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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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傍晚,平原地带早已是短袖裙子,吹着空调吃西瓜,但在大西北的夏季,羽绒服是最基本的配置,最好再添件军大衣,这样吃西瓜更有仪式感。

    邱澈上身裹着三件套,下身却只穿一条抓绒睡裤,惬意地躺在河边折叠椅上,静静听着午夜河水孤寂涌动的声音,不自觉又想起那句“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四周时有虫鸣兽叫,莽莽原野与山崖中,星辰见证了一对男女的“午夜幽会”,想想就有意思。

    身后传来脚步声,邱澈没动,静静等着甘霖走近,他手里提着夜灯,还有一个黑色布包。

    “什么?”她微微起身。

    拉链拉开,甘霖从里面拿出户外用的气罐,外加便携式锅具。

    这几样东西邱澈并不陌生,她之前出去露营都会用,只是外包装和甘霖的不一样。

    “你怎么连这个都带了?”

    “我经常在野外,用这个方便。”

    甘霖把水倒进锅里,气罐开,锅放到上面,火焰急促向上,发出“呼呼”的声响。

    “面呢?”

    “在这。”

    甘霖从左右两个口袋里各掏出一包,经典口味——红烧牛肉。

    邱澈盯着塑料袋,笑了一声。

    “笑什么?”

    “啊?”

    甘霖一手捏着两袋,没有重复再问。

    邱澈听见了,:“在沱沱河,我和你第一次面对面的时候,吃的就是这个。”

    之后再回忆起来,红烧牛肉仿佛变成了一种味道代码,还有甘霖抽的黑兰州。

    “嗯,被我盯着看还吃那么香。”

    “......”

    因为秀色可餐啊!邱澈又傻笑。

    等会儿这锅面煮好也一定很美味,不过好像差点什么。

    “喝酒吗?”

    甘霖猛地抬头,“?”

    邱澈的话显然比午夜突然要吃泡面让甘霖意外更多......

    “我去拿,你要是不喝就吃面好了。”

    她那有青稞酒,从日喀则带过来的,话起身跑回去,活像个酒鬼一般地趋之若鹜。

    等酒拿过来,锅里的水开始“咕嘟嘟”冒泡,在微弱灯光的照耀之下,如同浅滩里面的水世界。

    “我在外面露营的时候几乎顿顿都是泡面。”香气勾起邱澈无数个在外漂泊的记忆。

    “我也是。”甘霖:“有时连口味都懒得换。”

    她把酒瓶抱在怀里,手里还捏着两个酒杯,“那你吃什么午餐肉?”

    “梅林。”

    “我也是,偶尔也买鸡肉肠。”

    “一块钱一根,最普通的。”

    邱澈露出欣喜的星星眼,“对,我就喜欢吃那种,尤其饿的时候来一根,特别舒坦。”

    难得晴朗的夜晚,银河落在水波之间,一男一女两个青年没有借机谈情,而是就露营餐食进行深刻交流......

    许是他俩都觉得声调有点高,刻意缓了几秒,甘霖撕开泡面袋子,面饼和调料包依次放入锅内。

    气罐火焰再也是火,在心理暗示作用下,邱澈竟然觉得脚尖暖和和的,缓慢向上游走,她开青稞酒,给自己倒了杯,一口饮下。

    陶瓷的酒杯,杯口很,也是羿思竹送的,他有个朋友在景德镇做手工陶瓷制品,这对杯子是送给羿思竹的礼物。

    “经常喝酒吗?”甘霖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竟然是这种气势。

    “如果一周一次算经常的话,那就是经常吧,敦煌的黄河王,西藏的拉萨啤酒,嘉峪关的西凉......都喝过,不过在西北不要逞酒量,蒙汉藏分分钟把你喝倒。”

    邱澈猜想此时的她在甘霖心里会不会是一个酒鬼形象......

    “在沱沱河,警察找你那天你也喝了。”

    “你怎么知道?”

    邱澈放下杯子,青稞酒的味道在口中蔓延,甜、酸、辣、苦......

    总有人把酒和人生联系在一起,在她看来,青稞酒更相近一些。

    “当时我在派出所。”

    “噢~我从派出所出来,你跟我了一路是吧?”

    “嗯。”

    面条在锅里“咕嘟咕嘟”,香气飘出来,愈来愈浓,冲散了邱澈鼻尖的酒气。

    “对不起。”甘霖盯着黑夜里的火焰,眼前一明一灭。

    “嗯?”

    邱澈后知后觉甘霖为什么突然道歉,“没事,作为曾经的嫌疑人,你怀疑我很正常,换作是我肯定日夜跟着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嘻嘻笑着,后面一句故意变了语调。

    “来一杯吧。”

    甘霖伸过手,主动索酒喝。

    怎么有人能抵挡住青稞酒的美味呢?所以邱澈才拿两个杯子,她早就知道。

    “干杯。”邱澈和甘霖手里的杯子轻轻一碰,甘霖举手陪了一杯。

    酒杯清脆碰撞,荡漾在星空与大地之间,头顶星辉落入杯中,被两人一饮而尽。

    喝完,甘霖盯着杯子看,看完又贴近灯光,眉头紧皱,“哪来的血?”

    “我的。”

    邱澈伸手,“刚才开瓶盖不心划到了,没事。”

    轻快的语气和甘霖的反应截然不同,愣了几秒,他:“你果然和他们的一样。”

    “什么?”

    “有点自虐。”

    不是他们,是娟姐,邱澈知道。

    但不管娟姐还是冬姐,只要在邱澈身边呆久了都会了解,她也从不掩饰自己。

    “十几岁的时候有一点,后来习惯了,来去的伤根本不当回事儿,疼痛感是可以适应的,不是吗?”

    邱澈摇晃着酒杯,得云淡风轻。

    甘霖抿抿手上清淡的血迹,“伤口深吗?”

    她摆手,“真没事。”

    煮面之前被甘霖撞的那一下也不轻,但她同样不在意,以多年经验判断,最多淤青,过几天就好了,没必要大惊怪。

    甘霖欲言又止,想坚持的心思被回去,他继续盯着火焰,眉宇间的清冷融化几分。

    “面好了。”邱澈拿过碗筷,给两人各挑一碗。

    甘霖接过去,:“上次没完,和我一起去上海看你那场展览的是甘星,本来我俩好久没见了,正好都要去上海,她有个朋友推荐的展览不错,她预约了两张门票。”

    还有甘星......

    原来他们兄妹和邱澈的纠葛从那时就已开始了......甘星看过她的展,两人之后又在无人区同一片地方露营,邱澈因此卷进甘星被杀一案,甘霖想调查真相,于是跟踪邱澈......

    三个人处于不同世界,跨越千里,因缘结识,这是人们常的命运吗?古人常讲“奉天承运”,好像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大家都习惯将一切推给老天。

    看,天意这样,我们无计可施。

    邱澈喝了口酒,“有看得上眼的吗?”

    “有。”

    邱澈抬头,咬面的动作放缓。

    甘霖:“有一部作品,是刺绳做的星球。”

    记得这部,看来是真去过。

    “那部作品费时很久。”

    “多久?”

    邱澈对着星空回想,“前前后后做了大半年吧,看我的手就知道了。”

    被扎得有点惨......

    “那个“星球”还在吗?”甘霖问。

    “不知道被哪个脑袋不开窍的买走了。”

    “甘星也喜欢,当时想买回去,但工作人员出价太高,没缘分。”

    邱澈想解释价格不是她定的,但现在解释好像用意不大......

    几口面,一口酒,甘霖怎样不知道,邱澈吃得特别舒坦,酒也喝得尤其多,明早起来多半会头痛,但她顾不上,也不在乎。

    流淌的河水变慢了,天上的银河变暗了,眼前的男人......还是那么英俊,他领口敞开,灯光往上游走时微弱了许多,但锁骨隐约可见,邱澈明晃晃地盯着那里,把杯中酒下肚。

    ......

    插班生李晟宇一早起来喷嚏连天,震得后面山上路过的岩羊都停下来观望,还以为遭遇了“敌情。”

    纪娟拉开帐篷听到喷嚏和咳嗽声,不用想就知道是李晟宇,她赶忙爬起来过去看。

    内地感冒和高原感冒症状不完全相同,治法也不同,就像每个地方都有自己品牌的香烟,感冒药也有地域区别。

    纪娟着哈欠从帐篷出来,余光扫到邱澈敞开的帐篷,心想:“姑娘一如既往起得早啊!”

    再看向甘霖的,拉链紧闭,嗯?这子今天怎么赖床了?

    营地一侧,李晟宇顶着一头鸡窝坐在帐篷边缘,上身裹着甘霖的抓绒外套,又套了一件自己的羽绒服,虽然羽绒不是很厚,好歹外层面料防风。

    马尾松散开来,皮筋滑到发根,特别像狗尾巴。

    “感冒了吧?”纪娟走到李晟宇脚边。

    “啊嚏!娟姐,我没事。”

    “你在国外都不锻炼身体吗?体质这么差。”

    李晟宇蹭蹭鼻子,“我连红景天都没来得及喝就上来了......”

    这副娇弱模样着实惹纪娟心疼,“等着,娟姐去给你熬点粥,吃完早饭再吃药,今天你就适应海拔吧,什么也别干了。”

    李晟宇倒回帐篷里,“没事,扶我起来,我行......”

    纪娟笑了声,转身往厨房走。

    身后,李晟宇屏气凝神,还是挣扎着爬起来,跟在她身后。

    “甘霖!起床了!”

    纪娟边走边喊,看向甘霖的帐篷,见没得到回应,李晟宇脚下一转过去,没招呼直接拉开帐篷。

    “我靠!”

    纪娟闻声转头,惊得嘴巴合不上。

    铺展开的睡袋下面,甘霖一手枕在脑后,一手笔直伸出去,上面枕着个人,此刻正蜷缩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李晟宇头上的辫子炸得更明显了,“哥,你......”

    枕在脑后的手拿出来,食指搭在唇间。

    李晟宇把拉链悄悄拉回去,帐篷内瞬时暗下来。

    甘霖横在睡袋上的手臂弯,在邱澈头发上无意识地摸索几下,她哼唧”一声,又往甘霖怀里钻了钻,鼻尖抵着甘霖的脖颈,弯的手臂悬空定了两秒,缓缓落下......

    纪娟敏锐感觉有事儿,悄声挪到跟前,又把拉链拉开,和李晟宇一齐蹲在帐篷外,看热闹。

    邱澈动动身子,终于有清醒的迹象,伸手四处摸索,在找什么。

    手指从睡袋游走到甘霖胸口,她毫无察觉。

    “八点。”甘霖知道她在找手机。

    邱澈听到声音,一个鲤鱼挺坐起来,发丝垂在眼前,她看看甘霖,又看向外面,向后拨开碍事的头发,“我怎么在这?!”

    “对啊,你怎么在这?”

    纪娟和李晟宇发出同样疑问。

    “我怎么在这?”邱澈将问题丢给身旁男人。

    甘霖坐起来,敲麻到极致的胳膊,淡淡回应,“喝醉了。”

    邱澈眨眨眼,“对,昨晚是喝酒了。”

    纪娟才不会放过一号营地的惊天“绯闻”,“什么时候喝的?昨晚大家可是一起回的帐篷,别糊弄我们一老一。”

    “展开,我有个朋友想听。”李晟宇附和。

    三人把目光再次投向甘霖,他边揉搓边重复刚才的话,“喝多了,我醒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你们感兴趣的事一点没发生。”

    李晟宇貌似觉得事情还不够大,“你怎么知道我感兴趣的事是什么呀?”

    “......”

    甘霖解释累了,他钻出帐篷,走去河边洗脸,但揉胳膊的动作没停下,看来麻得不轻。

    邱澈感知睡袋里的温度逐渐变凉,而脸颊却逐渐燥热,尤其是枕着甘霖胳膊那一侧,而纪娟和李晟宇在甘霖离开之后仍盯着她不放。

    “真喝多了,下不为例。”

    邱澈假装没事儿一样,爬起来穿上鞋,起身回自己的帐篷。

    话她的鞋子怎么在帐篷里面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