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尧靠在车上，左手夹着一根烟，抬头盯着面前老区的住宅楼。

    他已经在楼下待了一会儿，脚边散落着几个烟头，此时依旧仰着头，看着那个窗户里漏出的昏黄灯光，大概是灯泡老旧，偶尔还一闪一闪的。一楼的人家开始做饭，菜香从窗子飘了出来，配合着铲子与锅摩擦的声音，倒是添了许多烟火气。

    顾承尧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烟灰，迈起步子进了楼道。

    天色昏暗下来后，没有灯的老区楼梯显得更加逼仄，顾承尧靠着手机的灯光找到了目的地，紧锁的铁质大门上面充满了锈迹，轻轻敲了两下，门里并没有回应。犹豫几下，顾承尧加大力道，狠狠拍在门板上。

    门内没有什么回应，反倒是对面的人家屋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大概是嫌吵了，嘴里不干不净得着是谁在外面报丧一样的砸门。顾承尧敲门的手顿了顿，眉头微微蹙在一起，准备再敲一次。

    “谁啊？承尧哥…你怎么来了？”

    苏晏满脸颓然，头发乱糟糟的一团，身上穿着的睡衣皱皱巴巴，应该是在屋里听到了隔壁的骂声，这才不情不愿得来开门。

    “事情我听了，来看看你。”

    苏晏局促得拽了拽自己的衣摆，两个人就在门口相顾无言，好半天苏晏才后退了一步，把顾承尧让进了屋里来。

    “那个…我屋子比较乱……”

    其实称不上乱，只是因为装修的比较老，东西也少的可怜，显得有些清冷。顾承尧盯着一块发黄裂开的墙皮，好半天才看向苏晏。

    “你怎么样？”

    苏晏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厨房里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顾承尧，接着自己坐在的沙发上长叹一口气，眼角耷拉着，能看到眼下乌青的黑眼圈。

    苏晏已经被中凌集团赶出来一个星期了，刚开始的几天，他来不及伤心难过稍微整理了一下就拿着简历四处找公司求职。可惜这种泄露商业机密的事情一旦有过一次，就会被行业拉入黑名单。再加上中凌集团一点没有为苏晏隐瞒的意思，再加上叶家兄弟的刻意为之，不到一天的时间，A市大大的企业就已经知道了这出丑闻。苏晏的名声也在商业圈彻底臭掉了，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帮了苏晏，就是跟叶家，跟整个中凌集团对着干。

    连续的碰壁，甚至是嘲讽与侮辱。苏晏终于抗不住了，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吃不喝，他不知道叶易辰重病在医院休养，只知道现在自己沦落至此，他的亲生父亲却一声不吭，似乎真的要把自己赶尽杀绝。

    顾承尧伸手捏着对方下巴，原本就体态偏瘦的苏晏，经过这一个星期似乎更加消瘦了，因为状态不好，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

    “你吃饭了吗？”

    苏晏低着头不话，顾承尧只是长叹一口气，搂着他的肩膀坐在沙发上，一只手在苏晏后颈处轻轻揉捏着，试图放松孩儿紧绷的身体。另一只手摸出手机，迅速得点了几个外卖。

    即使一天没吃饭，苏晏看着顾承尧给自己点的一桌子菜也没有什么胃口。筷子拿在手里犹豫半天，最后也就夹了一根青菜塞进嘴里，嚼了十几下还没咽下去，真个人都恹恹的。顾承尧皱着眉头夹了块肉塞到苏晏的碗里，平时孩儿见到自己都活泼开朗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总是亮晶晶得看着自己，现在突然蔫了，顾承尧突然有点不适应了。

    “我听，叶家老爷子病了。”

    苏晏吃饭的手一顿，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顾承尧。

    “你…爸爸病了？”

    顾承尧盯着苏晏，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点点报复的kuai感，可惜孩儿只是震惊过后满面的担忧，似乎自己现在的处境与叶易辰没有丝毫的关系，他依旧担心着自己的父亲。

    “这段时间中凌集团是有叶霄凡管理决策的，看样子，老爷子这次病的不清，大概有一段时间没法处理事务了。”

    苏晏若有所思，手里捏着筷子盯着眼前的一道菜发呆，顾承尧像是没有察觉一般，还是自顾自得着。

    “不过，老爷子年龄大了，据这次生病心脏都上了支架。叶霄凡我过几次交道，接任中凌集团完全没有问题。”

    “听那个混世魔王的少爷天天在他哥哥的手下也老实了许多。”

    “看来，中凌集团已经到了他们兄弟俩的时代。”

    到最后一句，苏晏的手微不可察得抖了一下，头埋在碗里，半天不话。顾承尧沉默了一会儿，又给人夹了块肉。

    “以后什么算？”

    苏晏这才抬起头，眼眶红了一圈，眼睛里水淋淋的闪着泪光，碗里的饭被戳了几下，几乎没有动，看着顾承尧嘴唇轻轻抖着，喃喃喊了一声承尧哥。

    -

    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了，苏晏抱着一个啤酒瓶歪倒在沙发上，脚边是一堆七倒八歪的空瓶，茶几上还放着几个已经起开瓶盖的。

    “我…我该怎么办……”

    苏晏在沙发上拱来拱去，原本乱糟糟的头发被蹭得翘了起来，左边一撮，右边一撮的，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抱着酒瓶子往顾承尧的身上倒。满身的酒气，一只手抓着顾承尧的手腕。

    “承尧哥…他们把我赶出来了……没人敢要我，怎么办……”

    “我只是想帮你，承尧哥……叶淮与看不起你，所以我想帮你……”

    “我不知道他们能查出来……”

    苏晏话断断续续的，偶尔一个酒嗝，就是一股啤酒特有的麦发酵后苦涩的味道。顾承尧一直不话，苏晏就一个人抱着他的胳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他话。着着，顾承尧感觉到自己手上有水滴的感觉，把苏晏的头掰起来，这才看到孩儿早就哭得泪流满面。

    “承尧哥…我该怎么办……”

    孩儿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哭出来，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动物，缩成一团，无助得抓着身边最后一根稻草，从最初的啜泣慢慢变成了号啕大哭。眼泪像是开了闸的大坝，哭湿了一片衣服。最后干脆在顾承尧怀里渐渐没了声音，只有偶尔抽噎两下，身体一抖一抖的。

    “苏晏？”

    顾承尧轻轻喊了两声没有应，把孩儿手里的酒瓶子拿走，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坐在床边看着苏晏哭得通红的眼角，把手搓热了捂在人眼睛上。

    “苏晏，你跟我走，愿不愿意？”

    等顾承尧离开后，原本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的苏晏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哭得红肿的双眼完全没有醉酒后的迷离，眼神坚定且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