不是想夸我们桃子美嘛。”

    其实仔细想想，卜凌香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浓颜系的长相确实不用过分对五官进行修饰，只需要涂个红唇，她整个人就十分明艳了。

    不像个高中生，而是像年轻但不稚嫩的大学生。

    盛凌哥比她大十岁呢，也算是个老男人，要是这样扮真能钓到盛凌哥。

    那...也行。

    怕跑一场空，穆桃提前还发微信确认了下盛凌哥在不在办公室。

    那边过了几分钟给她回消息：【嗯，考完试了？考的怎么样了。】

    穆桃不满意的撇了撇唇，他怎么语气像她家长一样。

    但是很快她又调好了情绪，好了这是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呢。

    所以不管怎么着，这个表白她今天也必须好好的当面讲给他听。

    待工作人员给穆桃刷好卡，她乘电梯上到酒店的顶层。

    素黑色双开大门虚虚留了个缝隙，穆桃没顺着这缝隙推门而进，而是轻轻用指关节敲了两声。

    盛凌助理张抱了一摞文件，从里面退出来，看到穆桃了声招呼，“穆姐来了哇，直接进吧，盛总在。”

    “嗯好，谢谢。”

    穆桃进去的时候，盛凌并不在办公桌前，而是坐到了会客的沙发上，纤长手指握着一个琉璃玻璃杯，神色松散的把玩着，身后的大落地窗肆无忌惮的将余晖扫了进来，所以男人的周身也像是镀了层金边似。

    穆桃忍住了将这场面用手机拍下来然后回去临摹的冲动，将刚过来顺路买的糕点往大理石台面上一放，弯着眼眉开口，“季家的糕点，好不容易碰到人少的时候，就多买了点。”

    “我不吃甜。”盛凌将对面已盛满茶的杯子往穆桃那推了推，“考完试了，什么算？”

    “没。”穆桃摇摇头，随后又点头，“不过目前还是有一个算的。”

    “来听听。”

    他视线落到女孩儿的脸上，发现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后皱了皱眉头。

    好像和之前长得不太一样，姑娘大概是特地扮了一番，比平时更漂亮了些，穿了条裙子，纤长细白的胳膊露在外面，盈盈一握般，肩颈的线条平直流畅。

    “盛凌。”穆桃这里故意的省去了一个“哥”字。

    盛凌眼皮掀起来看她的时候，穆桃已经挺直了腰身，目光紧紧盯着他，眼角的那颗泪痣在阳光下忽明忽暗，唇色殷红，轻轻勾起一个弧度。

    “毕业后，我的算是——”她话语停顿了下，“和你谈恋爱。”

    “我都成年了，该懂的道理懂得不少，所以不存在是不理智没分寸的孩子行为。”

    “就真的只是身为一个女孩子对你的欢喜，看见你时欢喜，和你呆在一起时也欢喜。”

    “盛凌，我喜欢你。之前也给你过几次，但是你都没有放在心里过，看你身边也没有和你亲近的女孩子，那既然你是单身那我就也有争取的机会是吧？那这次我很明确的告诉你，也是以很严肃的心情给你讲这些，所以你就算是拒绝也要认真点给我讲。”

    讲完这些话，穆桃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胸口，果然，心脏跳动快的要命。

    认真表白这种事情是要有仪式感的，所以这些话术她在来的路上已经想了很多遍，尽可能让它妥当。

    穆桃目光继续去盯着盛凌，想看他的反应。

    而盛凌大概是没想到穆桃今天会来这一出，黑眸闪烁了几分，像是觉得好笑，半响低睫笑出几声来。

    “桃怎么又在趣哥哥？”

    那只好看的琉璃杯里已经空了，他手上依旧握着，上面带着还未散去的余温。

    “这么想谈恋爱？”盛凌身子往沙发上靠了靠，姿态懒散道：“噢也是，都成年了。是大姑娘了。”

    “不如桃从你的追求者里挑一个来当男朋友。”他语气像是提议。

    “同龄人在一起，总会多些共同聊得来的话题。”

    所以尽管今天穆桃已经摆了很认真正经的态度给盛凌这件事，向他表白。

    他依旧还是当她是孩子行为吧，这算是拒绝吗？

    可穆桃怎么觉得，在做盛凌女朋友的这件事情上，她连入场劵都没有得到。

    因为，至始至终，盛凌一直都是给她当作孩子亦或是妹妹罢了。

    穆桃突然有点胸闷，感觉一直以来支撑她的信念感崩然倒塌。

    为了这场不入盛凌眼的表白，她盼了太久，甚至高考最后一张试卷写完后在考场上就开始期待了。

    都期待越大，失望就越大。

    现实还真是这样。

    除了表白失败后理所应当有的挫败失落感，她心里还有对盛凌现在这种随意状态的埋怨。

    埋怨他怎么这样回应她。但凡盛凌稍微坐直一点身体，好好拒绝她，她也不会这般难堪。

    穆桃生的好，高中时也有不少男孩子过来和她表白。

    她不喜欢人家，好歹是要认真给人清楚的，得站在别人的境地考虑下。

    一个人的爱意可以拒绝，但不能嘲笑。

    但刚才穆桃表白完，盛凌分明是笑了几声的。

    手里捏着的手机震动了几声，穆桃分出心思去看微信群消息。

    【卜凌香：桃子，你几点过来，我已经收拾好从家里出发啦。】

    【樊：酒已经买好，马上都大学生了，今天谁也不许给我喝什么鬼橙汁！】

    【卜凌香：我才不喝橙汁呢，我要喝椰汁！】

    【樊：都给我喝酒！】

    ……

    办公室里异常的安静，生出几分尴尬气氛。

    穆桃将手机放回包包里起身。

    盛凌也没好奇这话才一半，怎么这姑娘就要走，只道：

    “等会要去哪，我让张开车送你。”

    “不用了。”

    穆桃朝大门走了几步，折身又回去拿那包糕点。

    盛凌不喜欢的，连同她自己都不会留在他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