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傲不可长

A+A-

    绿瑶剑一衣带水连出天际, 形成一片水剑向楚辞狠狠压了下来。

    楚辞双手持刀,撑在那水剑下,脚底却频频后退, 一直到退无可退。

    柳怜心却有些看不下去了,紧张问道:“谢公子,楚辞她这样真的没事吗?”

    谢青寻语气淡然, 但这话却叫柳怜心听着心惊胆战。

    “有事,她要是再这样不要命地下去,灵气迟早会衰竭。”

    “那怎么办?她难道不知道吗?”

    段临韵轻声道:“她清楚得很。”

    “那她怎么?”

    “常言道,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唯有速战速决,方能破局而出。”

    楚辞怎么会不知道?

    可若不如此, 永无出头之日。

    师父早就过, 刀修的每一步都步步惊心,需得谨慎再谨慎,若是永远都避让后撤, 那还修哪门子的道?趁早回家得了。

    愈难则难,愈强则强。

    即便她唐诗晴少年英才响彻坞都,她楚辞在这江湖之中摸爬滚这么多年,也不是等闲之辈。

    要取胜, 必先攻其心智。

    在她最为得意的地方拖延横挡,让她知道, 她并不是白日做梦!

    眼看那无数水剑就要袭上她的眉心,楚辞大喝一声, 浑身真气爆开, 周身灵气运转, 红绫伴随她心意一般从身后就缠上了水剑,将那水剑狠狠甩了回去。

    哪来的,回哪去!

    她起身起得太快,已然察觉到身体灵气正在一点一点向外流泄而出,若是一招一式稳稳过,不定不会流泄得这么快,可若走寻常路的话,她更是毫无胜算。

    她狠狠压下口中的血腥之气,再起提气冲向唐诗晴!

    那一片水剑回得彻底,竟然叫唐诗晴差点被反噬。可她跟着师父什么样的情没见过,又怎么会惧怕她?

    她双手成拳,口中微动,转瞬之间,她浑身便已被白光所笼罩,她再次执起绿瑶剑,随着楚辞遥遥一挥。一股庞大的力量便从上空狠狠压了下来,将楚辞震得跪倒在地,一时半会都无法起身。

    谢青寻皱眉道:“唐诗晴竟然连古渌三式都用上了。”

    那力量正是古渌山庄最为奥秘的古渌三式中的第一式——压制。以绝对强势将对手压制,使其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发力。

    楚辞只感觉浑身在震,可她却怎么都无法再次使力。头昏脑胀之时,便听唐诗晴倨傲道:“认清现实吧,先好好学学怎么用刀再来和我。”

    “认输吗?”

    楚辞即便痛得武藏肺腑都在疼,也面无表情冷笑道:“不认!”

    唐诗晴哼了一声,似有笑意,她再次挥剑,这次,剑意再至,竟是古渌三氏的第二式——追踪。

    她笑得残忍又大度:“好,如你所愿。”

    楚辞躲避不及,被那剑意纠缠不放、最后终于无力瘫倒,她双足无力,神情恍惚,已经是强弩之末。可唐诗晴却不依不饶,再次凝聚剑花,放出第三式更为震撼的术法。

    柳怜心惊得心口在跳,她失声道:“楚辞!”

    唐诗晴睥睨而视,尖锐的下巴微微抬起:“今日碰上我算你走运,好,就让我来让你看清自己的实力!”

    直到这种关头,楚辞还情不自禁地在想些有的没的,这女人下巴真尖,莫不是能把馒头戳个洞?

    十米。

    五米。

    三米。

    一米。

    剑锋已至!

    楚辞只觉得耳中有细微的声音在呼唤自己,还隐隐穿来一声又一声的狗叫声。她艰难地回过头去,却望进了一片深不可测的目光之海。

    “楚辞。”

    她轻轻扯出一个浅笑,似是安慰,似是坦然,似是安抚。

    段临韵面色镇定,口中却了两个字。

    什么字?她在心中默念着,只觉得愈发熟悉,可却怎么都想不来。

    霎时间,绿瑶剑已到!那悍然的剑意将天地间的冷气都彻底撕开,天地都为之震色,似乎有乌云袭来,雷声阵阵。

    “可惜。”

    唐诗晴悠悠叹了一声,那叹息极轻,却在楚辞耳中犹如雷震。

    剑背在少女后背狠狠划过,转瞬之间便已撕裂红衣。唐诗晴每一剑都狠辣无比,尽往楚辞的身上招呼,竟然丝毫不手软。

    “楚辞!”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不忍再看这最后一击。

    轰的一声,屋檐彻底坍塌而下,众人躲避不及,差点被那飞落的石块砸个正着。谢青寻拉着柳怜心飞身而起,落到了一处不会被影响的地方,而段临韵一边心系楚辞,一边还要去轿子里捞傻狗,心里甚是疲惫。

    那大战之处早已看不清了,而楚辞也不知所踪。

    柳怜心终于紧张了起来。楚辞为她本就是感激不尽,如今竟然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她,真不知该如何答谢。从楚辞帮她的那一刻起,便已是她的恩人、朋友,若是楚辞出了个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

    “怎么办!”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看着焦急得很。

    契之扒住段临韵的腿死活不撒爪子,听到这娇姐哭出声来,它不禁嘿嘿一笑:你且放心,祸害遗千年。

    楚辞活的好得很!

    “锃!”

    红光乍现,一缕红光从那屋檐上迸发而出,散射开来。光芒极强,让人简直无法直视。

    陈章杰抬头看去,惊呼一声:“那是什么?”

    下一刻。

    楚辞手持青月自废墟中飞起,她一身红衣暴涨,长发纷飞,双眸中隐隐亮起微弱的红光,恍若神女下凡。她怒喝一声,握紧青月,对着那得意忘形的唐诗晴狠狠下劈!

    少女欢快的声音还在天边回荡,只听得人热血澎湃,又忒无语以对。

    “喂,你下巴那么尖你知道吗?”

    唐诗晴暮然回首,却已经无路可退。楚辞那狠力一劈竟然在地上生起了熊熊大火,青月虽然凉意渗人,可愈战愈热,那股磅礴之力便已将她彻底燃起,燃得热血沸腾。

    “青!月!斩!”

    青月在空中舞出一道弧度饱满的圆形,那光影里夹杂着炽红与青绿的荧光,光芒逼人,灵力流动在途径的每一道空气之中,划出一道红与青的光。

    “哪是什么?”

    “我的天,那是青月!青月!”

    唐诗晴那骄矜的表情终于彻底崩坏,她转身便是挥剑一挑,可从坑底弹起的楚辞来势汹汹,直接将那绿瑶剑挑飞了,跌落在地!

    “咯噔。”

    细长的剑身直直栽向了院落中心,将那花坛里的牡丹恶狠狠地刺了个对穿。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可这绿瑶剑的确是从唐诗晴的手中掉落而下,而唐诗晴更是如遭晴天霹雳。

    对于一个剑修来,最不能远离的,便是陪伴自己永生永世的佩剑。

    她最为骄傲的绿瑶剑,曾陪伴她斩落无数敌手,可如今,怎么会在这里跌落!

    奇耻大辱!

    只有楚辞足尖发力,蹭蹭蹭两下便已到了唐诗晴眼前,她轻轻一笑,用不比唐诗晴方才的气势而来,向着唐诗晴而去!

    陈章杰在下面叫得撕心裂肺:“姐!”

    陈氏长老终于怒喝出声:“无知儿,你敢!”

    可谁能挡得住楚辞?

    “锃!”

    直到刀锋离唐诗晴的鼻尖一寸时,楚辞终于强力让这刀停在了此刻。

    唐诗晴终于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那刀锋上萦绕的火焰还在鼻尖,隐约间还能闻到那火焰烧焦的气味,可她丝毫不敢动,不能动,不会动。

    楚辞笑眯眯地擦了擦鼻子,仿佛自己只是喝了个水一样,她轻佻地点了点唐诗晴的下巴,若有所思道:“确实尖。”

    什么尖?

    唐诗晴愕然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正注视着自己的下巴。

    哪里尖!

    明明巧可爱得很!

    “你输了。”

    只此,言尽。

    楚辞终于转身,一步一个脚印,菜刀在她手中提溜着,模样甚是搞笑,可惜没人敢笑。身边的人都慌不择路地赶紧离她八丈远,唯恐被她砍上那么一刀。

    唐诗晴终于身子一软,几欲摔倒,她死死抓紧了身边的树枝,这才撑着自己没有摔倒。

    最要紧的关头她竟然对自己手下留情!她宁愿不要这施舍与嘲笑!

    楚辞,楚辞。

    她喘息着抬起眼睛。

    遥远的目光终于对视,彼此都心有不甘,却只能止步于此。

    柳怜心紧张地扑了过去,将楚辞抱了个满怀。楚辞舒服地栽进美人的怀抱里蹭来蹭去,安抚地着没事没事。可柳怜心却依旧不安,一直在问她有没有事。

    楚辞靠在柳怜心的肩上笑嘻嘻道:“看我厉害吧,赢就一定会赢。”

    她的目光看向身侧二人,谢青寻略微紧张的手指终于得以放松,他冷声道:“还不错。”

    而段临韵却摸着契之的狗头,看向她的目光温和又深沉,语气缱绻:“嗯,我知道。”

    那深邃的目光将她牢牢笼罩,一丝一毫也不曾放过。

    楚辞也笑出声来,拍手道:“大姐,我们的赌注是什么来着,我这人记性不大好,你能帮我想想吗?”

    契之白了她一眼,这女人真是得了便宜就卖乖,给她点颜色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嚣张得很。

    此刻,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楚辞正提着青月站在院中,认真地眨着眼睛,等唐诗晴好好帮她回想回想。

    终于,唐诗晴话了,她得极慢,可语气越极为不稳,似乎蕴含着气恼之意。

    她一字一句道:“陈柳两家,婚约取消。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好耶!”

    “楚辞,楚辞,谢谢你!”

    柳怜心喜极而泣,抱住楚辞就开始呜呜噜噜的哭,看着十分激动。楚辞也颇为喜悦,只是安抚着拍着她的脊背,轻声道:“恭喜你,怜心,你自由了。”

    这陈氏的院里纷纷扰扰,各有心思,各怀鬼胎。

    陈章杰紧张地去搀扶亲姐,却被唐诗晴一把推开:“滚开!”

    他气恼地跺脚道:“你有气冲我发什么,你找那个叫楚辞的去啊!”

    唐诗晴固执地拾起绿瑶剑,那永不弯曲的脊背依旧挺直,她孤身一人,连凤之也没搭理,她就那样提着剑走进了内室之中。

    一如她孤身而来一般。

    那般,孤寂凉薄。

    陈家大姐永远的骄傲依旧高高地维持着,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挺直的脊背却略有塌陷,疲软后的沉重几乎压垮了她,压垮了她的骄傲。

    她突然想起,祖父当年送自己去古渌山庄时过的话。那日风很大,她站在这坞都最高的山上久久不愿离去,只听见祖父的一声叹息。

    “诗晴,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切记。”

    傲不可长。

    她叹息一声,那忧愁与思虑钻入清风之中,再也无影无踪了。

    作者有话:

    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嘿哈。

    今天在知乎看到有人推荐这个文,开心死了~芜湖,果然要好好写下去,才能对得起一直陪我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