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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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暖和的帐篷里睡了半个时,醒来第一眼,邱澈最先看见的是甘霖宽阔的后背,她从睡袋钻出来,凑过去从身后抱住他。

    “醒了?”

    甘霖扭扭脖子,“你睡觉真不老实,差点儿把我电脑踹翻。”

    “无凭无据......”邱澈话枕在甘霖腿上,“你不困吗?”

    “不困。”

    手上照片拖太久,再不修出来娟姐可要骂人了。

    “看来是我老了。”

    或者是甘霖精力太旺盛......

    邱澈摸到手边一个类似皮质的东西,拿起一看,原来是电源包,她顺手抠开纽扣,“钉铃”一声掉出来。

    “嗯?这个......”

    甘霖闻声抬头,看见邱澈手里抓着一条半掌长的布带,下方系着一颗虎头铃铛。

    “就是个普通的工艺品。”他不知道邱澈在烟瘴挂的时候已经见过了。

    邱澈之前就觉得眼熟,听到“工艺品”一下想起来,“卓嘎做过一条和这个一模一样的。”

    她掏手机要翻找“证据”,甘霖抬手压下。

    “怎么了?”

    甘霖歪头,眼神闪躲,“我骗你了。”

    “骗?什么?”

    邱澈的脸颊被甘霖单手捏住,嘴撅起来,他扒拉两下唇尖,“在措池村的时候,我我没来过,其实是我撒谎。”

    “为什么撒谎?去就去过呗。”邱澈嘟囔着,口齿不太清楚。

    “当时......就想和你多两句话,才没去过,虎头铃铛也是之前在你朋友那买的。”

    手撒开,甘霖的视线从邱澈嘴唇移回电脑屏幕。

    她深沉地“嗯”了声,甘霖一晃神,差点把ps叉掉......

    “你得没错,你确实比我能憋。”

    除了这次表白。

    鼠标在屏幕上点点,甘霖装听不见。

    邱澈晃悠着虎头铃铛,脸颊还有甘霖刚才捏过的压迫感,欸......躺他腿上好舒服,虽然有点硌。

    昨晚邱澈见过他腿部的线条,尤其是跪在床上时肌肉绷起,和手臂一样流畅......

    “你还拍我什么了?趁我心情好,赶紧给我看看。”

    “呃......我找找。”

    他沉默那一下让邱澈更加笃定,还有存货。

    鼠标点开一个文件夹,里面又是一个文件夹,点开之后又是一个。

    邱澈揪他耳朵,“你在玩俄罗斯套娃吗?就这么不想被人发现啊?”

    甘霖不接话,继续双击,第四层终于点开一个命名为“澈”的文件。

    邱澈看着屏幕,揪他耳朵的手不动了。

    “这么多?”

    一百张肯定有了。

    邱澈一张张翻过去,有她在格尔木驿站刷漆的,站在二楼望着火车道抽烟的,还有在烟瘴挂的各种日常,基本是抓拍,什么表情都有。

    甘霖见她跟个傻子似的一直在乐,有成就感。

    “你拍的真好看。”

    “我知道。”

    邱澈反应过来,“难道不是模特更好看吗?”

    “我知道。”

    邱澈在他腿上蹭来蹭去,“你还知道什么?”

    “你很早就看上我了。”

    “......”

    “诶!突然肚子好饿,我去煮面吃。”

    邱澈翻身爬到帐篷口想逃跑,可拉开拉链的一瞬忽然呆住了。

    眼前,属于班德湖的静谧黄昏正在上演,青草歪头,在微风中摇摆不停,湖水被夕阳染成淡金色,此起彼伏往岸边涌动,天上的鸟好像飞累了,集体停在湖边歇息,叽叽喳喳,不知是开会还是闲聊,时而钻进水里啄食,享受鲜味。

    “要不要出去走走?”

    甘霖把身上衣服脱下来给她披上。

    邱澈后知后觉外面有点冷,太阳快下山了,温度下降得厉害。

    “你不冷吗?”

    “不冷,正好透透气。”

    她穿上鞋子,和甘霖向湖边散步。

    “看见头顶有两道黑色带斑的鸟了吗?”

    邱澈顺着甘霖手指方向看过去,“嗯,看到了。”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二道杠中队长——斑头雁,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目前全球种群数量在十万只左右,这几年在班德湖附近的大概三千多只吧。”

    “好可爱~”

    邱澈往前靠近,想看清楚一点,没成想惊起一只,紧接着连片飞起,短暂腾空后又降落到另一边。

    她有点不好意思,声:“对不住,扰你们开会了。”

    甘霖笑笑,手搭向邱澈肩膀,步子放缓,和她一致。

    虽然甘霖很熟悉这里,但对邱澈来有不少新奇。

    甘霖给她科普,“斑头雁每年两次穿越世界屋脊,八时不停,翻越喜马拉雅山,从印度过来。”

    “印度?”

    “嗯,最高飞行能达到九千米,海拔九千米什么概念呢?含氧量只有海平面的30%,差不多代表鸟类飞行高度的极限,不过也有资料记载黑白兀鹫能飞到一万一千三百米,因为曾有一只在这个高度和飞机相撞了。”

    邱澈听甘霖讲这些,比上学时候听老师讲课还认真。

    “斑头雁是草食动物鸭科,你看它们生长在湖边,但并不吃鱼。”

    “我吃。”

    甘霖笑出声,“那我抽空给你逮几条。”

    “好。”

    晚风乘着夕阳光影,将甘霖的衣衫吹得鼓动,他平时站着的时候有点弓腰,为了听清别人话还要故意俯身,但现在,他站得笔直,昏黄照在他的脸颊,肩头,眉眼向下时邱澈捕捉到一丝久违的安宁。

    在一起这段时间邱澈见过甘霖各种情绪,数安宁最少,也最难得。

    “那个衔草筑巢的,叫“凤头䴙䴘”。”

    “名字好奇怪,怎么写?”

    甘霖拉起邱澈手腕,在她掌心刚写了一个“䴙”她就痒得受不了了。

    “怎么笔画这么多?”

    甘霖勾勾手指,“是多了点儿。”

    两人话的时候那些鸟有的在捡拾草甸间的美味,有的在岸边巡逻,摩挲长颈耳语。

    身后,红霞渐退,夜幕降临,邱澈望着霞光粼粼的湖面,思索的竟是烤鱼和清蒸哪个更美味。

    甘霖盯着那些鸟群,忽然发现里面有一只斑头雁状态不对,刚才群鸟起飞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在这等我一下。”

    甘霖悄声走过去,一步一停,邱澈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这只受伤的斑头雁看见甘霖靠近的身影,扑棱着翅膀想跑,无奈受伤飞得不远,也飞不起来,邱澈见状跑到前方辅助围堵,终于让甘霖从后面抓起它的翅膀,拎起来四处检查。

    “怎么了?“中队长”哪里受伤了?”

    “你看。”

    邱澈顺着甘霖指的地方看过去,原来是翅膀折断了,看样子不是一天两天,野外受这样的伤,感染在所难免。

    “严重吗?”

    “应该不严重,但得找专业的人处理一下,咱俩给它送去观鸟站吧,去把毯子拿过来。”

    “嗯!”

    邱澈跑去跑回,甘霖用毯子给斑头雁裹上,让邱澈抱着,他开车。

    ......

    本来只想随便出去走走,看看班德湖的夕阳,没想到这么巧救了一只斑头雁。

    顶着夜色从观鸟站回来,邱澈生怕甘霖找不到,试探问他:“你还记得咱俩帐篷在哪吗?”

    “记得。”

    “在哪?”

    甘霖故作严肃,“那不能告诉你。”

    邱澈趴着窗户向外张望,外面已经完全黑了,本来她想送过去就回来,可志愿者为了表达感谢,留他俩吃饭,盛情难却只好留下,等吃完外面已经黑透了。

    没有信号没有灯光的夜晚,漫天星辰就成了最好的光源与陪伴。

    邱澈和甘霖坐在帐篷前,开了两罐“青海湖”啤酒,边喝边聊。

    “好像我们在烟瘴挂的时候。”

    那时对面有河,现在对面有湖。

    “嗯,差不多。”

    甘霖回答。

    邱澈拍拍胸脯,“放心,这次我不会喝醉了。”

    罐装啤酒,十个以内没问题。

    “喝醉了也好,离帐篷近。”

    “我又不重,昨晚你把我从床上抱到洗手间走得不是很快吗?”

    准确的不是快,是急......

    争辩声音有点大,邱澈听见几声鸟叫,还有翅膀拍的声音,清晰可辨。

    甘霖笑了声,没回嘴。

    “你不是处/男吧?”

    笑声刚收尾,甘霖猛咳两下,呛着了......

    “看你昨晚的表现应该不是。”

    他又接着咳嗽,邱澈笑得很得意,果然调戏他非常爽。

    “当着这些国家级保护动物,饶你一回。”

    “谢了。”甘霖喝了口啤酒往下压。

    “咱们去烟瘴挂路上,碰到受伤的藏羚羊你也救了,还有今天,是不是遇到受伤的动物你都会救?”

    “差不多,但遇到动物掠食不会。”

    “为什么?”

    “因为要遵守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保持生态平衡。”

    嗯,是这个道理,邱澈竟然一时没想到,果然谈恋爱会使人变傻,

    她想起在西大滩的时候,那个试车队领队陶师傅,甘霖拍群狼扑食......

    所以看见弱动物被撕杀,即使于心不忍,也不能有任何干预。

    “后天我们再去一趟观鸟站,看它恢复得怎么样。”

    “好。”

    一罐啤酒下肚,心头舒爽,虽然一直在聊班德湖和鸟,可邱澈满脑子还是时时想着甘星,以及......

    “甘霖,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

    “相机的事情......”

    “我知道,你和大川讲过是吗?”

    邱澈没想到甘霖心里早有数,只是没挑明而已。

    “我自认和大川交情不错,他对我也很好。”

    甘霖捏了下啤酒罐,铝片发出清脆的声响,截断邱澈的话。

    她顿了下,像没领悟一样继续:“我们在甜茶馆面对面坐着那晚,你走之后大川还跟我,让我别对你动心。”

    “你会对一个刚知道名字的男人动心吗?”

    “那你会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动心吗?”

    甘霖问的就是那晚,而邱澈问的是在扎什伦布寺他拍照的时候。

    两人隔着照明灯微弱的光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笑。

    “大川为什么那么?甜茶馆很吵,我也没和你几句话。”

    “大概......”邱澈想了想,“他觉得你长得帅吧。”

    甘霖点点头,这一点他绝不否认。

    “对不起,我不确定是不是他。”

    捏扁的啤酒罐被甘霖扔到脚边垃圾袋,“是不是他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你平安回来最重要。”

    他已经失去了甘星,再不能失去邱澈......

    暗夜星空,天南地北,邱澈仰头找到北极星,对着它沉沉呼了口气,“甘星的事,你尽力了。”

    “我这个当哥的,做什么都不算尽力,尽力的人是你,本来你不必卷进来。”

    甘霖真心想声谢谢,但又怕邱澈觉得生分,毕竟两人现在不是朋友关系了。

    “身上的伤还疼吗?”

    “不疼。”

    换做别人肯定觉得疼,但谁让邱澈对疼痛没那么敏感呢?

    “伸过来我看看。”

    邱澈把左手的啤酒罐移到右手,伸过去。

    甘霖撸起袖子,对着灯光看了看,“消了不少。”

    “你买的药不错。”

    袖子拽回去,邱澈缩手。

    “你那罐喝完了吗?”

    “喝完了。”

    邱澈以为甘霖还要再开一罐,谁知他接过空罐扔进垃圾袋,:“回去睡觉吧。”

    这几天不是赶路就是各种折腾,每天的睡眠时间都很短,正好趁着在班德湖这么安静的地方好好缓解一下。

    邱澈收凳子,甘霖拎起照明灯,去湖边水。

    他带了水桶和简单的过滤装备,虽然水质没法保证绝对安全,但短期饮用没问题。

    洗漱完,邱澈先钻进帐篷,甘霖随即进来。

    睡袋有两个,都很厚,但邱澈提了个要求。

    “不能睡一个吗?”

    “......”

    睡袋里,刚躺下的甘霖慢慢伸出脑袋。