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是一片旷野，君珩果然看见远处有一个高瘦的男人背着一个粗麻袋往前走着。

    趁着那人撂下麻袋活动手腕的功夫，君珩冲过去扳住他的肩，把他的手臂拧到身后，扔倒在地。

    虽然她没有灵力，但是对付一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人贩子见君珩只是个年轻的姑娘，还想还手，又被君珩逮着踢中脚踝再次扑倒。

    这次人贩子识相地认清了两人的差距，不敢再往君珩那边凑去讨了，就是有点心疼自己已经换出去的粮食，伸手还想去抓麻袋。

    君珩挡住麻袋，叉腰横在他面前，呵斥道：“还不快滚！”

    人贩子自认倒霉，缩着脑袋往地上啐了一口，灰溜溜地跑了。

    原本一动不动的麻袋在听见她话之后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反应，从幅度的晃动，变成漏出一些“唔唔”的声音。

    君珩连忙解开被扎紧的袋口，只见袋中的人被粗绳捆着双手双脚，努力地昂着头，清透漂亮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她取下塞在子晞嘴巴里的布条后，他不适地咳了两声：“姐、姐姐！”

    他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怜，君珩叹了口气，边给他松绑边有些无奈地问他：“看，这次又是为什么不反抗？”

    “我......我，”子晞声嗫嚅着，“阿爹，把我卖了，阿娘就能吃饱饭了......”

    君珩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她觉得子晞的某些观念着实有点扭曲。

    她想到自己从村里听到的那些事，还是狠下心来：“林猎户他们一家之所以会收留你......”

    男孩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固执地断了她的话：“我知道，阿娘对我好，是把我当成她死去的儿子。”

    “......”

    “可是现在我就是阿守，阿娘的关心给了我，那就是给我的，阿娘是第一个会对我好的人。”

    君珩把绳子扔到一边，绕到他跟前：“所以只要有人对你好，无论真情假意，你都会无条件地相信和付出？”

    子晞点点头，但他听出了君珩话中浓浓的不赞同，问：“不管是真是假，至少那一刻我会感觉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这样......不对吗？”

    “若是真心实意还好，但是你这样太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君珩双手抱胸蹲在子晞面前，决定要给他好好扶正扶正思想。

    “既然你你阿娘对你好，那她要是发现你这么轻易就把自己卖掉换了粮食，她会怎么想？她会开心吗？”

    “我......”

    她继续教育他：“如果她真的坦然接受，明你对她来不足挂齿，她也就不配你为她这么做！如果她发现你离开以后很伤心，那么你觉得这桩交易划算吗？值得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子晞哑口无言。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么多，阿爹同他要用他来换粮食，能让阿娘吃饱饭，他觉得这样就是对的，但是听了君珩的话过后他又迷茫了。

    “姐姐，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君珩看着自己的话对子晞长久以来的观念产生了一丝动摇，明朗一笑：“首先呢，你不能再轻贱自己，同意这种换粮食之类的无理要求了！”

    她朝他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家，回去验证一下你阿娘对你的真心！”

    夕阳的余晖铺在君珩身上，将她笼上微黄的轮廓，暖意顺着她的眉眼蔓延至柔软垂下的发丝，再到那只朝他伸过来的手。

    子晞将蜷缩起来的手指展平，缓缓握了上去。

    -

    君珩把子晞带到家门口，躲在不远处观察。

    江氏因为没找到儿子，一整天都哭闹不止，听见子晞回来，抱着他好久才缓和下来。

    林猎户没想到亲手送走的人居然又自己找了回来，而江氏又实在难以安抚，只得暂时消了把子晞送走的念头。

    君珩似乎从依偎在江氏怀中的子晞眼中望见了一抹难得的光。

    夜晚，君珩等林猎户一家安静下来后，又溜进了柴房，子晞还没有休息，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她还会过来。

    看到君珩，子晞一骨碌爬起身，他的眸光闪烁，隐隐露出了一些喜悦。

    “姐姐，你来了！”

    君珩找了个地方坐下：“怎么样，我的没错吧。”

    子晞信服地点点头，但是过一会又抱膝低下了头：“其实我知道，阿爹想把我送走，是因为我跟他们、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不想再被村子里的人在背后三道四。”

    子晞这话时，脸上流露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看得君珩莫名心疼。

    她用力在他后背拍了一下，子晞毫无防备，一下子抬起头挺直了腰杆。

    就着子晞的视线，君珩侧过身子用手指一边比划一边对他：“你跟他们有什么不同！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只眼睛一张嘴！”

    “......”

    “你没有做坏事，没有伤害任何人，只因为你比他们多长了一对角，他们就容不下你。如果真有什么不一样，那也是他们的心，他们的心中才是住进了妖怪！”

    子晞像是长这么大从没听过这样的言论，眨巴着圆圆的眼睛，有些失神。

    但他失神过后，反而蹙起了眉。

    君珩想起什么继续叮嘱他：“还有，你不要再被那些孩子骗了，那些人，他们不是真心想跟你玩的。”

    没想到子晞反问她：“姐姐，那你呢？”

    子晞掰着指头细数：“阿娘是因为把我当做阿守才对我好，阿爹是为了阿娘的病情默许了阿娘对我好，那你又是因为什么对我好呢？”

    他不断地想让自己清醒。

    神明为什么会偏偏怜爱他呢？他不敢去相信，内心抗拒着去接受君珩向他表露出的好意。

    因为他害怕失去。

    可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沉溺在这片刻温暖之中，即使这只是飞蛾扑火，即使最终他会被焰火吞噬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